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在蘇琴萱等人被困在那片神秘天地裏時,太阿秘境並不太平。


    剛經曆了一場大戰,天師道門傷亡慘重,但以其深厚底蘊,饒是公孫家族與百裏宗家聯軍準備充分,搶先偷襲出手占得先機,不想還是傷敵一千自損五百之態,天師道門實力之強可見一斑。隨後雙方以那屏障區域為界,各自退守,並未再起大規模的戰事。


    天師道門遭此大難,門中弟子自是怒意難平,而公孫家族亦有人認為應該乘勝追擊。


    於是乎,便有些血氣方剛之人不聽勸阻,一方為了報仇雪恨,讓死去門人得以安息,一方為了落井下石,趁他病要他命。


    雙方不期而遇,又爆發了數次小規模的亂戰,卻是互有來迴,各有傷亡。


    “小弟,小弟,你別嚇哥哥,你說說話啊······”公孫家族所在的營地之中,一個修士抱著好不容從戰場上搶迴來半截焦黑屍體不住唿喚,卻是沒有任何迴應。過得片刻,那修士似是終於接受了自己弟弟的死,爆發出一陣撕心裂肺怒吼聲,隨後拔劍而起衝向天師道門營地所在。


    公孫明鏡麵色陰沉地看完了這一幕,卻並未出聲阻攔。


    其實,雙方會如此頻繁地爆發小規模廝殺,與雙方高層的默許不無關係。


    公孫家族一方多為劍修,最喜以戰養戰,家族裏的高手,多數是從屍山血海裏爬出來的,哪個不是身經百戰之輩。他們認為,生死存亡間的廝殺所獲得的進步比之埋頭苦修要多得多,雖然廝殺會不可避免地帶來傷亡,但隻要存活下來,就是極強的戰力,更何況如今公孫家族一方勢大,這點損傷還是能夠接受的。


    而天師道門一方則是為了發泄怒火。天師道門在修真界地位斐然,聞其名,一般修士皆要退避三舍,不敢承其鋒芒。可如今,竟潰敗至此,傷亡慘重,簡直是奇恥大辱。門中功法講究順其心意,弟子多有傲骨,意難平又不得發泄,保不齊對道心有害,影響日後修行。這事宜疏不宜堵,倒不如讓他們去廝殺一番將怒火宣泄出來,於其還有利好。


    “廝殺本就是你死我亡,你天師道門弟子乃是精銳,莫非我公孫家族兒女就是草包?想拚消耗,就是一命抵一命,我看你能耗到幾時,哼!”公孫明鏡冷哼,眼中寒芒大盛,說罷拂袖轉身離去。


    不多時,有一人飛馳而來,落地之後向公孫明鏡見禮,公孫明鏡隨意擺手,示意無需多禮,腳下卻並未停步,那人恭敬跟在他的身後,開始稟報。


    “稟大長老,天師道門營地之中十分平靜,無甚異常,不過戒備森嚴無法探得其中虛實。另外,據‘太虛仙境’(天師道門宗門所在)附近的弟子迴報,天師道門本宗並無異動,太阿秘境周圍也未見其援軍。塵緣一脈遭此重創,本宗卻毫無反應,莫非真如外界所言,天師道門‘靜心’與‘塵緣’兩脈不和?”


    “唔,應該不會!”公孫明鏡搖了搖頭道,“天師道門‘靜心’與‘塵緣’兩脈理念看似南轅北轍,一個講究出世,一個講究入世,然而,萬物陰陽相生相克,出世也好,入世也罷,不過是一物兩麵罷了。再者,天師道門屹立千萬年不倒,與兩脈同氣連枝密不可分,若真的老死不相往來,怎會有今日地位!”


    說著,公孫明鏡微微歎氣,皺了皺眉,神色有些淒然,似是這“同氣連枝”四字觸動了心底的某些往事。身後之人也未再言,垂首低眉順目,耐心等待。


    過得一會兒,公孫明鏡才又開口道,“公孫小妹幾人如何了?”


