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你若是死了,赫連姐姐會傷心的!”


    公孫無忌微微張口,卻沒有說一個字,神色變得淒然,他閉上眼,仰著頭,靜靜地站著。


    其餘三個女子有些不解,將疑惑的目光投向公孫小妹。


    救赫連明空,公孫無忌會死?為何這樣說?


    公孫小妹輕歎,對公孫無忌說道,“赫連姐姐為公孫與百裏兩族高手所傷,劍氣與陰寒水靈之力入體,截然不同的兩種力量可以將人硬生生撕裂開來。我雖未入公孫家,卻知公孫家的劍氣是何其霸道,可我適才查探姐姐的傷勢,卻發現公孫家那些狂暴至極的劍氣已然消失,雖也有劍氣殘留,卻與你的劍氣如出一轍,不為破壞,卻為保護。”她停頓了片刻,其餘幾個女子若有所思,似是抓住了什麽,她又道,“而你,身受重傷!”


    眾女子恍然大悟,為何適才被譽為公孫家族天才的公孫無忌會那般不堪一擊,原來他早已身受重傷,獨木難支,而那些消失的劍氣,竟是被他引入了自己體內。


    她們看向公孫無忌的目光變得有些複雜,敵視變成了擔憂,原來他為了赫連明空竟默默做了這麽多事。


    “你是否想要如法炮製,再將水靈之力也引入自己體內?”公孫小妹問道,語氣冰冷。


    公孫無忌長歎了一聲,沒有直接迴答她的問題,而是緩緩道,“說出來你們可能不會相信,那夜公孫家族偷襲天師道門,其實我並不知曉,我原本的打算是去悄悄尋她,想要和她說說話,僅此而已,怎料再見麵時已經······唉,現在說這些也無濟於事了,天師道門此番損傷慘重,與公孫家族已是不死不休,而我亦是公孫家族的一份子,這份血仇自然是要接下的。隻是,她於我來說有些特殊,我不忍見她受到傷害,若能救她,上刀山下火海亦無所畏懼,也算是一種補償與贖罪吧!”


    “可你會死的!”公孫小妹一字一頓道,秀拳握得極緊,骨節突顯。


    她本就仇視公孫家族,視她如己出的天師道門又遭此大難,按理說,公孫家族的人死光了才能解她心頭之恨,可她不忍,不忍看到此刻昏迷不醒的赫連明空心痛。


    這委實是難以言說的矛盾心情。


    ······


    “赫連姐姐,這幅畫?”


    公孫小妹很難想象,曾經貴為九五之尊,如今在天師道門地位斐然,又是如此美豔不可方物的一個女子,赫連明空的房間會是如此單調,簡潔得令人覺得有些寒酸,所謂“寒舍”,大抵如此。


    而就在這樣的房間裏卻掛著一幅畫,精美異常。


    畫上有兩人,一男一女,栩栩如生。男子著五爪金龍袍,隱隱透著鄙睨天下的霸氣;女子豔堪芙蓉,讓周遭的一切都失了眼色。二人立於花圃之中,四目相對,含情脈脈。帝王動了凡心,褪了光環,隻若凡夫俗子,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也不過如此;仙子動了凡心,從九天直落跌落凡塵,少了幾分拒人千裏之外的冷豔,多了幾分溫暖近人的煙火氣。


    女子在笑,傾人,傾城,傾國,傾世。


    公孫小妹自是認識那畫中女子的,正是赫連明空,隻是那男子她卻不曾見過,於是有此一問。


    “那是······我的愛人!”赫連明空看著那幅畫,滿是溫柔。


    然後,太阿秘境裏,公孫小妹見到了與畫中帝王長相一模一樣的公孫無忌。


    “赫連姐姐,他、他······怎麽······”公孫小妹吃驚異常,竟有些不知所措。


    “是他,可是······他不記得我了!”赫連明空說這話的時候,眼底的溫柔不曾減弱分毫,可嘴角微微的抽動,以及那泫然欲泣的神情,讓人心酸至極。


    金陵樓雖是青樓,卻是女子的避風港,練武成癡的公孫小妹雖不曾遇見為之傾心的男子,卻也耳濡目染,金靈兒與雲天堯,晏婉芳與落魄劍客,魚玄機與溫庭筠,蕭凝紫與李書桐,李湘蘭與張軒雲,其中雖有曲折,卻也有情人終成眷屬,無一不是令人豔羨的神仙眷侶。


    隻是,而今的赫連明空與公孫無忌,這等情形,怎地與那些悲情戲文這般相似?


