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周小姐宴會之所在,便在花廳。


    穿過一排淩霜怒開的紅梅,便隱約聽見花廳裏傳來熱鬧熙攘的女孩歡笑聲。葉桑頓了頓,紅撲撲的臉蛋上閃爍著晶瑩剔透地光亮,隨後提著裙擺腳步輕盈地走入花廳。


    轉過一座黑漆描金框鑲暗花紗嵌玉屏,便聞到濃鬱的花香襲人。原來屋裏燃著四五之多的炭盆,烘托著窗下嬌媚柔弱的各色奇花異草。也將這花廳提前帶入了春日。


    此刻各府名門之女已分列兩旁就坐,她們或坐或臥,和鄰近的人說著話,調著笑。葉桑盈盈而來,麵帶微笑,步伐雍容而柔媚。而大廳之上前一刻還在微笑的女孩們卻突然像看到一隻臭蟲一樣,噤了聲。


    大廳之上,落針可聞。


    貴女門三三兩兩交頭接耳,有的麵露鄙夷,有的嗤之以鼻,更有性格直爽的姑娘直接站起,臉色不悅地質問周兮月,怎麽邀請了如此粗鄙之人?


    葉桑仿佛不曾聽見那些議論私語,她依舊麵帶淺笑,儀態萬芳地舉步上前,而一直居於主位的周兮月更是快步迎上葉桑,兩人互相見了禮。周兮月便將葉桑引至她旁邊的塌幾入了坐。一時間,滿廳的議論更甚。


    葉桑低頭,也不言語。眼觀鼻,鼻觀心,不卑不亢。仿若置身在鳥語花香般的花園。


    周兮月地笑容逐漸淡去,客人是她請的,如今她這個主人還未發話,這些客人便搶著要幫她拿主意了。她溫柔地向下麵看去,其中鬧的最兇,講話最大聲的便是林家小姐林婉予,她正在向她周邊的小姐們細數葉桑的罪狀。周兮月知道,林婉予是葉有容的好友,甚是單純善良,殊不知過度單純便是愚蠢,過分善良便是虛偽。


    周兮月輕輕開口:“各位妹妹稍安勿躁,容兮月向大家介紹一下葉桑妹妹。”


    “撲哧……”林婉予發出響亮的奚落聲:“周姐姐,不用你介紹,在容城,怕是沒有人不認識葉府四小姐葉桑,那可是大名鼎鼎,名震容城啊。”說完和一眾好友們掩著帕子笑起來,笑聲既得意又響亮。


    葉桑仍舊沒有動,甚至眼皮都未曾抬一下。麵對這種挑釁般的羞辱,她早就練就心平氣和,刀槍不入。


    周兮月心裏十分過意不去,她麵帶歉意地對葉桑說:“葉桑妹妹,真是過意不去。令你受辱。我誠意相邀各位前來研討詩詞歌賦,卻沒想到有些妹妹偏偏喜歡搬弄是非,誤聽誤傳。如果一個人隻是單純善良而沒有分辨是非的能力,是一件既可悲又可怕的事情。你們說是也不是?”最後幾句顯然是對著林婉予那圈子的少女。


    周兮月的閨中密友紛紛表示讚同,雖然她們一時也接受不了葉桑,可是她們都聽到了葉桑作的那首詩,若沒有三分真實才學又哪裏作的出來。更何況,她們的父親都是三妻四妾,從小在勾心鬥角的宅院裏長大,便是她們身為家裏的嫡女,許多事許多東西也要耍盡心機去和庶出的兄弟姐妹爭奪。葉桑又是一個從小便沒了嫡母依靠的孤女,瞧她身上穿的那件寒磣棉衣便知,她在葉家過的是什麽日子。虧得葉有容還整日在她們麵前演戲,真是得了便宜又賣乖!


    林婉予麵色不豫,她騰地起身,不加掩飾的語氣,冷冷地道:“今日有容妹妹不在,甚是無趣。兮月姐姐容告退,婉予身體不舒服,先走了。”說完,她也不看周兮月,徑自離去。她身邊的女孩見狀,也紛紛告退,如此一來,整個花廳便空了一半。


    葉桑抬起頭,溫婉說道:“周姐姐何必為了我得罪她們?”


    周兮月慢慢地斟了一杯酒水,而後爽快地答道:“得罪?若是真知己,便談不上得罪。若不是真知己,便也談不上得罪。”


    這句話的機鋒打的甚妙,葉桑終於溫婉一笑,端起酒杯,淺淺地泯了一口。


    不過若今日事傳了出去,許氏母女知曉後,自己的日子恐怕會更加艱難吧。這周家小姐也夠執著的,因著兩首詩便待她如上賓,甚至得罪了林婉予一幫人。她到底想要什麽呢?又是為何非要結交自己呢?葉桑那麽低頭的一瞬間便已想到這許多。


    周兮月一邊觀察著葉桑的麵部表情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桑妹妹言行舉止雍容有度,收放自如。真不愧是容城第一美的女兒。不知道桑妹妹平常都讀些什麽書呢?”這便是在探底了。