    “她們一行五人,其中一人似是精通醫道,留在了天師道門營地之中為傷者療傷。先前爆發的數次小規模死鬥中,竟然出現了許多之前重傷垂死的天師道門弟子,他們竟已恢複如初,想來便是此女手段,委實厲害得緊。”


    “此女留不得!”公孫明鏡聲音冰寒,立刻做出了決斷。


    有如此醫者,若雙方再次爆發戰鬥,天師道門的損傷隻會比己方更少,這樣公孫家族先前的人數優勢將不複存在,而且隨著時間推移,天師道門將重新占據優勢。


    “是!”那人點頭領命,隨後繼續稟報,“剩餘幾人進入那屏障之內,尚未出現!”


    公孫明鏡點了點頭,停下腳步,閉目沉思。


    天師道門大敗之後,偏居一隅,整個太阿秘境可以算得落到了公孫家族手中。為了防止他人染指,公孫家族在秘境之中布下了天羅地網,將其嚴密監視起來,公孫小妹幾人的行蹤自是被盡收眼底。她們的到來,公孫家族自然不會輕易放過,立刻有人前往擊殺。前去攔截之人不乏高手,不曾想不但未能將其留下,還盡數折損,待得公孫家族這邊反應過來,幾個女子已經突破重重封鎖落入了天師道門營地之中。


    幽魂衛追殺公孫小妹無一人生還,想來這幾個女子便是其際遇,隻是不曉得是何方神聖,公孫家族這邊自是疑惑。


    不待他們搞清楚幾人來曆,卻聽探子來報,公孫小妹幾人破開禁製入了那屏障之內!


    猶如晴天霹靂,可是把公孫家族的人驚得下巴都快脫臼了。


    太阿秘境被兩宗翻了個底朝天,太阿劍卻始終不見蹤影,想來應是在那屏障之中。兩邊用盡渾身解數不得入內,天師道門若早有方法隻怕也不會拖到此時。如今,公孫家族勢大,太阿秘境在其掌控之下,破開屏障隻是時間與方法問題,太阿劍自是囊中之物。


    不曾想,這幾個女子不曉得用了什麽法術或是法寶,竟捷足先登,這無異於虎口奪食,他們如何能忍!


    “劍氣渾脫舞,公孫小妹,太阿劍······”公孫明鏡喃喃自語,腦中忽然靈光一閃,猛然睜眼,周身殺意彌漫,將身後之人硬生生推開數丈距離。


    那人隻覺周身血液沸騰,幾欲爆體,急忙運功抵禦這才勉強壓製住這不受控製的澎湃心血。


    “傳令下去,全力進攻天師道門營地,殺無赦!”公孫明鏡話語冰冷,好似陰司閻羅,每一字都有著生殺予奪之力。


    少傾,命令傳開,一道道流光激射而出直奔天師道門營地。


    不多時,廝殺聲,法寶交擊聲,法術爆鳴聲開始在這片小天地中迴蕩開來。


    “哼!”公孫明鏡冷哼一聲,“就算你們能將太阿劍帶出來,就憑你們幾個乳臭未幹的黃毛丫頭,太阿劍,拿得穩麽,倒時候還不是替他人做嫁衣裳!”


    言罷,公孫明鏡飛身而起,淩空而立,無匹的威勢浩蕩如潮水般激蕩開來,隻聽得他朗聲道,聲震四野,“守明、守德、守仁,可敢一戰!”


    公孫明鏡竟要以一人之力戰天師道門三位天師!


    “有何不敢!”三道人影疾馳而來,自是三位仙風道骨的天師無疑。


    修真界中高手對決,尤其是公孫明鏡、三位真人這般修為,最講究堂堂正正。這是因為到得這個層次,他們返璞歸真,順其心意,一旦使詐耍陰招很可能催生心魔,如今不能飛升還好說,若是飛升,隻怕會成為心魔的突破口,飛升之事險之又險,能避免自當避免。


    如今竟以三對一,豈不是以多欺少,談何公平?


    可四人麵色坦蕩,對此並無異議,難道,公孫明鏡竟強悍至此,三位真人竟要聯手才能與之一戰?