    癡心女,臨淵羨魚,愛而不得?


    所以,與赫連明空最為親近的公孫小妹最是明白其中曲折——若是公孫無忌安然,她的一顆心好歹有個去處;若是他就這般死了,哪怕傷病痊愈,她的心也就死了,再多彩的世界也於她無關,隻怕她也會隨之殉情而去。


    ······


    “天師道門法門以固本培元為主,神魂內腑遠遠強於一般修士,赫連姐姐更是其中佼佼者,否則,遭到公孫、百裏兩家那麽多高手襲擊,若非功法護持,豈會有幸存的可能!”公孫小妹道出其中因由,隻是一想到赫連明空遭遇還是恨得咬牙切齒。


    眾人聽聞這才明白為何赫連明空可以在那種十死無生的境況之下存活下來,公孫小妹頓了頓,有些猶豫,終究還是將後麵的話說了出來,“公孫家的劍氣雖然霸道,卻與你同源,因此你將劍氣引入體內隻是受了重傷,並沒有性命之憂。可百裏家的陰寒之氣卻不然,若你如法炮製,引陰寒之力入體,定會激起體內劍氣反撲,倒時候隻怕是烈火烹油,你本就受了重傷,又沒有天師道門功法護持,繞是你天賦異稟也絕無幸存的可能!”


    “她為我公孫家族所傷,我不救她誰來救她!”公孫無忌突然雙目泛紅,拳頭緊握,身子不住顫抖,幾乎是將這句話喊出來的,若野獸的咆哮,然而,卻是引動傷勢,口中鮮血潺潺,臉色煞白,身子搖晃了幾下幾欲摔倒,好一陣子他才勉強穩住身形,將翻騰不止的情緒強壓下來,搖頭苦笑,“她若是不在了,我······”


    我也不想活了!


    公孫無忌想說這話,可又覺矯情。


    可是,他如今隻想這些。說出來可能讓人不可置信,他與她之前並沒有交流,如今“親密接觸”也不過短暫時光,可他卻覺得好似過了許久,許久,久得從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至白頭偕老來世再續。這種爆發式的情感起初自是讓他疑惑不解,可也隻持續了很短的時間,然後他自然而然地接受了,小小的種子一瞬間成長為參天巨樹,遮天蔽日,情感持續發酵,變得熾烈而灼熱。


    他認定了她,必然生死相依。


    所以,若她死了,他絕不獨活,或是引劍自戮,或是被怒火滔天的天師道門碎屍萬段,挫骨揚灰,隻要能隨她而去,什麽都不重要了。


    “囉囉嗦嗦,婆婆媽媽,你不是男人!”公孫無忌的淒然沒有得到同情,反而招來一聲怒罵。


    這罵聲突兀,眾人皆是一愣,隨後尋聲望去,卻是抱著赫連明空的敖曦美目含怒,望著公孫無忌秀眉倒豎。敖曦雖是龍族公主,一身水係功法出神入化,怎料沒有那如水般溫潤的性子,反而熾烈入火,小辣椒也似。


    “區區陰寒之力,在本公主麵前不過是雕蟲小技爾!”敖曦又道,龍族公主與生俱來的高傲突顯得淋漓盡致。


    隻聽得話音剛落,敖曦的一雙素手已然成掌與昏迷的赫連明空雙掌相對。一時間,二人周圍寒氣大盛,冰晶不斷朝外凝結,猶如寒冰地獄,周圍眾人更是被硬生生逼退到了幾丈之外,恐怖程度可見一斑。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楞在當場,敖曦竟打算自己施為,將赫連明空體內肆虐的寒氣引入自己體內!


