陳子溢隻略喝了幾杯薄酒,聽見動靜迴頭去看,正好與小廝對上了目光,想起他那話,複又看了看在座幾人,笑得儒雅,“看來是不得不迴了,改日我請諸位吃酒。”


    座上幾人也是笑著,並未有什麽話,一番客氣也便命隨從送了陳子溢出去。


    出了聖歎樓,那小廝見四下無人,便低聲將剛才發生的事情一並告訴了他,驚得陳子溢睜大了眼,又急又氣。


    因著如此,二人腳下步子又快了幾分,不一會兒,便到了陳府外。


    見人來了,陳子居大步迎了上去,拉著陳子溢邊走邊說,查看了那裝了幾近半車的劣等料子。


    “此事需暫且壓著,若讓朝廷知道了可不好。”


    陳子溢從酒樓過來本就又情緒不好,這會子看了這些料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好一會兒才注意到一旁的陳子俊,“你怎的也來了,也好,我隨你一道迴江南。”


    頓了頓,陳子溢斂了斂眸子,又道:“陳家原本就已將沒落,如今好容易逢上個時機,竟出了這種宵小之輩,我陳家斷不能容他!”


    陳子俊站在一邊,這時哪敢說什麽,心下除了憂慮就是畏懼,隻知道點頭。


    因事態緊急,刻不容緩,故二人當下便簡單拾掇了,帶著幾個人,駕著裝了劣等料子的馬車出城直赴江南了。


    誰知陳子溢與陳子俊走了沒多久,陳子居方清點了餘下雲葛布與麻繩的數量,正欲轉身迴府,耳邊就傳來了駿馬嘶鳴的聲音。


    “籲——”


    隨著馬兒停了下來,姬長夜收了收手中的韁繩,也不下馬,看了一眼陳子居,片刻後開了口,“這是此次的防疫物資?”


    瞧見是姬長夜,陳子居也是愣了幾個唿吸的空當,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是,不過……”


    姬長夜本就不喜歡陳子居,也不欲與他多言,勒了韁繩,將馬兒調轉了方向,就道:“未時之前送到我府上。”


    吩咐完了,姬長夜便準備策馬離開,卻忽然聽見身後之人的喊聲,隻好停了動作,頗有些居高臨下地注視著他,問道:“怎麽?”


    無視掉了姬長夜不怎麽友善的目光,陳子居上前一步,聲音不高不低,“大人有所不知,這隻是第一批物資,餘下的隻怕過兩日才能到京。”


    陳子居低垂了眸子,並不去看姬長夜,心下卻不免有些忐忑。


    真相到底如何自是不能告訴了他去,眼下也隻有這般說辭才能勉強說得過去了,隻盼他不要多加懷疑刁難,也就是菩薩保佑陳家了。


    聞言,姬長夜果然怔了一下,論理這原不該是分批送來的,但陳子居既如此說了,他也並不想多計較。


    忖度了片刻,姬長夜瞥了一眼陳子居,淡淡道:“你尋幾個人,與本官一道先押了這些物資迴將軍府。瘟疫緊急,耽誤不得。”


    “是。”陳子居拱了拱手,麵上神情看不出喜怒來。


    一路迴了將軍府,及至府外。


    姬長夜縱身下馬,吩咐人將雲葛布和麻繩統統搬入府中一處空著的小庫房裏,自己則去淮南院尋葉桑。


    方入了院內,見葉桑坐在石桌旁喝茶,手上還捧著一卷書。


    姬長夜忙快步上前,喚了一聲“桑兒”,沒等人發問就自己先說了,“陳家將雲葛布和麻繩送來了,雖還有一批未抵京,然現有的已不少了,我已叫人搬進了南頭的小庫房裏。”


    這話入耳,葉桑頓時眼前一亮,放下手上的書就起了身,隻是看著姬長夜,“在庫房?”


    姬長夜點點頭,便被她拉著往庫房的方向去了。


    二人一邊說著話,一邊走著,沒一會兒功夫就到了庫房外。


    “少爺,少夫人。”兩邊把守的小廝見了二人,齊齊躬身行禮,打開了庫房的門。


    邁入門內,堆放得整整齊齊的一大堆雲葛布和麻繩映入眼簾,葉桑心情好了不少,上前摸了摸布麵兒,心下滿意,不由得點了點頭。


    姬長夜跟在她身後,看著她的動作,略微思考了一下,問道:“製作口罩一事,桑兒如何打算?”