    四大高手瞬間便已戰作一團,可怖的威勢蕩漾開來,風雲變色,天地為之震顫。


    激鬥中的一個個戰團紛紛退避,生怕受到波及。


    ······


    早些時候,守明真人曾私下與王元姬交談過一次。


    “元姬姑娘,你醫者仁心,為我天師道門弟子療傷,活人無數,於天師道門乃是大恩,這份恩情我道門記下了。隻是,此劫乃我道門大難,難以逾越。我們三位師兄弟竭盡心力謀算,卻是一片迷霧看不清前路,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卻難尋覓,縱使有,也是時不待人。不久,公孫家族就會傾盡全力一戰,他們攜大勢而來,欲亡我等,隻怕我塵緣一脈就要斷絕於此。覆巢之下無完卵,倒時候我等自顧不暇,不能護你周全,之後戰事若起,還請趁亂離去!至於那幾個丫頭,這禁製屏障厲害得緊,公孫家族奈何不得,她們在其中反而更加安全,更何況那小狐狸背後有高人,定不會讓其有事,她們安危自不用多慮!”


    王元姬對這個和藹的老人很有好感,不想卻聽得這樣一番近乎遺言的話語,隻覺心中酸楚。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若能殺死公孫明鏡,倒時候公孫家族群龍無首,天師道門之危或許可解!”王元姬說出自己的見解。


    “嗬——”守明真人苦笑一聲,“如今的公孫家族萬眾一心,勢頭正盛,縱然殺死公孫明鏡,他們也隻會一往無前,毫無顧忌。而且,沒準殺死他,還會如同火上澆油,他們的攻勢隻會更加兇猛。更何況,公孫明鏡此人······哎······”守明真人長歎,不想堂堂天師道門塵緣一脈地位最崇高,修為最高之人,竟會露出這樣無奈的神色,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又道,“公孫明鏡此人,可不簡單哪······”


    同為飛升期修士,三位真人修為已臻化境,按理說,單獨對上任何同階修士,即便不能克敵,也應是五五之數,如今三人聯手,更應立於不敗之地才是。


    王元姬是這麽想的,相信很多人也是這麽想的,怎料開打之後會是如此情形。


    ······


    三位真人乃是師兄弟,一齊修道不知多少歲月,心有靈犀,功法相通,所謂知根知底便是這般。那些招式古樸,雖由三人施展,卻銜接得天衣無縫,猶如一人。他們配合無間,一人主攻,兩人從旁協助,看準機會便悍然出手,攻勢淩厲至極,若暴風驟雨般席卷而至。


    “轟轟轟······”


    返璞歸真到得一定程度,一招一式都可引動天地之勢,三人猶如神明,控雷引電,不可抵擋。


    麵對如此可怖的攻擊,尋常人哪敢承其鋒芒,皆要退避三舍。


    可公孫明鏡卻不然,你強任你強,我自巋然不動!


    縱橫的劍氣在其周圍盤旋,三位真人攻勢來襲,劍氣便迎擊而上。眨眼間,裹挾風雷的拳勢與劍氣相撞,雷鳴聲大作,接著便是“劈裏啪啦”作響,破碎琉璃聲音也似。隻見得實質般的劍氣寸寸斷裂,拳風摧枯拉朽一往無前。


    公孫明鏡的劍氣如此不堪一擊?!


    三位真人並未趁勢欺身而進,反而眉頭緊鎖。拳風去勢不減,卻在即將落入公孫明鏡三尺劍圍時消失不見。公孫明鏡的嘴角泛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三位真人心中一沉,一種危機感陡然生出,猛然後退。隻見公孫明鏡手中出現一柄古樸長劍,無甚光華,然後他隨意一揮,聽得一聲輕鳴,一道月牙被劍鋒劃出。


    頃刻間,天地俱寂,月牙疾行,無聲無息。


    三位真人反應已是極快,飛身閃躲,不想月牙來勢迅疾,幾乎與三人擦身而過。然而那月牙之上劍勢淩厲,竟將他們帶得身形不穩,險些撞上,當真險之又險。


    月牙去勢不減,直奔天際,沒入雲層。


    少傾,一聲巨響,狂風大作,不多時,萬裏無雲。


    猶如,這一劍將天刺了個巨大的窟窿!


