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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了東西可燒,那幽綠色的火焰漸漸變小,最後發出“嗶啵”一聲消散,那聲音,聽來好似調皮的孩童在嘲笑,更有些尚未盡興,有些不滿的意味。


    公孫家族的人依舊遠遠望著,生怕這怪火死灰複燃。


    五行相克,水克火,古來有之。然而,他們何曾見過這般可怖的火焰,遇水反而好似火上澆油,更是沾之即燃,至死方休。短短幾息時間,十數個家族子弟被波及,莫名其妙丟了性命,留下的,隻有這一地焦黑。


    而那黑衣人頭領若非修為高深,多抵抗了一會兒,隻怕連一個字都吐露不出。


    淨蓮妖火,天界之火,豈可小覷。


    “哎!”公孫明鏡長歎了一聲,閉上眼睛,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好一會兒才道,“都是我公孫家的好兒郎啊,就這般······就這般沒了!此仇,必要血來償!”傷感的表情潮水般退去,隻剩下陰寒冰冷,言罷他轉身拂袖離去。


    “好生安葬!”有話語聲遠遠傳來。


    準備收拾場地的弟子們不禁麵露苦澀,屍首都被燒沒了,該如何安葬?想了想,隻得將那些沾染了焦黑痕跡的磚石搬走,再放上一些生前用品,便當做衣冠塚了。


    再說離去的眾高層,此刻也是眉頭緊皺,愁雲慘淡。


    “幽魂衛專司殺伐,悟朗作為幽魂衛頭領,修為已臻化境,竟死得這般容易,到底是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家夥膽敢在我公孫家族頭上動土!”一人怒道。公孫悟朗,即那被淨蓮妖火燒死的黑衣人頭領,與這人關係莫逆,他眼睜睜看著好友身死,自是怒不可遏。


    “他死前曾言‘公孫小妹’、‘劍氣渾脫舞’,會不會是······”


    人死不可複生,修真者本就看淡生死,有人很快從憤恨中平複下來,開始迴想公孫悟朗死前說的那九個字。


    公孫小妹他們自是熟悉,身為公孫家族的子嗣卻不認祖歸宗,反而拜入其它宗門。宗門本著憐惜人才,她亦是受到奸人蒙蔽才誤入歧途,也曾數次規勸,不想她竟冥頑不靈,更與前去勸說的弟子大打出手,打傷打死數人。如此欺師滅祖,大逆不道,其罪當誅。若非天師道門一直護著她,這黃毛丫頭隻怕死了不下數百次了。


    至於“劍氣渾脫舞”,這五個字卻是讓眾人心中一沉,委實複雜難言。


    在那場男權上位的變革之中,有多少人親手斬殺了自己最為親密之人,靈秀的蒼梧山血流成河,廝殺、哀嚎聲不絕,成為了幸存者不可磨滅的記憶。每每午夜夢迴,他們竟會看到倒在屍山血海中的逝者顫顫巍巍起身尋他們索命而來,以至於在那之後數十年,因此而發瘋發狂者不計其數。


    公孫家族對這件事諱莫如深,除了一些高層,一些年輕弟子都不曾聽過這五個字。


    而這五個字,對在場眾人來說,便如同刺在心中的尖刺,拔不出,又不可忽視,時時刻刻提醒著他們,無法重現劍氣渾脫舞的你們將永遠不能帶領公孫家族走向輝煌,重迴霸主之位。


    可如今,這夢魘般的字眼,竟然如此突兀地響起在了眾人耳旁,久久迴蕩。


    而且,竟是與叛徒公孫小妹聯係在了一起。


    針對天師道門的布局之中,其中之一便是趁亂擊殺公孫小妹。


    雖說是叛徒,可公孫家族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姑娘委實不一般。公孫小妹天賦異稟,身懷公孫家秘法不說,又修習了天師道門功法,踏足修真界短短時日卻已經可以與許多年輕高手比肩。


    聽聞當初在萬花幻境折了麵子,劍宗的顧留仙麵壁悟出心劍之後實力大增,曾到天師道門尋卓雲小天師再來打過,不想卓雲依舊一副清清靜靜模樣,不願理他。顧留仙自是不悅,當下咄咄逼人,卻是公孫小妹看不下去與之打了一場。


    麵對號稱年輕一輩最強的顧留仙,麵對劍宗淩厲強悍到令人發指劍招,公孫小妹初生之犢不畏虎,拔劍禦敵。起初自是不敵,節節敗退,不想公孫小妹越戰越勇,漸入佳境,合了劍道“以戰養戰”之說,竟將頹勢慢慢搬了迴來,與顧留仙打得互有來迴。最終,公孫小妹靠著一股子韌勁兒,逼得一腔怒火的顧留仙難以發作,不得已之下以平局收場,留下一句“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改日再來領教姑娘高招”之後,顧留仙便頭也不迴的飛走了。