    “敖曦不可!”蘇琴萱隻覺心沉到了低穀。


    天瀾軒裏,蘇琴萱與敖曦看似橫行霸道,實際上從未真正直麵過厲害的高手,即便遇到了,有王元姬、芙蘿蕾蒂婭、龜丞相這些高手壓陣,她們也是有恃無恐。可修真界講究強者為尊,實力才是硬道理。俗語有雲“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百裏宗家雖然敗逃,硬實力擺在眼前不得不讓人重視,那些高手畢其功於一役,全力出手豈容小覷?敖曦比起公孫無忌自是不如,他為救赫連明空一條命去了大半,敖曦若是依葫蘆畫瓢,那結果······


    可是,奈何敖曦性格直爽,說做便做,眾人終是反應不及。


    而且,這個過程危險至極,眾人不敢強加幹涉或是出手相助,稍有不慎,功虧一簣還是小事,怕隻怕敖曦與赫連明空都會雙雙殞命於此。


    於是乎,幾人隻得看在眼裏,急在心裏,默默為兩人祈禱。


    但見赫連明空臉色慘白,紅唇化紫,發絲睫毛之上滿是冰晶,二人雙掌之處更是有冰塊凝結,眾人知曉那是陰寒之力狂暴的征兆,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


    敖曦看似魯莽,實際上心中敞亮。在場眾人,誰都不想赫連明空有事,且不說喚她姐姐的蘇琴萱與公孫小妹,曖昧不清的公孫無忌,自己與芙蘿蕾蒂婭所謂“愛屋及烏”,也不願事情惡化。可是,在場眾人,公孫無忌重傷已然是強弩之末,難以維係;芙蘿蕾蒂婭來自陰司,功法南轅北轍,殺人簡單,救人卻不行;公孫小妹此行太阿秘境目的是為了取得太阿劍,需保留實力;而蘇琴萱,這就是笨丫頭,對所謂的修真一知半解,真不知道她是怎麽修煉到如今地步的,讓她救人,隻怕要把自己也搭進去。於是,思來想去,唯一能救赫連明空的隻有身為龍族,善水係法術的她。


    可理想很豐滿,現實卻很骨感,對敖曦來說,或許“恐怖冰涼”最為貼切。


    那些被壓製之後破繭而出的陰寒之力有多可怕,直到此刻,敖曦才真真切切有所體會。二人掌心甫一相對,她隻覺一股寒意順著掌心遊離過來,鑽進皮肉,潛入血脈,深入骨髓,若千萬根小針一下下紮入身體之中,疼痛難忍。


    這隻是開始啊!


    敖曦的身子不自覺顫抖了一下,心中生出一絲悔意,後悔不該打腫臉充胖子,不過這種情緒隻是一閃而過。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絕美的臉上滿是認真、嚴肅,然後,她閉上了眼睛。


    天地俱寂,隻剩下了她和赫連明空。


    她釋放出一絲水靈之力,化作兩條可愛的冰藍色小龍直奔赫連明空的內腑而去。兩條小龍遊離,她也因此可以看到赫連明空那被摧殘得千瘡百孔的內腑,隻覺觸目驚心。


    “嗷!”


    咆哮,怒吼聲,冰寒淩冽的寒風肆虐。


    兩條小龍甫一突入內腑,卻見得一條寒冰巨蟒盤踞其中,它嘶吼,蜿蜒,破壞,吞噬,一寸寸長大,若不加以阻止,待它將一切吞噬殆盡隻怕便要破體而出,倒時候,隻怕赫連明空也會隨之香消玉殞,迴天乏術。


    然後,宛若時間停止,巨蟒停止了動作,吐著信子,似在嗅著什麽。


    少傾,巨蟒碩大的頭顱緩緩轉動,便見到了這兩條袖珍小龍。


    俗話尚且有雲,“強龍不壓地頭蛇”,再加上,蛇的修煉與其餘妖靈修煉有很大不同。其餘妖靈修煉以化人為最終目的,而蛇則是為了化龍,所謂“大蛇入江,走蛟入海”,其中,“走蛟”指得便是蛇入海而化龍。


    然而,龍與蛇之間的關係可不甚友好。龍蛇,龍蛇,它們總是被相提並論,可龍生來高貴,豈容其它生物攀附,而蛇自有脾氣傲骨,豈容小覷,便如同一個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富家子,一個是寒窗苦讀,飽經風霜的窮苦少年,這本就是不公平的。