    這樸實無華的一劍之威可怖至極,三位真人尚且心有餘悸,何況其他人。天師道門的弟子被這一劍所懾,動作慢了半拍;公孫家族的弟子被這一劍所鼓舞,士氣大作。一增一減間,高下立判,公孫家族聯軍氣勢如虹,將戰線往前不住推進。


    “這是······”守仁真人目光陰沉。


    “嗯,與傳聞一般無二!”守德真人點頭。


    別人隻是驚歎那一劍之威,可三位真人與那一道月牙“親密接觸”感受最是深刻,因為那月牙蘊涵的力量與三人的拳勁一般無二,隻不過,他們用拳,他卻是用劍。


    “好一個‘吞噬劍道’!”守明真人長歎一聲。


    “既然知曉,為何還要以卵擊石?”公孫明鏡輕笑,倒像是長輩教育晚輩的態度。


    “未曾嚐試便言敗,可不是我們師兄弟的風格,何況,若是鐵卵遇滑石,勝負可就相反了!”守明真人笑道。


    “唔!”公孫明鏡點頭,“果然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你們若能束手就擒,念你等修行不易,我自不會為難你等,可你們卻如此執迷不悟,也罷,就讓你們成為我的劍下亡魂吧!”言罷,以公孫明鏡為中心,腳下、頭頂十餘丈距離處,一道道黑色波紋蕩漾開去,少傾生成兩個漆黑如墨的巨大圓形,緊接著,腳下的圓形黑霧衝天而起,頭頂的圓形黑霧傾瀉而下,繼而匯聚一處。


    遠遠看去,一個巨大的黑色圓柱屹立半空,而三位真人與公孫明鏡則被籠罩其中。


    ······


    “公孫明鏡此人,可不簡單哪······”守明真人望向公孫家族所在,淡淡說道,“他年少成名,天賦異稟,無論哪個境界實力都遠超同階之人。可是,如此驚才絕豔之人卻極度貪婪。或者說,別人看來是‘貪婪’,他自己看來則是‘宏願’——他渴望掌握這世間的道,所有的道!”


    王元姬聽聞不禁皺眉,窮盡一生去追求所有的道,怎麽可能,就好似姐姐說得那個什麽萬道神宗,怎麽想都是騙人。


    “有些不可思議,不是麽,可是,他的確這樣做了,而且,似真有可能實現!”


    “可是······雖說世間大道千萬條,可有的道南轅北轍,說是水火不容也不為過,一人怎麽能夠同時掌握,隻怕道未成,人先亡!”王元姬隻覺天方夜譚。


    “可若不是掌握,而是吞噬與囚禁呢!”


    “吞噬與囚禁?”王元姬不解。


    “他的劍道本身就好似一個巨大的囚籠,那些死於其劍下的人,都會被其劍心吞噬,成為其劍傀,為他所用,因此,他的劍道又被稱為‘吞噬劍道’。千年,萬年過去,死於其劍道之下的修士不計其數,其劍道之威,不可小覷!”


    ······


    王元姬看著那黑色圓柱,輕輕咬唇,神色複雜,她終於明白守明真人為何會露出那樣複雜的神色。


    那便是吞噬劍道,黑柱內部就是那個囚籠吧!


    隻覺一股陰森幽暗的氣息噴薄而出。


    三位真人如今要麵對的不止一個修為與他們不相伯仲的公孫明鏡,還有無數死於其劍下的亡魂!


    天師道門在太阿秘境還有其他高手坐陣,可三位真人地位斐然,有著不可替代的地位,便是精神支柱。殺公孫明鏡或許不解決天師道門的危機,可若是三位真人被殺,天師道門將徹底潰敗。哪怕未曾拿到太阿劍,可他們的氣勢也將不可抵擋。以她們所見太阿秘境中的慘狀,公孫家族下一步隻怕便要殺到太虛仙境去了。


    守明真人讓王元姬走,可她修的醫道,醫者仁心,怎會見死不救,更何況蘇琴萱一行人尚未出來。


    在屏障之內無憂,可若是雙方交戰正酣,她們卻突然出現,這可委實不妙。


    再者,她從來不是一個弱女子。


    王元姬正打算做些力所能及之事,隻覺數道殺意已經落到了她的身上。


    她輕歎一聲,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真人,不是元姬不想走,實在是走不了呀!”隨後卻未有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反而嫣然一笑。


    她活人無數,自然成了公孫家族的眼中釘肉中刺,他們必然會對她下手,她心中早已有了準備。


    一隻紫色的小麒麟出現在王元姬的肩頭,腦袋輕蹭她的臉頰,她輕笑,纖指輕點小麒麟腦門,與它玩鬧一番,小麒麟發出“唿哧唿哧”的聲音,憨態可掬。這麒麟自然不是蘇琴萱等人所見的那隻麒麟,而是她體內的天火,紫炎麟火。