    可是,顧留仙名號太響,公孫小妹又算得初出茅廬,說是平局,實際上卻是顧留仙輸了。明眼人自然知曉,假以時日,公孫小妹定可以擊敗顧留仙。


    也是因此,作為公孫家族精銳,對內司執法,對外司殺戮的幽魂衛才會親自出動,將公孫小妹視作獵物。


    不曾想,公孫悟朗親自帶隊,竟還是出了岔子。


    “終日捕蛇,終被蛇咬。這公孫小妹還真是讓我們都看走眼了,竟是還無師自通了‘劍氣渾脫舞’!”一直沉默的公孫明鏡淡淡說道,周圍人都屏息凝神,一時間再無半點聲響。


    公孫明鏡作為公孫家族的大長老,地位崇高,就是如今閉關的宗主亦要忌他三分,說是實權宗主也不為過。而熟知他的人都知曉,他說話越是平靜,越是可怕,殺心便也越重。到得公孫明鏡這般修為,本來很多事已然看淡,視作浮雲,如今卻是動了殺心,可見他對公孫小妹的也不得不重視起來。


    “公孫悟朗乃我族中高手,一身修為深不可測,幽魂衛又是精銳之師,這般陣容,饒是宗主也不敢說十足把握將他們全部斬殺。退一步說,公孫小妹當真練成了劍氣渾脫舞,可到不得公孫大娘那般程度,怎可能當世無雙。”公孫明鏡說道,擲地有聲。


    身後之人都為他馬首是瞻,將其話語奉為圭臬,公孫明鏡這般說了,那便是如此,當下不再考慮公孫小妹斬殺公孫悟朗及幽魂衛的可能性。


    “那就是其他人做的?天師道門?”有人問道。


    公孫明鏡搖了搖頭,“若是天師道門所為,那悟朗死前應該也會提及,或是留下線索。當然,也可能是來不及說。不過,悟朗能統領幽魂衛,心智何其堅韌,能山嶽崩於前而麵不改色,刀山火海亦無所畏懼,雖然那幽綠火焰詭異非凡,可區區烈焰焚身還不能讓他如此失態,驚懼萬分······”眾人麵麵相覷,公孫明鏡歎了口氣又道,“那火焰詭異,應該不是天師道門的手段,想來是在此之前遇到了讓他都為之膽戰心寒的對手!”


    不愧是公孫家族的大長老,竟靠著蛛絲馬跡將事件還原了一個大概。


    幽魂衛追擊公孫小妹而來,不知不覺進入了奩鏡幽鳳山的範圍。奩鏡幽鳳山中布有大陣,幽魂衛殺意滔天,自是觸發了陣法。那陣法詭異非常,蘊涵人族修士、妖修,以及陰司法門,豈可小覷。起初他們與公孫小妹對敵,自是感受不深,可當蘇琴萱認出公孫小妹之後,那幽魂衛便成了敵人,怎會放過他們。


    當殺戮開始,覆蓋著陰司之力的巨狼、冒著熊熊紫炎的麒麟、漫天飛舞若蛟龍一般的寶綾、收割生命的巨大戰鐮,哪個不讓人顫栗。


    他們是見多識廣,可一切太過突兀,聞所未聞,而人總是對未知充滿恐懼。


    於是,在大陣之中,恐懼的種子被播下,迅速生根發芽,破土而出,轉瞬間變成參天大樹。隻一息時間,這些殺人如麻的幽魂衛,在他們都不自覺地情況之下被恐懼所吞噬。


    沒有戰意的敵人,被恐懼所支配的敵人,修為再高也不堪一擊,這種不堪一擊又會進一步催生恐懼,不斷疊加,直到······死亡。


    看著部下一個個被屠戮,公孫悟朗那所謂“能山嶽崩於前而麵不改色,刀山火海亦無所畏懼”的堅韌心智也被撞擊出了一道道裂紋,繼而土崩瓦解。越是這種人,一旦擊垮他的心智,他潰敗得也就越快。所以,這個公孫家族中排得上號的高手,竟連還手反抗之心都忘了生出,第一個念頭卻是逃跑,越快越好。


    他們是誰,他麵對的是什麽?