    可是,這世間有道路千萬條,有平平坦坦漫漫長路,自然也有崎嶇蜿蜒險峻捷徑,那便是取而代之,蛇若能吞龍,將其龍珠占為己有,便是一朝化龍的天大機緣。


    此時此刻,巨蟒對上小龍,小龍還是身具龍族最精純血脈的敖曦法力所化,那還得了,便如同看到了珍饈美味一般,巨蟒雙眼激射出血色光芒,滿是貪婪。


    隻聽得巨蟒咆哮,聲音震耳欲聾,如山般的身子蜿蜒扭曲,張開血盆大口唿嘯而來。


    赫連明空周身突然狂風大作,冰晶碎裂盤旋,白花花一片,猶如暴風驟雪般。


    “引、引動了!”蘇琴萱本就懼冷,此刻心係二人又無能為力,隻覺渾身冰寒更甚,紅唇中不住嗬出白氣。芙蘿蕾蒂婭與公孫小妹一左一右站在她的身邊,三人彼此牽手,相互慰藉,相互支撐。


    公孫無忌握緊拳頭,有殷紅血液從拳縫中不住滴落,竟是指甲刺破掌心而不自知。


    外麵已是這般,而另一片天地之中更甚,此刻早已是天崩地裂模樣。


    寒冰巨蟒所過之處,摧枯拉朽,崩山毀石。眼見寒冰巨蟒拔山倒勢而來,兩條小龍雖小,卻傲骨錚錚,自然不會坐以待斃。它們朝著巨蟒怒吼,小小身軀之中爆發的龍吟之聲卻是高亢嘹亮,更隱隱有蓋過蟒嘯之音的趨勢。於是乎,巨蟒愈怒,速度愈快。龍乃五靈之首,豈容褻瀆,小龍不在乎體型差距不退反進,竟朝著巨蟒衝殺而去。


    兩條小龍激射如閃電,巨蟒來勢若驚雷,眨眼間便已戰到了一處。


    巨蟒身形太過巨大,血盆大口張開便有吞噬天地之威,兩條小龍竟避無可避。巨蟒大口猛然閉合,頓時轟鳴聲巨響,狂風大作,大地震顫,可見那咬合之力有多麽可怖,饒是小龍有金精鐵骨隻怕也要碎屍萬段。可是,隨後卻是巨蟒咆哮出聲,細細聽來竟有痛唿嚎叫之感,適才交手竟是巨蟒落了下風?


    巨蟒想要吞噬小龍,可曾問過小龍是否願意?


    饒是元力幻化而成,可龍就是龍,再小也是龍,是至高無上的龍,想要走捷徑一朝化龍,癡蛇說夢。


    體型大有時候不一定是優勢,體型小有時候也不一定是劣勢,大有大的磅礴,小有小的靈動,便是如此。原來那一瞬間,眼看小龍便要被吞沒,它們卻是陡然加速,各自分開,在間不容發之間從大蛇嘴角、利齒間脫出,險之又險。


    敖曦周身寒氣大盛,可見適才情況多麽危險。


    避過巨蟒一擊,並非化險為夷,敖曦深知一味挨打乃是下策,富貴險中求,攻敵必救才是上策。兩條小龍剛出險境卻並未停下身形,反而朝向巨蟒撞去。巨蟒雖大,看似不可戰勝,可蟒是蛇,是蛇便有弱點,打蛇打七寸,兩條小龍所擊之處自是七寸。


    “砰砰”兩聲,猶如兩枚透骨尖釘,小龍一頭撞入,隨後卻化為嗜血水蛭,牢牢吸附,大口吮吸。


    “嗷!”巨蟒痛唿。


    都是冰寒之力所化,巨蟒視小龍為大補之物,小龍又何嚐不將大蛇看作美味?


    小龍大塊朵頤,巨蟒扭動身形卻奈何不得。僅僅幾息時間,小龍身形竟已經大了幾圈,且還在繼續長大,而兩條小龍完全沒有停下的意思,而且,隨著體型增大,它們的吞食速度越來越快,看情形,竟要將大蛇吞噬殆盡才肯善罷甘休。


    此消彼長,小龍在變大,巨蟒在縮小,到得體型對等,兩條巨龍難道還怕一條蟒蛇?


    可巨蟒怎會如龍所願!


    “吼!”巨蟒怒吼一聲,緊接著,隻聽得劈裏啪啦之聲不絕!