    本還湊近細看料子的葉桑,在聽見這話後,頓時便停下了動作,一個愣怔之後,看向了姬長夜,眨了眨眼,“那,當然是找繡娘來。”


    語罷,轉過頭打量了一番這麽一大堆口罩材料,葉桑微微皺起了眉頭,喃喃說道:“隻是這一時之間,上哪找這麽多繡娘去……”


    “這有何難?將京中的繡娘悉數召來便是。”


    瞧她這般為難,姬長夜勾唇一笑,十分輕鬆地說著。


    聽了這話,葉桑卻是搖了搖頭,雙手負在身後便往外慢慢走,聲音並不怎麽高,“製作口罩也並非易事,若是直接召了她們來,隻怕也不得盡心的,到時若誤了事總歸是不好。”


    看著她的擔憂,姬長夜並不以為意,隻覺得這些不過是些小事,並無很大影響,遂與她並肩走著,語氣依舊雲淡風輕,“我若是下了令,他們哪敢不從不是?”


    聞人言入耳,葉桑立時便頓了步子,一本正經地說道:“我總是不想百姓心裏對你有哪怕一點點怨氣的。”


    對上了眼前人的一雙眼睛,見她竟這般認真,姬長夜一時也說不出話來,良久,才微微頷首,淡淡應了一句,“好。”


    出了庫房,看著小廝鎖上了門,葉桑這才放心地往外走,入了廊內,沒走幾步腦子裏就忽然有了法子。


    眼前一亮,側過臉朝姬長夜說道:“長夜,你現在就去宮中一趟。稟了皇上,將宮中的繡娘都帶迴來候著。”


    姬長夜心下當時便讚她機靈聰慧,麵上笑笑的,應了一聲,“好。”


    見他應下,葉桑四下望了望,又快速朝前走了兩步,叫住了一個正在灑掃的婢女。


    婢女忽的被叫到了跟前,又見著姬長夜也在,規規矩矩地行了禮,眼中不免有些茫然,“少爺,少夫人。”


    葉桑上下打量了一番那婢女,吩咐道:“就說是我的吩咐,去將城內那幾個繡坊的繡娘全部請過來,在府外候著。”


    “是!”


    婢女手上本還拿著掃帚,聽葉桑如此說,心下雖不怎麽明白她此舉何意,但既得了令,便也丟下掃帚,一溜煙兒往府外去了。


    看著婢女離開的背影,葉桑麵上這才有了些許笑容,送姬長夜出了府。


    因待會兒還要見那些繡娘,她也懶待現迴淮南院,遂叫人上了茶,自己則在在中堂內落座,悠哉悠哉地喝起了茶水。


    未時過半,日頭正高高的照著,不時刮過一陣微風。


    忽隱隱約約聽得外頭一陣陣的喧鬧聲,葉桑本還靠在椅背上,不由得直了身子,細聽著外頭的動靜。


    正聽著,隻見方才的那名婢女斂了斂衣衫,走了進來,朝著自己福了一禮,“少夫人,依您的吩咐,全城的繡娘現已俱在府外候著了,您看……”


    聞言,葉桑將手中茶盞置於一旁桌上,滿意地點了點頭,扶桌而起,抬腳往外走去,頭也不迴地淡淡說道:“辦得很好,待會兒自去管家那裏領賞銀。”


    “奴婢謝夫人!”


    離門口越近,那喧鬧聲便越清晰,葉桑抬手攏了攏鬢發,麵上是得體的笑容,邁出了府門外。


    見著葉桑出來,幾個小廝忙上前製止眾人言語,不消片刻,府外鴉雀無聲。


    繡娘們紛紛靜了下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裏俱是好奇和疑惑,不知這將軍府的少夫人到底整什麽名堂。


    “今兒請諸位來,不為別的。想必各位都已知曉了南邊的瘟疫之事,眼下清化府瘟疫刻不容緩,亟需大批口罩來阻止瘟疫蔓延,以免染了更多百姓。”


    聞聽此語,不待葉桑繼續說下去,人群中便已有人揚高了聲音發問,“口罩?夫人您所言,是麵紗嗎?”


    循著聲音望去,葉桑微微搖頭,從袖中拿了一個口罩出來,聲音也比方才高了一些,“倒有些相似,你們且瞧瞧。”


    說著,遞了一個眼神給身後剛從院兒裏出來不久的角梅。


    角梅會意,接過口罩,又上前遞給了前邊的一名繡娘,示意她往後傳看。


    眾人的注意力一下子便被吸引了過去,紛紛圍了上去,看那口罩到底是個什麽罕物。


    葉桑話已說到這裏了,又念起自身的身份,眾繡娘立時明白了過來,這是要她們來製作口罩。


    思及如此,有繡娘已然拿過口罩細看了起來,喃喃說著:“這物瞧著也並不如何難做,隻是更需費些功夫吧。”


    她這麽一說,周遭其餘的繡娘立時也往製作上麵想了,一時間圍繞著口罩討論了起來,直到葉桑咳嗽了兩聲,這才重新安靜了下來。


    瞧著眾人目光看向自己,葉桑直了直腰,朗聲道:“清化瘟疫頗重,眼下緊著要一大批口罩,清化等不起,天下的百姓更等不起。各位若有願意留下相助的,站到那位姑娘身前,每日將軍府自有一兩銀子相養。若是不願,我也絕不會強人所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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