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轟隆隆隆······”


    金雷狂舞,大雨滂沱,漆黑如墨的夜空之中劍光閃閃,劍氣縱橫。


    “呯”,兩道人影交匯,雙劍交擊,看似隻一次交手,實則兩人卻已交手百招有餘,因為劍招太過迅捷以至於肉眼難以捕捉得到。劍招殘餘的威能蕩漾開一道道波紋,波紋朝著四麵八方擴散開去,硬生生將雨簾逼退,形成一個雨滴難以入侵的地帶,好似一個巨大的圓球。


    深受重傷的公孫小妹嬌喝一聲猛然揮劍,想要將那人逼退,可那人劍招詭譎,如附骨之疽,難纏得緊,任憑她如何出招,或剛或柔,卻是始終奈何不得。


    “你雖無師自通我公孫家秘法,卻未受過正統教導,麵對我這正宗的公孫家劍法,你那半吊子的劍法如何能贏,還不認輸麽!”那人喝道。


    “休想!”公孫小妹迴擊。


    這一路逃亡,與他們數次交手,公孫小妹又怎會不知。他拜入天師道門不久,那些高深的功法尚未掌握,與公孫家的這些老資曆劍修相抗自是落了下風。於是,可以保命的便隻有自己那略顯稚嫩的劍法,以劍對劍,硬拚出一條血路才有一線生機。


    可是,劍法同源,萬變不離其宗,作為公孫家的正統弟子,自是知己知彼,


    所以,若將公孫小妹的劍訣看作一把利劍,那那人的招式便是劍鞘,於是乎,任憑利劍如何鋒利、如何一往無前,當麵對劍鞘之時,便隻能被劍鞘藏鋒。


    公孫小妹疲憊異常,此刻又擺脫不得這人,頓覺心煩意亂,又一次與那人交手錯開身形之後,一股詭異的力量順著劍身侵擾而來,她頓時血氣上湧,一口鮮血噴出。如此破綻與之對戰之人又怎會放過,當下轉身一掌拍出,結結實實打落在她的背心。公孫小妹慘叫一聲,眼前一黑,意識一片空白。此時的她本就搖搖欲墜,又遭此重創,浮空法術頓時難以維係。


    隻見得她手中長劍光芒消散,變得黯淡無光,整個人從空中栽倒下去。


    蘇琴萱在金陵樓遇見公孫小妹時候,她喜著白色衣裙,英氣逼人,月光之下舞劍便當真是月下天仙子,美豔不可方物。


    可此刻,她的衣衫被雨水打濕,被鮮血暈染,麵色慘白,那般淒涼;從蒼穹上,在風雨中墜落,那般渺小;獨自一人,無依無靠,那般可憐。


    與公孫小妹對戰那人冷冷看著這一幕,惡鬼麵具之下的雙眼射出寒芒,陰冷至極,都言憐香惜玉,他卻沒有絲毫憐憫之心。見得他大手一揮,剩餘的黑衣人長劍起勢,劍芒吞吐不止,震開雨勢,聽得破空聲急響,十餘道身影持劍朝著公孫小妹急刺而去,看情形,竟是要將她碎屍萬段的架勢。


    這些人都是公孫家的高手,速度極快,眨眼便殺至公孫小妹周身丈許之內,劍身上的寒光攝人心魄。


    ······


    黑夜沉沉,夜幕深深。


    簡陋的屋子之中,油燈微微跳動,光影搖曳。


    “小妹······”一個婦人躺在床上,雙眼無神,氣若遊絲,輕輕喚了一聲。


    婦人不過三十歲上下,此時已然病入膏肓,麵容枯槁,一頭青絲之中白發叢生,蒼老至極。饒是如此,卻依稀可見女子當年豐韻,定是沉魚落雁之姿。


    如此美人,本應被人憐愛,為何會落得這般境地,委實令人心疼。


    “娘,小妹在這!”一個年齡約莫七八歲,瘦得皮包骨頭的小女孩握著母親的手,眼淚直流。


    “小妹······娘、對不起你,將你帶到了······這個世上,卻不能······陪你走下去了······不能看著你長······大,看到你、嫁人······娘、娘快要不行了······以後、以後的路便隻剩下你了,你要、你要······”婦人話語本就斷斷續續,每吐出一字都好似會耗費她本就不多的生命,此刻唿吸突然變得極為困難,頗為痛苦,她張著嘴,卻隻有出氣而無進氣。