    葉桑勾起笑,也不隱瞞。反正她的日子好過不好過,明眼人一看便知。“說來慚愧,書本貴重,並不曾看過很多書。”


    幾個少女皆詫異地抬起頭瞧她。也是,書本再貴重,葉家身為容城富商,哪裏支付不起?葉桑這樣說,無疑與挑明了自身處境艱難。


    周兮月尷尬地笑了笑,她說:“巧的很,前日我哥哥從京城歸來,幫我帶了幾本書,可惜這幾本書我早有收藏,而其中竟然還夾帶了一本傷寒論,我哪裏看得了醫術,正愁不知該如何處置,桑妹妹若是喜歡,便送予你吧。”


    葉桑聽到《傷寒論》三字時,已是雙眼一亮。《傷寒論》幾乎是千金難求的孤本,而周兮月卻這麽輕巧便要送予自己,是她真不知道這本書的價值,還是她另有所求。


    葉桑忙一稟,拒絕道:“無功不受祿,而何況《傷寒論》價值千金,葉桑不能受。”


    周兮月溫笑著道:“妹妹先別忙著拒絕,再貴重的書也要碰到能賞識它的人才能發揮其價值。而放在不懂它的人手裏,便隻是一本廢書。”


    周兮月不動聲色地朝那幾個少女使了個眼色,隻見其中一個少女立刻捂著肚子,“哎呦,哎呦……”地叫了起來。


    眾人大驚,忙起身去查看。


    少女便捂著肚子,直喊疼。不一會功夫,竟連額頭也滲出細密的汗珠。


    周兮月迴頭朝葉桑望來,“桑妹妹,我聽聞你懂醫術,這可如何是好,思琪妹妹疼成這樣,你來為她看看吧。”


    葉桑愣了片刻,終於起身。冰涼的手指搭上羅思琪的手腕,葉桑閉眼凝神片刻,再睜開時,仿若晚霞普照。她嘴角掛起笑,麵對幾人擔憂探究的神色,緩緩道:“葵水凝滯,血氣不暢,吩咐小廚房煎碗薑湯即可。”


    眾人終於籲了口氣。


    很快有婢仆扶著羅思琪去了廂房休息,剩下的少女也出門去賞了梅花。此時的花廳隻剩下葉桑和周兮月兩人。葉桑依舊靜靜地坐在那,感受著花廳裏溫暖如春,靜謐美好。滿室的花香沁人心脾。


    突然周兮月朝葉桑行了大禮,將葉桑嚇了一跳。她慌忙去拉,周兮月卻搖頭不起,在她斷斷續續的哭訴中,葉桑總算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原來,周兮月的母親李氏三月前患了病,也找大夫瞧過,吃了月餘的藥,可總不見好轉。現在身體每況愈下,昨日甚至還咳了血。因男女之防甚重,所以男大夫也不方便仔細問診,便一直用溫補的方子吊著,反而將李氏的身體卻越拖越虛弱。情急之下,周兮月想到了葉桑,聽說她還相救過姬老將軍一命,剛剛又對羅思琪診脈相看,頭腦冷靜,聰敏乖覺,於是對她的醫術便有了三分信任。


    麵對周兮月的言辭懇切,葉桑滿臉躊躇,她並沒有一口應承,雖然她對自己的醫術足夠信任。但是對方的身份可是縣令夫人,而且如今的醫療水平這麽低,萬一又個閃失,那她便是真的難辭其咎了!


    葉桑猶豫著斟酌著用詞:“周姐姐的心情我能夠理解,可是我平時也隻是多看了兩本醫術,根本就沒有替人診病的經驗。上次無意中救了姬老將軍,也隻能算是僥幸罷了。周姐姐還是尋個妙手迴春的大夫吧。”


    周兮月似是也想到她會拒絕,焦急的,懇切地說:“不管怎麽說,不管能不能治,就算姐姐求了,先去看一看我母親可以嗎?”


    葉桑低頭沉思了許久,終是點了點頭。


    周兮月眼兒立刻亮了起來,她握住葉桑的手,“好妹妹,姐姐先謝謝你了。”說完起身,她親自領著葉桑,朝後麵的主院走去。


    一刻鍾後,兩人來到李氏的上房,周兮月打發掉守在病塌前的兩個婆子,便將葉桑鄭重地請了過去。


    病塌上一個麵黃肌瘦的夫人,眉眼深陷,憔悴不堪。她蹙著眉,似在極力忍受病痛的折磨。


    葉桑在塌前的圓凳上坐了下來,然後凝神把脈,片刻思量後的葉桑抬頭道:“從脈相上來看,脈遲而無力,氣血凝滯,陽氣耗損,是為遲脈。夫人平時可否有心絞痛的症狀?”


    李氏身邊的大丫頭春曉立刻接道:“有的,我記得上月中,夫人曾說過幾次心口悶痛。”


    其實葉桑也隻是根據脈相來猜測,並沒有十全的把握。此刻聽丫鬟迴稟,不由地蹙緊了眉頭。若是心絞痛的話,大夫也不會診治不出,雖然無法根除,但藥物止痛還是沒問題的,那麽到底是哪裏出的問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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