    無形之中,恐懼開始扭曲他的意識。在他看來,斬仙飛刀斬了他一臂,那是被惡鬼利爪硬生生撕裂;與蘇琴萱對視,滅世妖瞳紅芒顯現,那是勾魂索命的引魂燈;玄武之盾出現,那是打開的閻羅殿門;幽綠色的淨蓮妖火,那是擇人而噬的陰靈······


    他要死了,怎敢逗留,逃也似地遁走,卻揮之不去那些可怖景象。他嘶吼著,嚎啕著,直到生命盡頭才恢複了些許意識,說出了那九個字,至於他所見所聞,連他都不清楚,又怎說得清楚。


    當然,這些事,也隨著他們的死,再也無人知曉,這自然是後話了。


    “雖然公孫小妹無師自通了‘劍氣渾脫舞’,不過她修為尚淺,翻不起什麽風浪,留待日後處理。至於殺我族人之人,便讓他們多活一陣。如今的當務之急反而是那邊,公孫家能否躋身超級宗門行列,成敗在此一舉,切不可出任何差錯!”公孫明鏡說道,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是!”整齊劃一,神情肅穆。


    ······


    恢複意識時,公孫小妹隻覺有微風拂麵,陽光加身,鼻息間有淡淡清香,耳畔傳來湖水拍岸,竹林搖曳之聲。


    我這是在哪?


    她有些艱難地睜開眼睛,隻覺陽光刺眼,好一會兒才適應過來。映入眼簾的是······白色的香帳,漂浮的輕紗;身上壓著的是······柔軟、素雅、溫暖的被衾,是了,那淡淡的香味便是來自於此。


    我這是躺在床上?在女子的閨房之中?


    公孫小妹動了一下,隻覺有些疲倦,渾身酸痛,這不是受傷的疼痛,而是躺久了的後遺症。她記得自己深受重傷,肩上還有個窟窿。可現在,似安然無恙,是被人救治了麽?有人幫忙處理過了傷口嗎,可怎地也聞不到藥味呢?


    念頭一個接一個,自是越想越疑惑。公孫小妹此刻記憶有些混亂,甚至不曉得雨夜發生的事是真是假。


    手動了動,想要撐著坐起身來,這才發現原來自己的手被人握著。


    光滑,柔若無骨,是女子的手呢。


    她偏過頭去,一個容顏絕美,額上畫有火焰花鈿的女子正趴在床邊安靜地睡著,唿吸柔和,均勻。


    是了,公孫小妹終於記起,雨夜裏,意識消散的最後,是這個女子救了她。那會兒她哭得梨花帶雨,令人心疼,她緊緊握著自己的手,口中一會兒喚著“小妹姐姐”,一會兒喚著“元姬妹妹”,驚慌失措得緊。


    原來不是夢,真的是萱兒。


    好久不見了呢,這小丫頭,每次見都讓人驚訝。


    金陵樓初見時,那個可人的小姑娘看著自己,小臉微紅,怯生生地叫了句“公孫姐姐好”,把她和雙兒都逗樂了,小姑娘不知所措,在那絞著手指,模樣委實可愛。


    金陵樓裏,隻要有雙兒和她在的地方,少不了歡聲笑語,樓內姑娘沒有誰不喜歡她。


    那會兒,她紮著個可愛的包包頭,跟在雙兒身後,端著木盆拿著抹布樓上樓下跑,見到人便姐姐、姐姐叫個不停,小嘴甜得跟吃了蜜糖一般;以為掌櫃遇到壞人,她和雙兒舉著個擀麵杖便衝了出來,像個發怒的小老虎,奶裏奶氣;金陵樓被其他青樓女子搞得烏煙瘴氣,她和雙兒扮作小鬼,在後麵窮追猛打,嬌小模樣讓人忍俊不禁;在師如是房間裏聽武俠故事,聽到黑店人肉包子情節,兩個小姑娘免不得小臉煞白,她和師如是便故意嚇她們,見她們抱團尖叫更覺有趣······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到得小姑娘離開時,大家可是不舍得緊。


    再後來跟隨赫連明空來到修真界,因為都是來自凡世,又都是盛唐國,自是親密,聊天時提及小丫頭,赫連姐姐露出溫柔神采,她竟也是認識小丫頭的。


    “自是認識的,一隻可愛的小狐狸!”赫連明空如是說。


    之後才知曉,小丫頭竟然就是那隻引得整個修真界震蕩的九尾天狐。


    不過,是妖那又怎樣,我金陵樓的姑娘還能讓外人給欺負了?若再相見,定要護得她周全!