    數道人影出現在視野之中,濃濃的殺意噴薄而出,猶如惡鬼修羅直取人性命。


    “醫仙子,我們替你擋著,你且······”


    王元姬醫術了得,天師道門門人多受過其恩惠,又因其容顏絕美,便得了“醫仙子”的美譽。對麵數道人影來襲,天師道門這邊亦有多道人影躍起,想來是守明真人的安排,生怕她有不測。那些負責護衛的人“先走”二字尚未說完,已經瞪大的眼睛,半晌說不出話來。


    隻見王元姬身影高高躍起,速度極快,眾人隻覺白影一閃,她便已超越了眾人,搶先一步迎上了來襲的敵人。


    對方也不曾想到這個目標竟會自己送上門來,略微遲疑,隨後心中樂開了花。


    “你一個人整天鼓搗丹藥的醫女,竟學別人衝陣殺敵,難道沒聽過‘蚍蜉撼樹可笑不自量’麽?”嘲笑歸嘲笑,公孫家族的人曉得獅子搏兔亦用全力的道理,自然不會掉以輕心,來勢更兇,殺意更濃。


    “嗬!”王元姬將嘲弄視若無物,一笑傾城,淩空旋舞,裙裾綻放若盛開的聖潔白蓮。隻見她纖指輕彈,優美絕倫,每彈一下,都有一團小小的紫色火焰飛出。


    公孫家族的人曾被蘇琴萱的淨蓮妖火嚇得魂飛魄散,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見到火焰無不膽戰心寒,頓時心中發怵。不過有人很快便冷靜下來,醫女煉丹自然需要用到火焰,何況當時那火乃是綠色,這紫色火焰雖然古怪,但想來沒有那麽可怕。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他們可不是草木,這丁點火焰也想殺人?


    醫女主動出擊,臨陣旋舞,亂彈火焰,這是被嚇傻了麽?


    可是,公孫家族的人覺得可笑的場景,於天師道門門人看來卻是另外一番景象。


    那一襲白衣的女子優雅素淨,她輕舞,舞姿曼妙,細細品味,竟隱隱可聽得空靈樂聲,給人以莊嚴肅穆之感。為何不是其他感覺,偏偏是“莊嚴肅穆”,因為這舞與樂,更像是······“挽歌”!


    何謂挽歌,執紼相偶和之者,即,喪家之樂!


    紫色火焰看去人畜無害,可突然間,火焰暴漲,繼而連成一片,火舌吞吐間,那些來襲的修士來不及反應便被紛紛淹沒,沒有發出絲毫聲音。


    他們的嘲笑,或許從某種程度上減輕了他們的痛苦吧!


    紫炎麟火乃天界四大天火之一,是比之淨蓮妖火更加可怖的存在,仙人尚要退避三舍,何況修真者這肉體凡胎!


    紫色火焰匯聚收攏,卻始終不見來人蹤跡,他們竟已全數灰飛煙滅!


    少傾,紫火凝成一隻巨獸,赫然是麒麟模樣,它仰天長嘯,“吼——”,聲震四野,隨後落到了王元姬的腳下。


    巨獸兇悍,仙子美豔,好一副極具衝擊力的畫麵。


    天師道門的弟子吞了吞口水,怎地也想不到這位溫婉可人的仙子,醫者仁心的另一麵,竟有如此淩厲的殺招,一想到自己竟將她視作弱女子,當真有眼不識金鑲玉。


    “呃······師兄,我們現在該怎麽辦?”一個弟子問道。


    他們本就是守明真人安排來保護王元姬的,可見得醫仙子一出手就瞬間滅去來犯之敵,他們自問是沒這般本事的。要知道,以公孫家族的精心謀劃,每一個環節都力求全勝,定是殺雞用牛刀,這些被派來刺殺王元姬的人實力定是不俗,他們想要對付也頗為不易。