    小女孩緊緊握著母親的手,握得極緊,不住祈禱上蒼,希望將自己的生命渡給母親。


    可終究······


    一陣狂風吹開屋門,油燈熄滅。


    婦人最後的話語終是沒能說出便撒手人寰,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哭聲自小屋之中傳出,聞之令人潸然淚下。


    “轟隆隆隆······”繼而,大雨傾盆。


    ······


    黑暗之中,公孫小妹不住下墜。


    她想念母親,一次次夢迴那個雨夜,有時候,她多麽希望可以讓夢境變為現實,這樣,她就可以以修真者的身份將母親救活。然而,終究隻是夢,隻是奢望,她隻能一次次看著母親痛苦地離去,而自己卻無能為力,連抱一抱她都是奢望。


    然後,夢醒時分,她淚流滿麵,哽咽不能言語。


    “相似的天幕,相似的雨夜,相似的雷鳴,那個夜晚帶走了娘親,現在要來接我走了麽?”公孫小妹這麽想著,突然笑了,滿足與幸福,“娘親,小妹來尋你了!”


    恍惚中,她又一次來到了萬花幻境的那個夢境之中,她與母親在一起,母親傾城絕麗,無疾無憂。


    可是,卻有不同,因為那個夢境之中娘親一直挽留她,而這個夢裏,娘親卻說,“小妹,你要······好好的······”然後將她輕輕推開。


    “好好的”,這是娘親臨終時沒能說出,她靠著讀母親的唇認出的最後三個字。


    “小妹,你要好好的!”娘親的話語又一次在耳旁迴響起來。


    ······


    眾黑衣人離不住下落的公孫小妹又近了幾分,劍尖已然逼入三尺劍圍之內,下一刻,公孫小妹便要香消玉殞,迴天乏術。


    便在此時,那領頭的黑衣人沒由來地心頭閃過一絲警覺,一閃而過,難以捕捉。他正自疑惑,緊接著,他看到一直雙目緊閉的公孫小妹睜開了眼睛,那一瞬間,他的疑惑得到了解答,他終於知曉那令他警覺的念頭從何而生。


    因為那雙眼睛,在黑夜之中這般明亮,絕不似一個垂死之人的眼神。


    “閃開!”他大喝出聲,同時朝著那邊疾馳而去。


    那些黑衣人令行禁止,得到了命令,哪怕獵物就在眼前卻還是猛然收勢向後急退。而他們心中竟都沒有疑惑,取而代之的則是劫後餘生之感。領頭的黑衣人覺察到不妥的時候,他們卻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離公孫小妹近了,突然有一股無形之力纏繞在了他們身上,到得三尺劍圍,那怪力已然纏上了他們的脖頸,越來越緊,若是再進分毫,隻怕便要被絞斷脖子而死,迴退之後那詭異之感才漸漸消退。


    下落的公孫小妹陡然頓住身形,一道波紋以她為中心蕩漾開去,那些黑衣人適才離她太近,這會兒事發突然,竟是無一人躲過,皆被波及。


    然後,下落的雨滴,撕裂夜空的閃電,急退的眾黑衣人,所有的一切靜止不動,除了公孫小妹,以及從遠處疾馳而來的那人。


    公孫小妹淩空而立,眼神明亮,雖然濕衣貼身,披頭散發,顯得狼狽不堪,卻依舊令人驚豔。隻是這感覺卻又有所不同,熟識公孫小妹之人都曉得她常給人以清新靈動之感,可這時的她卻是沉穩大氣,鄙睨萬物。


    她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隨後看了看手中長劍,似是想起了什麽,做了個起手式,身形柔美。


    似劍招,又不似劍招,似舞蹈,又不似舞蹈。


    有樂聲響起,不知從何處而來,亦不知飄向何處,它穿透重重雨幕,直達心底。


    和著樂聲,公孫小妹長劍迴轉,劍氣吞吐間,將禁止的雨滴切割開來,四散飛濺。一道圓弧在空中定格,好似月中仙娥隨手劃下的月輪,那月輪微顫,若流水,若浮雲,在那金雷的映襯之下絢爛無比。


    緊接著,公孫小妹與手中長劍一同變化,不曉得是人控劍而行,還是劍帶人而動。但見得她在禁止的雨幕之中騰挪飛舞,長劍環繞。劍身震顫,將那些雨滴蕩漾開去,散為熠熠星光。她輕盈的身形扶風踏浪,在星辰間遊走,好似環繞流轉星河,而她則化作了夜空之中最為明亮的一顆。


