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軲轆滾在厚厚的雪地上,柔軟而平穩。


    未過多時,葉桑就被悶得受不了,讓角梅打開了一點車窗,透了透氣。


    陳克勤騎著馬踱在車窗旁,身上已落滿了雪花。


    車窗一開,裏麵便迫不及待地冒出熱氣,陳克勤往裏看了一眼,隨後微微攏緊了雙眉,收迴視線,客氣道:“寒風刺骨,少夫人注意身體。”


    他可不想葉桑半路染病,耽誤行程。


    葉桑微微勾著唇角,透過了一口氣,雙眸因為車廂內的熱氣顯得霧蒙蒙的。


    她見陳克勤這麽大雪還騎著馬,驚訝地微微張開了嘴,隨即聽見陳克勤的話,也聽明白他的心思。


    葉桑微微垂眸,溫順道:“將軍說得是。”卻並不合上窗,反對陳克勤道:“天寒地凍,將軍也騎馬趕路,落得滿身風雪,也請將軍注意身體。”


    隨後她側眸:“角梅。”


    角梅立即明白她的意思,笑了笑,從旁邊翻翻找找,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件黑色的,半舊半新的大氅。


    角梅有些害怕陳克勤,不過想起葉桑方才說的話,也連忙笑了笑,將大氅遞出去。


    陳克勤側目,深深凝視那件大氅,卻又並沒有在看大氅,而是在考究某個人,片刻,轉頭淡道:“多謝少夫人,不過本將不需要。”


    隨後不等葉桑說話,駕著馬上前去了。


    陳克勤想起剛才,眉峰微微攏起,又舒展開來。


    雖說葉桑配不上他們將軍,但好在人還行。


    而這邊的角梅,看著陳克勤離開,瞪大了雙眼,氣鼓鼓地將大氅放迴來:“小姐,他根本就不領我們的好意。”


    葉桑手指描繪著手爐上的花樣,一邊微笑,安慰角梅:“將軍常年征戰沙場,想必已習慣這樣的天氣。”


    角梅瞪眼想說什麽,又想起方才葉桑說的話,隻好又不太情願地收了迴來。


    葉桑垂睫,微微勾唇,之後抬起霧蒙蒙的眼睛,吸了吸鼻子:“角梅,把窗戶關了吧。”


    臨近新年,為了不耽誤時間,一行人一路都是吃的幹糧,好在葉桑和角梅一路都是苦過來的,並不嬌氣。


    陳克勤有意連夜趕路,不過,到底還是要照顧葉桑的身體。是以,一直趕路到夜晚,眾人才住進客棧,得以鬆一口氣。


    角梅為葉桑準備了麵紗,葉桑彎了彎眸,在幾個侍衛的簇擁下步入了客棧。


    掌櫃的正在撥弄算盤,聞聲還未抬頭,笑意便已先至:“喲,諸位客官住店啊。”


    他一抬頭,見眾人皆載著滿身寒氣,圍著中間一位戴著麵紗的女子,女子前麵,是一個冷酷嚴肅的硬漢。


    到底開這客棧多年,形形色色也見過不少人,掌櫃的立即看出,麵前一行人非富即貴。


    他立即咧開了嘴,更加殷勤:“這天寒地凍地,諸位客官是要幾間房?訂好了我吩咐給燒點兒火。”


    陳克勤從袋中取出銀子:“要一間上……”


    “掌櫃的,來間上房。”


    話未說完,卻被打斷,來人聲音張狂至極,陳克勤蹙眉,不悅地瞥向門口。


    卻見五六個身著布衣的男人,麵相普通,大抵是扔進人群裏都認不出來的那種,目光所落之處,卻又無端透出幾分狠戾。


    一眼看出幾人不算善茬兒,陳克勤繼續將銀子放在了桌案上,聲音微沉:“不好意思,是我們先來的,掌櫃的,一間上房。”


    掌櫃的頓時就苦著臉,為難了,看陳克勤這邊兒氣度不凡,又的確是先到的,可另一邊又麵相不善。


    可正巧,今兒他店裏又隻剩下了一間上房,掌櫃的微帶為難和懼怕,斟酌道:“兩位客官,真是不巧,今日店裏恰巧隻剩下了一間上房。”


    對麵那些後來的人毫不在意,一個眼角有疤,似乎是為首的那個人還格外挑釁地笑道:“隻剩下一間也沒事,想來兄台也不介意。”


    陳克勤何時被人如此挑釁過?眉峰凝住,眼神如冷劍般看向那人。


    正在此時,葉桑卻倏地抬起了眉眼,望向對麵的人,柔聲道:“不過一間上房,便讓與他們吧。”


    陳克勤眼角微動,忍下心中的不屑與氣怒,果然是出自小家的人,被人騎到了頭上還一昧地讓。


    他往後退了半步,不鹹不淡地,像是已經收斂了心中情緒:“少夫人既如此說,便讓與他們吧。”


    對麵的人哄地笑起來,疤臉點頭道:“如此才對,倒是後麵那小娘子識趣些。”他大笑著摸了摸下巴,輕佻地看向陳克勤身後:“這小娘子身姿窈窕,倒是個不可多得的麗人。”