    於是乎,高下立判,王元姬的實力遠在他們之上。


    如此,他們是該留下來呢,還是該去馳援同門,這就成了一個問題。


    不過,王元姬為他們做了選擇。


    站在火焰麒麟身上的白衣女子衣袂飄飄,青絲飛揚,若仙若靈。她環顧整個戰場,美目生寒。


    目之所及,公孫家族與百裏宗家聯軍勢頭正盛,如潮水般推進著戰線。仗著人多勢眾,他們切割著戰場,使得天師道門門人落入一個個孤島,不得相互馳援,更有眾多高手遊離於各個戰團,遇到天師道門的高手便群起而攻之,即便不能擊殺,也要將其托住。在這般兇猛以命相搏的攻勢之下,縱使修為精深,訓練有素,傷亡還是不可避免地出現了,天師道門門人誓死抵抗,還是被一波波的攻勢壓了迴來,節節敗退。


    如今守明、守德、守仁三位真人被公孫明鏡困住,天師道門這邊才是“群龍無首”,如此下去,情況不容樂觀。


    “跟我走!”之前遊走於傷患之間,王元姬聲音溫柔,讓人如沐春風,隻覺傷痛都要減輕了些,男子為之傾心,女子為之折服。這會兒開口,卻有著不輸男子的堅定與決絕,好似皮甲上陣的巾幗英雌,拔劍向敵,一馬當先。


    紫色麒麟載著王元姬奔向戰場,天師道門弟子愣了愣,隨後猛然反應過來,飛馳而上。


    ······


    如火如荼的戰團遍布各處,不住有人被擊敗退走或身死,又有人不住補充進來,好似一個巨大的碾盤,隻不過碾壓的卻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


    雙方都殺瘋了,一方為了宗族崛起,一方為了師門榮耀,都走上了一條由血與火鋪成的道路。


    戰場之外,公孫家族有人緊盯局勢,王元姬等人自天師道門營地殺出,自然沒能逃脫他的監控。他心中驚疑,宗族這邊畢其功於一役,天師道門不敢怠慢,傾巢而出,留在營地的多半是傷患,或是護衛,之前己方更派遣諸多高手前去襲營,想來已將他們盡數擊殺才是,怎地還有活口,莫不是出了什麽意外?


    不過,己方握有巨大優勢,區區幾人而已,自是翻不了什麽風浪。他冷笑一聲,當下發出幾道命令,就近的幾個戰團立刻抽出人手前往阻擊。


    紫色麒麟身形龐大,卻並不笨拙,它淩空而行,風馳電掣,腳下留下一條火焰路徑,天師道門的弟子用盡全力追趕卻隻能望其項背。


    修真者飛馳自是極快,眨眼間,第一波阻擊已經迎了上來。


    先入為主地,他們見王元姬禦獸而行,自以為她腳下的乃是收服的靈獸。靈獸與本命法寶類似,都與主人一榮俱榮,而靈獸因是活物,更通人性,護主之心更強。因此,射人先射馬,第一時間擊殺靈獸,這是修真界修士對付擁有靈獸修士的手段。


    “去死!”怒喝出聲,數個法寶,各種法術已經朝著王元姬腳下的紫色麒麟襲來。


    可是,王元姬卻一往無前,甚至都未曾看他們一眼。


    這靈獸有麒麟之形,渾身冒著紫火,想來應是極品靈獸無疑。這些法寶法術威能巨大,乃必殺之手段,饒是再強的靈獸也不可能毫發無傷,靈獸與主人一損俱損,她亦不可幸免,為何她卻毫無反應?眾人心中疑惑。


    說時遲那時快,法寶法術擊在了紫色麒麟身上,沒有驚天動地的響動,這些來勢洶洶的手段若浸入了一潭死水,不起波瀾。


    “怎麽可能!噗······”一人驚唿,隨後一口鮮血噴出,從空中栽倒下去,於此同時,又有數人如遭雷擊,搖搖欲墜。


    眾人心中大駭,他們何曾見過如此詭異的手段!