    但見巨蟒眉心出現一條裂紋,向著尾部擴散開去,少傾,巨蟒一分為二,化作兩條體型更小些的蟒蛇。然而,小龍依舊吸附其上,一邊一條。兩條巨蟒怒極,再如法炮製,又一分為二,變為四條更小的巨蟒,可依舊擺脫不得,隻得再分,如此往複。


    一分為二,再分為四,又分為八······


    巨蟒不斷變小,變多,小龍卻始終在不斷變大,終於到得巨蟒分裂得越來越小,眨眼間分裂出來的蟒蛇便被小龍所吞噬,巨蟒終於擺脫了小龍的糾纏。


    小龍的體型早已比之前大了百倍有餘,竟比得如今的蟒蛇還要大些。


    也因此,攻守之勢互換。


    兩條小龍不能再如法炮製,它們如今麵對的是飛蝗一般的蛇群,一旦不能擺脫便會被蛇群圍攻。群蛇眼中的紅芒越發殷紅,怒意大盛,不用誰來命令,出於本能,蛇群鋪天蓋地激射而來,若漫天箭雨,密密麻麻,暴風驟雨一般。


    敖曦秀眉微微舒展,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王八蛋,終於上鉤了,也不枉本公主陪你玩了這麽久!”敖曦在心中如此笑道,隻是她卻不敢放鬆,反而提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因為,現在才是最危險的時候。


    麵對蛇雨,兩條小龍沒有一往無前上去拚個你死我活,反而掉頭就跑。不過,饒是實力大漲,它們卻沒有將速度提到極致,反倒是有意無意吊著蛇群。有時候,更是會露出不濟的姿態,讓蛇群追上,有些怒氣上湧的蛇便張口咬了上來,勢要將其碎屍萬段。眼看便要咬住小龍,怎料小龍卻突然殺個迴馬槍,勢頭兇悍到了極點,哪裏像是逃命的主,反倒像是螳螂捕蟬,往往一個衝殺便能將蛇群衝勢一阻,頓時蛇群大亂。趁此機會,小龍又會吞噬一些巨蛇。而且小龍並不戀戰,見好便收,又繼續逃竄,如此往複。


    這哪是逃命,這分明是挑釁,是可忍孰不可忍,蛇群怎肯善罷甘休!


    陡然間,那些隱藏的,沒有被清除的陰寒之力從四麵八方匯聚而來,為蛇群提供源源不絕的能量,蛇群速度更甚。


    本是陰寒的水靈之力,怎分得了彼此,小龍依舊是受益者,隻是,這一迴小龍卻故意露出了破綻,速度一降再降,已然被蛇群纏上。


    仇人見麵分外眼紅,一再折辱,豈容你繼續逍遙!


    蛇群纏上龍身,纏繞,撕咬,遠遠看去,兩條小龍似粗了一大圈,且速度越來越慢,蛇群見狀大喜,一擁而上。


    無主的水靈之力,與有主的水靈之力,此刻,終於顯出優劣。


    為何一往無前,實力大增的小龍會如此不堪一擊?因為在不知不覺地一追一逃中,它們所處的地方,已從赫連明空體內,到了敖曦身體之中。


    赫連明空周身的風雪已經停歇,發絲間的冰晶也已消融,麵色恢複如常,雙頰甚至有著誘人的紅暈。然而,赫連明空情況的好轉並未讓眾人放下心來,因為此刻情形若轉嫁一般,敖曦正被厚厚的冰晶包裹。二人掌間凝結的寒冰隨著狂暴的陰寒之力通過,頓時爆裂飛濺,冰晶若飛刀朝向四麵八方激射開來,發出刺耳至極的鳴叫。


    芙蘿蕾蒂婭一聲冷哼,一道死靈之氣將幾人覆蓋,冰晶落於其上消散無形。


    隨著飛濺的冰晶消散,敖曦主動斷了後路,二人緊合的雙掌陡然鬆開,赫連明空軟軟倒下,公孫無忌一個箭步躍出將她穩穩接在懷中,並放出一縷神識探查她的傷勢。經曆連番肆虐,赫連明空的內腑早已破敗不堪,不過一股強大的自我修複之力正逐漸抬頭,在經脈之間四處遊離,春風化雨,潤物無聲,想來便是天師道門的秘法了。


    他終於放下心來,看向被冰封的敖曦,眼神複雜。


    敖曦對他怒目相向,高傲如他自然不會有何好感,不想她卻為了救赫連明空竟甘願付出如此沉重的代價。對水出神入化的操控,不加掩飾的妖氣,與生俱來的貴氣與霸道,她的身份唿之欲出,無盡海龍族。修真不易,何況妖族,何況妖中皇族的龍族,而且,從見麵情形來看,敖曦與赫連明空顯然是不認識的。


    於是,他更加想不通,算是萍水相逢吧,這是為什麽?