    萬花幻境再見時,女大十八變,小丫頭已經出落得美豔動人,若非那古靈精怪的性子與小時候一模一樣,隻怕她便要認不出了。短暫重逢,人生四喜之“他鄉遇故知”,免不得一番寒暄,才知曉小丫頭的經曆有多離奇,有多有趣。


    看著她平平安安長大,作為姐姐自是欣喜。


    隻可惜禦獸宗使壞,使得萬花幻境支離破碎,竟又一次離別。猶記得滅世蛛皇似是往他們離去的方向追去,不曉得她是否安然,如今又在何處?


    再之後,禦獸宗血戰,波及真個修真界。赫連姐姐曾說,當年青丘界裏,禦獸宗便是最想捉住九尾天狐的門派,投入人力物力之多,冠絕修真界。如此門派,多存在一天對那小丫頭便多一天危險,不必多言,有人點火自是要送些柴火、扇些大風、澆些燃油,讓這火燒得旺些。於是在赫連明空的帶領之下,天師道門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在那傳送陣前若天塹般難以逾越,阻了不知多少門派去路。


    “姐姐如今修為尚淺,能幫你的隻有這些了!”


    如今又見,自然又是驚豔,容貌且不說,小丫頭那詭異的功法竟讓那公孫悟朗吃了暗虧,可是厲害得緊。萬花幻境所見不過心動期的初學者,幾年不見,卻已元嬰大成,進步之迅速令人瞠目結舌,與那些天之驕子一比也不遑多讓。那夜似是有許多人助她,想來已經結交到了不少夥伴。她身份特殊,身邊的人自是越多越好,如此想來,她的處境倒是好了很多。


    想著,聽得“嚶嚀”一聲,卻是蘇琴萱醒了過來。


    她先是緊了緊握住公孫小妹的手,確認她還在身邊,這才放下心來,然後砸吧了一下嘴,在床邊蹭來蹭去,唿哧唿哧一陣,又嘀咕了幾句模糊的呢喃,這才緩緩睜開眼睛。


    一寸秋波,千斛明珠未覺多,真是雙攝人心魄的眸子啊!


    蘇琴萱看著公孫小妹,公孫小妹也看著她,帶著淺淺的笑意,滿是寵溺。


    然後,似是還未睡醒,蘇琴萱又眨了眨眼睛,公孫小妹的笑意更濃,素手握緊了她的手,輕輕說了句,“萱兒!”


    下意識地,蘇琴萱幾乎是從地上彈起來的,神情激動,叫了聲“小妹姐姐,你醒啦!”可話音剛落,似乎是因為趴著睡了一夜,此刻雙腿發麻,她發出一聲驚唿,“哎喲”,然後便朝著床上的公孫小妹倒了下去,整個人壓到了公孫小妹身上。


    “咳咳!”被撞了個滿懷,公孫小妹不禁咳嗽兩聲,隨後隻覺好笑,這丫頭還是這般,抬手抱了抱她。


    “怎麽了!”


    “出生麽事了!”


    三道倩影急匆匆跑了進來,正是敖曦、芙蘿蕾蒂婭、王元姬三人,然後見到眼前的一幕不禁嘴角抽搐。隻見得蘇琴萱與公孫小妹在床上摟抱在一起,姿勢曖昧,場景香豔得緊。修真界裏女修之間自然也有些超越友誼的存在,這個倒是不甚奇怪。不過,這丫頭不是喜歡男人麽?三人不禁為獨孤玨感到惋惜,而此時不知情的獨孤玨沒由來感到一陣寒意,皺了皺眉。


    公孫小妹倒是神色如常,滿眼溫柔,可蘇琴萱的表情委實豐富,一會兒是激動得眼淚汪汪,一會兒卻是蹙著眉頭齜牙咧嘴,不曉得她到底想要表達些什麽。


    “腿······我的腿······”蘇琴萱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來。


    “你的腿怎麽了?”王元姬急道。


    “······麻了!”


    三女頓時無言,隨後小樓裏傳出一陣陣銀鈴般的笑聲,和著微風,在明媚的陽光之中顯得格外動聽。


    ······


    “小妹姐姐,你怎會落了單被公孫家的幽魂衛截殺呢?”蘇琴萱問道。


    其他幾個女子也是一臉疑惑之色。公孫小妹是天師道門的人,她們自然是聽說了的,而這公孫姓氏又極為特殊,公孫家族將她視作眼中釘肉中刺,相信天師道門的人肯定知曉其中利害,是斷然不會讓她獨自一人的。


    那雷雨夜,似乎也算得冥冥中自有天意,公孫小妹命不該絕,竟讓她誤打誤撞闖入奩鏡幽鳳山範圍之內,若換了其他地方,隻怕真要被捉迴蒼梧山了,後果不堪設想。


    聞言,一直掛著淡淡笑意的公孫小妹神色變了變,秀拳緊握,貝齒咬唇,整個人坐立不安起來,過得好一會兒才恢複如常。


    隻是,雖是金陵樓的九大頭牌之一,公孫小妹卻好武成癡,待人接物自然不如其他姐妹八麵玲瓏。她努力強裝鎮定,可外人看來卻是有些淒然,她看著眾人道,“萱兒,大家,本該結草銜環以報救命之恩,隻是眼下小妹還有要事在身,就此別過,他日再登門謝過!”