    怪隻怪他們孤陋寡聞,雖有麒麟之形,靈動如活物,可王元姬腳下的麒麟乃是紫炎麟火幻化,修真者的手段怎能奈何得了它。法術擊打到了空處,自然無甚威能;法寶則不然,有多少法寶經得起天火焚燒?那些法寶觸碰到天火時,如被異獸啃食,不過須臾功夫便消失殆盡。公孫家族修士以劍修為主,手中長劍多是本命法寶,乃心血煉化,法寶被毀,自是受到反噬。


    禮尚往來,既然你們送上大禮,這邊自然也要做足禮數。


    王元姬輕哼,腳下紫火麒麟去勢不減,速度更甚從前。阻攔之人忘了閃躲,眼中隻餘越來越近的紫色焰浪,露出一種沉醉之情,沉醉於那妖異到驚心動魄的美感之中。焰未至,熱浪先行,首當其衝,他們的頭發枯黃,衣衫燃火,皮膚焦黑,繼而火焰至,灰飛煙滅!


    這一刻,公孫家族的人終於又重新記起不久前那詭異的綠焰,那是可怖的夢魘,本已為不會再次出現,怎料比之更加可怖的紫焰卻搶先出現在了戰場之中!


    紫色麒麟殺入包圍圈中,如入無人之境,焰浪吞吐間,再無半點痕跡。


    適才還氣焰滔天的公孫與百裏兩族修士,被天師道門這突如其來的援軍嚇得楞在當場,這哪裏是修真者的手段,那紫焰分明是陰司業火吧!


    紫焰勢如破竹,將包圍圈撕開一個巨大的口子,趕來的天師道門門人與圈內同門匯聚一處,趁著公孫百裏兩族亂了陣腳,猛然衝陣。他們被包圍,打壓,可謂屈辱至極,這會兒得到馳援,頓時將心中怒火全部迸發出來,可謂後勁十足。


    “孫子,嚐嚐爺爺的怒火!”


    “王八蛋,再來啊!”


    若一柄柄尖刀削肉剔骨,早已沒了氣勢的兩族聯軍如何能擋,局勢瞬間反轉。


    一石激起千層浪,一個戰團的混亂,一瞬間波及到了整個戰場,天師道門弟子開始不顧一切衝陣,而兩族聯軍則死命鎮壓,一時間,戰局竟是比之之前還要更加混亂,傷亡也更加巨大。


    公孫明鏡雖未親臨指揮,卻有門中其他長老代為坐陣。


    王元姬的出現改變了戰局,這樣的人物自不能留,那紫火無可匹敵,也並非沒有對付之法。


    “以法術困住那女子,命族人與天師道門近身肉搏!”


    命令甫一發出,混亂的戰局突變。公孫百裏兩族不再以圍困為主,反而奮勇衝殺,一時間,修真者間的大規模廝殺竟變得如同凡世兩軍衝陣,若洪流匯聚,近身相搏。百裏宗家修士以法術為主,近戰能力或許與天師道門修士不相伯仲,可公孫家族乃是劍修,而劍修最為人忌憚的便是其強悍到極點的戰力。有公孫家族修士混在戰團之中,攻勢自是可怕。


    於是,這一搏,竟又將有些失控的局勢給搬了迴來。


    而且,這樣還有一個好處。先前兩族修士圍攻天師道門,陣型聚集,自是給了紫火可趁之機。如今修士們鬥在一處,局勢更加混亂,彼此誤傷都有可能,紫火再是厲害,難道真能於混戰之中精準擊殺敵人而不誤傷同伴?


    與此同時,數位高手也已朝著王元姬襲來。他們不再盲目衝殺,反而結陣圍困,以劍氣、法術不住攻來。這一次,他們沒有選擇攻擊紫火,反而針對王元姬本人。或許那紫火能夠吞噬一切,他們的攻勢將收效甚微。可是,你必須防禦,便如小人在巨人身上捶打,饒是不能造成傷害,也會讓巨人煩躁不安。


    果不其然,紫焰護主,焰浪收攏暴起,在王元姬周圍遍布。


    公孫家族長老冷笑,“顧此失彼,投鼠忌器,看你如何力挽狂瀾!”


    王元姬微蹙眉頭,本想著以天火之威恫嚇對手,讓其知難而退,不想對方竟用玉石俱焚的計謀,讓自己難以施為。若王元姬當真鐵石心腸,天師道門門人也做好了玉碎的準備,保不齊她真的一把火燒光所有人,這樣公孫家族一方徹底沉寂,而天師道門一方還有靜心一脈留存,看似是個好買賣。


    可是,這便是善人與狠人之間的不同,有的代價是不願付出的。


    王元姬輕歎了一聲,有些無奈地笑了笑,“本不想用的,可是······得穩住局勢呀!戰場混亂如斯,若姐姐她們從禁製中出來,深陷其中可委實不妙。唔,不說擊退公孫百裏兩族聯軍,至少得維持均勢才是!”