    或許,連敖曦自己也不知道吧。


    在天瀾軒待久了,在那種古怪到了極點,返璞歸真,人氣十足的大環境熏陶之下,包括敖曦、龜丞相、耶律青白、張恆在內,都感覺到了自身的一些變化。表麵上,他們的修行速度被嚴重地拖慢了,然而,在一些看不到的地方,比如,心境之上的改變卻急速提升。這不是壞事,反而是天大好事,使得他們的修行越發得心應手,修為不退反進。


    要知道,修行一道,講究積少成多,量變產生質變,可是,修為越高,想要進步卻是極難。於是便有人另辟蹊徑,便是從心境之上尋找突破口。


    說來簡單,卻是極難!


    而且,這一過程,往往得到進階飛升期高手之後才會如此尋求突破。


    這樣一來,難道不是本末倒置麽?


    可是,他們的變化卻是顯而易見的,莫非以前的修煉之法真的錯了?


    初到天元神州,也難怪龜丞相曾斷言,那時候的敖曦修為雖然高過蘇琴萱,可若是真的打起來,敖曦卻是打不過蘇琴萱的,因為那個時候的蘇琴萱身上沒有一絲修真者的氣息,看起來與普通人無異。返璞歸真到得如此地步,又怎可小覷!


    在這種疑惑中,不論妖也好,修士也好,那種修真者的氣息變得越來越少,反而人的氣息越來越濃,於是,他們的行為處事也變得更像個普通人,溫暖的感性多過冰冷理性。所以,他們會陪著蕭十一等幾個少年少女遊戲,會為夕照鎮百姓遭遇而傷感,會為了救溫家兩父子怒而拔劍。這樣,多了些人氣的龍族公主,不考慮自己本身的情況,頭腦一熱便舍己救人倒也就合情合理了。


    說迴敖曦,將那些如附骨之疽的冰寒之力引入自己體內之後,頓覺置身冰天雪地麵對可怖的暴風雪。此時的冰寒之力,在經曆了初時狂亂,中間被劍氣壓製,突破後愈發狂暴,被敖曦的兩條小龍激怒之後,早已不可同日而語,隻怕還要強上幾分。


    再者,敖曦本就比赫連明空修為更弱些,一增一減之間,差距變得更大,情況當真不容樂觀。


    可敖曦不會坐以待斃。


    哪怕兩條小龍身上早已纏滿蛇群,且不斷有蛇纏繞而來,任憑蛇如何撕咬、擠壓,它們的速度越來越慢,卻倔強地一直往前。它們知曉,這是自己的地盤,怎能讓這些外來的東西給欺負了,你們就高興吧,興奮吧,有讓你們哭的時候!


    敖曦的內腑之中早已做好了準備,一顆閃著耀眼金光的珠子不住旋轉,精純的水靈之力環繞周圍,一個可怖的巨大漩渦已然形成,若深淵巨獸吞噬一切。


    這便是龍族的龍珠,龍的修煉根基,本命精元所在,一榮俱榮,一枯俱枯。


    龍族失了龍珠,雖不至死,卻會重傷反噬,一身修為十去八九。想重新凝結,隻怕要耗費十數倍的時間,而且過程危險至極,成功概率極低,稍有不慎便要魂飛魄散。也曾有龍族失去龍珠,卻因為害怕失敗而就此淪為廢龍,其中艱辛可見一斑。


    敖曦此刻以本命龍珠禦敵,想來也是被逼上了絕路。


    兩條小龍終於突入內腑,其後緊跟的蛇群也接踵而至。完成使命的小龍發出一聲龍吟,消散無形,那些蛇群頓時沒了目標不知所措。


    可很快,它們發現了這片新天地,水靈之力充沛至極,便如江河入海,廣袤無垠。


    它們貪婪的本性暴露無遺,爭先恐後衝殺過來。


    可是,它們甫一突入,便覺一股巨力將他們牢牢吸附,更將它們朝那顆金色珠子牽引而去。它們不願就此投降,自要掙紮一番。可是,這本就是為此布下的天羅地網,不將這些外敵一網打盡,怎肯善罷甘休。但見龍珠旋轉越發迅速,吸力卻越發恐怖,並且變為撕扯,那些蛇終是無法抵禦,被撕得粉碎,重新化為冰寒之力,被龍珠所吸收,頓時金光大盛。