    葉桑微笑,隻裝做沒看見他的調戲,目光中隱去了沉凝。


    對麵的人,雖個個身著布衣,出手卻大方,對平民來說,一間上房,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況且,他們周身的氣場既不似普通混混,又不像江湖中人,麵對久曆沙場的陳克勤無懼無怕,更像是認識他,卻不懼怕他的感覺,這一行人絕不是普通人。


    本來這也不值得她太過重視,可那人腰間隱隱露出的玉佩卻不得不讓人重視。


    玉佩上,似乎是……龍……


    葉桑低垂眉眼,暗忖這行人的身份。


    可這副模樣落在陳克勤眼裏又是另一個意思了,他堂堂將軍府的少夫人,被人調戲了,竟怯懦地垂下頭,一句話也不敢說,真是豈有此理!


    陳克勤立即冷冷地看過去,一出手,長劍便架在了那人的脖子上:“我看你也該識趣些。”長劍微動,霎時便染上了一抹血色。


    疤臉身後的人頓時臉色都變了,想做些什麽,疤臉仿佛毫不在意,一擺手,像是沒注意到頸邊的血色似的,大笑了兩聲,兩指一出,便夾住了陳克勤的劍。


    陳克勤手心一轉,長劍轉了一圈兒,又穩穩地落在他的脖頸邊。


    疤臉臉色也輕微地一變,兇戾的眼睛微眯:“兄台好身手。”話音未落,整個人便疾退兩步,猛地蹲下,以腿衡掃過去。


    陳克勤眉峰微動,與他過了幾招,又穩穩地將長劍放在他脖頸邊,輕笑:“年輕人,還需要磨礪磨礪。”


    二人交戰時,周圍的侍衛都護住葉桑,她眉目沉凝,旁邊的角梅倒是有些興奮。


    疤臉身後的人要動,這時,掌櫃的卻連忙跑了出來,硬著頭皮打和氣。


    “俗話說和氣生財,二位客官可莫要傷了和氣,小店是小本經營,還請兩位客官體諒啊。”掌櫃的欲哭無淚,他也不想出來趟這趟渾水,可又著實由不得他做主。


    疤臉臉色變了幾變,最終一抬手,笑起來:“掌櫃的說得是,和氣生財,這位兄台,剛剛冒犯了。”


    陳克勤冷臉,沒放劍,疤臉立即明白,轉而對葉桑道歉:“這位小姐,得罪了。”


    葉桑頷首,陳克勤方才放下刀劍,退到葉桑身前。


    掌櫃的這才鬆了一口氣,卻又有些為難,他看了一下兩邊,斟酌著用語小心道:“那上房……”


    疤臉揮手,麵色較剛進客棧時,難看了許多,不過技不如人,也隻能認了:“給我們來幾間廂房。”


    糾紛如此停止,掌櫃的很快開好了房間,小心又殷勤地為眾人準備晚膳。


    眾人上了房間,晚膳用畢,陳克勤方對葉桑道:“少夫人早些休息。”不等葉桑答話,陳克勤轉身便出去了。


    等他走了以後,角梅才小聲嚷嚷道:“小姐你看。”縱使是心大如角梅,方才也看出來陳克勤對葉桑的意見。


    可能,他是覺得自己一聲不吭損了將軍府的威名吧。


    葉桑安慰角梅:“方才不是與角梅說了嗎,將軍常年征戰沙場,有些戾氣是正常的,你看,方才有人欺負小姐,將軍不是還幫我打迴來了,或許將軍是因為他們而不高興。”


    角梅一想,倒也的確是這個道理。她勉為其難地點頭:“也是。”隨即想起方才陳克勤對付那夥人時的英姿,立即又有些興奮。


    “小姐,將軍剛才好厲害啊,唰地一下劍就放在那個人脖子上了……”


    角梅滔滔不絕,葉桑含笑聽著,心裏卻莫名有幾分不安。


    片刻,二人沐浴過後,角梅吹滅了燈,睡在外間道:“小姐,晚安。”


    葉桑含笑應下,躺在床上,遲遲不得進入睡眠。


    倏地,她右眼一跳,葉桑即刻披衣起身,行到窗邊。


    夜風涼涼,外麵漆黑一片,暗衛傳來驚訝的聲音:“小姐?”


    “今日那行人是什麽身份?”


    暗衛有些驚訝:“我們立刻去查。”


    不問什麽問題,葉桑微微勾唇,聲線柔和:“辛苦了。”不知為何,對今日那行人,她心裏總有些不安。


    “本就是屬下分內之事,不辛苦。”暗衛答道。


    葉桑點頭,望了眼天空中的月亮。


    殘月依舊明亮,一層清輝縈繞在周圍,帶來清冷的夜風,有些寒涼。


    葉桑緊了緊披風,眉眼間猶豫了一下,卻是合上了窗戶,閉眸休息。


    風聲唿嘯,大雪紛揚,皆被隔絕在窗戶外,窗內的人,不肖片刻,便已熟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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