    “唿——”她長出了一口氣,手中掐了幾個靈決,古怪至極,與修真界中的功法相去甚遠。


    突然間,一道光柱從天而降將其籠罩其中,有梵音迴蕩,渺渺空靈。


    緊接著,狂風大作,天地元力開始混亂。


    少傾,隻見得一尊古樸小鼎緩緩浮起,在她的頭頂上方懸浮,紫氣氤氳。


    小鼎甫一出現,紫火便已散開,重新匯聚為紫炎麒麟。沒了紫火護佑,那些法術劍氣襲來該如何防禦?隻見小鼎微微震顫,蕩出一道道紫色微光,那些法術未能攻至王元姬身前丈餘距離便徹底消散。


    “這是什麽法寶!?”那長老驚唿,“妖異紫火,如此法寶,此女到底何方神聖!”


    紫火麒麟托著王元姬高高飛起,可俯瞰整個戰局。她麵無表情,說是冷若冰霜也不為過,這種神情本不該出現在她的臉上,可她隻能以這種表情來掩飾自己的虛弱。


    藥王鼎,這可是貨真價實仙器。


    不同於蘇琴萱那神秘莫測的神器,仙器需要仙靈之力催動。修真界中,仙靈之力雖然稀薄,卻是存在的,可仙靈之力太過狂暴,以修真者之軀強行驅動,其結果可想而知。


    此時,王元姬隻覺狂暴無匹的仙靈之力在體內四處遊弋,幾欲爆體而亡。


    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聽得她一聲嬌喝,“急!”


    話音甫落,藥王鼎紫芒大盛,高速旋轉起來,鼎爐中有紫氣飄出,頓時整個戰場之上異香撲鼻。


    與此同時,戰場之上激鬥的修士卻有了不同的反應。


    “咦,這是怎麽迴事!”一個天師道門弟子說道,麵露喜色。


    “咦,這是怎麽迴事?”一個公孫家族弟子說道,麵露懼色。


    受此影響,戰局再次變化,卻是一麵倒的朝向天師道門。天師道門弟子越戰越勇,好似有著用不盡的力量,一個個如同臨陣突破般實力大增;而公孫百裏兩族聯軍卻隻覺身心俱疲,一身氣力如同被抽幹了一般。於是,一增一減之間,公孫百裏兩族潰敗已成定局。


    “嗬,吾之蜜糖,爾之砒霜!滋味怎樣,咳咳······”王元姬身子微顫,嘴角滲出殷紅鮮血。


    “殺啊!”天師道門弟子吹響了反攻號角。


    “可惡!”那長老咬牙切齒,縱有不甘,但隻得接受現實,一擺手,“退迴來,修整過後再攻!這等手段,我看你還能用幾次!”


    公孫百裏兩族聯軍且戰且退,戰力大損之下傷亡慘重。


    便在此時,那禁製屏障突然破碎,幾道人影出現在了戰場之中,卻是落到了公孫百裏兩族聯軍的退路之上,換言之,他們被包圍了。


    “姐姐!”王元姬驚唿出聲,心中暗道不好,他們迴來的真不是時候。


    來人自是蘇琴萱、芙蘿蕾蒂婭、敖曦、赫連明空、公孫無忌五人。幾人一瞬間便已知曉事態局勢,很快便作出了反應。赫連明空與公孫無忌持劍在前,蘇琴萱居中,敖曦與芙蘿蕾蒂婭緊跟其後。看這陣型,竟是將蘇琴萱給牢牢護了起來?!


    “元姬妹妹!”蘇琴萱揮手,“我拿到太阿劍了!”


    說罷舉起了手中的長劍,一瞬間,劍身光暈流轉,發出耀眼光芒,使人不敢直視,而那些用劍之人,隻覺手中長劍沉重異常,竟似朝拜王者,低眉叩首。


    太阿劍,終於現世,場麵瞬間沸騰起來。


    一起沸騰起來的還有貪婪的心,太阿劍,羲和劍,望舒劍,三大秘寶同時現世,怎能不令人瘋狂。


    “殺了他們,奪取秘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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