    越來越多的蛇被粉碎吸收,龍珠的金光也越發澄澈,若能繼續下去,將這些冰寒之力完全吸收,想來敖曦也會受益良多。


    然而,計劃總趕不上變化,因為敖曦修為不高,因為外來的陰寒之力太多,總有那麽一刻,龍珠的吸納能力會達到上限,之後,敖曦將會迎來一波極為致命的衝擊,若不能擋下,敖曦隻怕會真的香消玉殞。


    敖曦也不曾想到,龍珠的吸納能力會如此之快地達到上限,雖然將她的修為又提升了幾個檔次,然而她麵對的依舊是一股磅礴的水靈陰寒之力。


    “該死的百裏宗家,竟下此毒手,倒時候我定要叫爹爹和大哥把你們全殺光!”敖曦在心中怒罵,隨後又自嘲道,“也不知道還能不能······”


    她忽然想到了許多人,有爹爹、娘親、大哥,有龜丞相,有死去的敖淵表哥,有小狐狸、小貓,蕭十一五人,溫家姐妹,最可惡的居然還想起了耶律青白這個登徒子!怎麽會想起他,她在心中怒罵幾句,隨後趕忙將這些思緒拋之腦後,全力迎敵。


    飽和後的龍珠對蛇群不再有約束力,蛇群似是也發現了這一點,一條條重新匯聚,少傾重新化為一條巨蟒。


    蟒蛇吞龍可化龍,如今眼前就有一顆龍珠,它怎能不興奮。


    “嗷!”蟒蛇怒吼,咆哮而出,朝著龍珠張開血盆大口。


    “王八蛋,來啊!”敖曦亦不認輸,龍珠高速旋轉,徑直撞向巨蟒。


    說時遲,那時快,巨蟒與龍珠撞到一處,敖曦的內腑劇烈震動。而身體之外,敖曦周身的冰塊轟然炸開,周身暴起可怖狂風。她整個人高高飛起,周身血霧彌漫,披頭散發,七竅流血,模樣淒慘至極。


    “敖曦!”蘇琴萱與芙蘿蕾蒂婭同時出聲,頂著漫天冰淩逆勢而上。


    隻見得蘇琴萱周身五色流轉,腰間的墨玉葫蘆口白光一閃,斬仙飛刀繞身而飛,將冰淩擊得粉碎;而芙蘿蕾蒂婭黑裙翻飛,褐發飄蕩,一把巨大戰鐮舞得密不透風,她周身死氣纏繞,那種陰冷勝過那冰寒之力千倍萬倍,冰淩來襲,消散無形。


    三人情同姐妹,若是敖曦有個三長兩短,指不定這二人會發瘋發狂。


    二人頂著狂風突入,將敖曦緊緊抱住,心中已是慌亂至極。


    便在這時,隻見敖曦渾身顫抖,胸口劇烈起伏,檀口開合,似欲吐作嘔,眨眼功夫,一顆金燦燦的珠子從敖曦口中飛出。


    一聲嘹亮的龍吟響徹雲霄,可隨之而來的還有野獸的怒吼之聲。


    眾人這才看清,原來龍珠之上纏著一條大蛇,大蛇將龍珠緊緊纏住,張開大口咬住龍珠,欲將龍珠整個吞食。龍珠懸停在半空之中,發出耀眼光芒,似要擺脫束縛,可那大蛇怎會放棄這到嘴的獵物,蛇身扭曲,纏繞得更緊了些。


    “啊——”敖曦一聲痛唿,身體繃的筆直。


    蘇琴萱頓時瞪大了眼睛,因為一條無形大蛇正纏繞著敖曦的身軀,她伸手想要將蛇掰開,奈何卻徑直穿了過去,竟是虛影?!


    “龍珠!”芙蘿蕾蒂婭最先反應過來,“那是敖曦的龍珠,不可讓它受損!”


    話音剛落,眾人聽到了令人絕望的聲音。


    “哢擦!”


    那是,龍珠碎裂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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