    公孫小妹說得決絕,說罷拿起長劍便要離去。


    在場的女子皆是聰慧之人,到得此時又怎會不清楚事態的嚴重性,公孫小妹這般舉止,定是天師道門發生了什麽大事。而蘇琴萱與她關係匪淺,以蘇琴萱的性子又怎會袖手旁觀。她是知曉的,也正是因為知道這些,她不忍將蘇琴萱牽扯進來,這才不顧重傷未愈執意要走。


    可她卻是小瞧了蘇琴萱的執拗,這個姑娘若是認定了一些事,怎會輕易罷手。


    何況,她是將公孫小妹當做親姐姐來看待的。


    “小妹姐姐!”蘇琴萱上前從身後將公孫小妹給抱住了,將頭埋在她的頸窩處,公孫小妹隻覺一縷冰涼劃過。


    金陵樓於蘇琴萱來說是個很奇妙的地方。第一次與獨孤玨分開之後,每時每刻都泫然欲泣的她被羅刹帶到了這個女子主導的世界,滿眼看去皆是傾國傾城的美人,結識了年齡相仿的雙兒,那種好似被遺棄的感覺這才被衝淡。


    那時候她年齡小,不曉得很多事,可當她從小姑娘長成少女,又從少女綻放到得如今敖曦與芙蘿蕾蒂婭口中的“妖孽”,那些她曾經不懂的事,都慢慢懂得了。


    鮮衣怒馬朱顏俏的金靈兒,浴火涅盤玉上舞的羅刹,若月下天仙子的公孫小妹,百花爛漫她在叢中笑的晏婉芳,玲瓏骰子入骨相思的魚玄機,墨香暈染勝青山的師如是,千裏姻緣紅豆牽的蕭凝紫,難辨伯仲叔的李家三姐妹,以及秦淮舫裏的十二樂姬,六茶姬。


    這些女子,在她成長的過程之中移默化地教導著如何成為一個完美的女子,要知性,要優雅,要嫵媚,要從容······


    所以,萬花幻境之中,她的第二個夢境才會遇到她們。


    在知曉自己九尾天狐的身份之後,一直惴惴不安,生怕哪天便被那些愚蠢的修真者捉去祭天的她,突然意識到還有很多人關心著她,愛護著她,所以她越發珍視認識的,與她為善的每一個人。


    這個她許久前認識,在修真界中重逢,如今剛出險境竟又要踏足刀山火海的姐姐,她又怎會放手。


    “小妹姐姐,萱兒不是以前需要人保護的小丫頭了,我可以幫你的,不要撇開我······”


    公孫小妹隻覺滴落頸窩的冰涼順流而下,直達心底,好不容易想要變得堅若磐石的心,又柔軟下來。她轉身,撫摸著蘇琴萱的臉頰,替她擦幹淚水,又摸了摸她的頭,搖了搖頭道,“這事已經不是外人能夠插手的了,姐姐身為天師道門的弟子責無旁貸,你卻不一樣,好不容易有這份安生,莫要因此而葬送進去!”


    短暫的沉默,蘇琴萱望著公孫小妹,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又要決堤。


    “小妹姐姐,你身體尚未康複,先留下來養好傷,我們再從長計議可好?”


    蘇琴萱執拗,公孫小妹又何嚐不是,蘇琴萱知曉公孫小妹去意已決,當下便轉了思路,想要先穩住她,倒時候再來勸說。


    “傻丫頭,你不懂的······”公孫小妹有些無奈。


    “不懂什麽?公孫家族的事?還是······‘太阿秘境’的事?”青丘小築之內此刻皆是女子,這聲音卻是男子,突兀得緊。不過聽聞這個聲音,蘇琴萱那如同小白兔般紅紅的眼睛卻是亮了起來,尋聲望去,一襲白衣的獨孤玨站在露台之上,陽光之下,白得晃眼。


    “你······怎會知曉?”公孫小妹有些不可置信地說道。


    “如此,何不坐下來好好談談呢!”獨孤玨輕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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