    這甫一起手便是如此目眩神迷,令得天地也為之顫抖。


    可如此佳景在目,那領頭的黑衣人卻不敢細細品味,此時的他如墜冰窖,決然想不到會在今夜遇見這等情形。疾馳而來的他聲音微顫,吐出幾個字來,滿是不可置信。


    “劍氣渾脫舞······”


    ······


    “劍氣渾脫舞”中雖有“舞”字,卻並非舞蹈,而是劍法,更是公孫家的不傳之密,“一舞劍器動四方”中公孫大娘的劍法。公孫大娘何許人也,公孫家的初代家主,劍法超群,修真界中能與之比肩之人屈指可數。


    因此,她的劍法又怎會簡單。


    然而,王朝有興衰,門派家族亦是如此。公孫家族以劍入道,曆史源遠流長,曾是修真界中叱吒風雲的豪門大族,修士提起公孫家隻有崇敬之情。然而,到得如今,提起劍修,修士們最先想到的卻是劍宗,而非公孫家族。這是為何?究其原因,千萬年傳承之間,公孫家的劍心已然動搖,劍法不再純粹,難以登峰造極。雖然靠著雄厚的底蘊,公孫家族依舊是修真名門,劍法超群,但近萬年來,公孫家卻是再沒人可以重現“劍氣渾脫舞”,哪怕隻是一個起手式!


    不過,除了外部諸多因素,這與劍氣渾脫舞本身也不無關係。


    建立公孫家族之初,公孫大娘曾行走於凡世。當時所處朝代雖是盛世,百姓安居樂業,可她滿眼所見卻是男權至上,女子毫無地位,她們被當做玩物,甚至是貨物易物,處境頗為淒涼。甚至是她,有人見她美若天仙也動了將其收為禁臠的歪心思,她自是怒不可遏,拔劍便將那人斬作兩半,自是惹出一些風波。


    同為女子,難免物傷其類,公孫大娘不禁生出幫一幫這些可憐女子的想法,甚至想要逆了這天下大勢。


    於是她一麵遊曆世間,一麵出手解救或是收留孤苦無依的女子。隨著收留的女子變多,她尋思著應給她們一個遮風擋雨的家,便在一處山清水秀之地建了一個名為“天香水榭”,隻招收女子的宗門。為了讓她們有自保之力,更是傳授劍法於她們。


    公孫大娘的劍法飄逸靈動,有女兒柔美,卻也不失英氣,似舞步,又不似舞步,門中女子練來可謂賞心悅目。


    之後門人學藝有成便行走江湖,鋤強扶弱,很快便闖出了名堂,天香水榭名聲大噪,成為武林名門,越來越多無依無靠的女子來投。


    公孫大娘的初衷是提高女子地位,奈何這是與整個時代為敵,與整個文化為敵,千百年的思想傳承又怎會因為一人,在一朝一夕之間改變。


    大娘舉動,影響雖有,卻收效甚微,不禁讓人寒心。


    過得數年,武林浩劫襲來,天香水榭這般特立獨行自是首當其衝,饒是想要超然世外卻依舊被卷入了腥風血雨之中,門人死傷無數。


    公孫大娘怒極,長劍出鞘,劍氣縱橫三萬裏,一劍光寒十九洲,殺得整個江湖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修真者殺戮凡間生靈乃是大忌,自是引得其他修真者介入,奈何公孫大娘修為已臻化境,那些前來討伐的修真者不堪一擊,被怒火中燒的她殺得狼狽逃竄。最終,由於此舉事出有因,加之諸多大能居中調停,公孫大娘也終於平複心情,事情就此揭過。


    經此一役,公孫大娘心灰意冷,帶著天香水榭剩餘門人去到了修真界,從此不再踏足凡世。


    江湖再無佳人蹤跡,卻留佳人傳說,有文人騷客作詩曰:


    “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


    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


    耀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


    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注1)”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再說公孫大娘帶領天香水榭門人返迴修真界後,途徑蒼梧山,覺此地鍾靈毓秀乃仙家福地,便於此定居。門人與公孫大娘雖有師徒之實,卻情同姐妹,親如一家,如今到得修真界也算是與凡世徹底割裂。於是乎,門人紛紛舍棄原有姓氏,皆改為公孫姓,這便是公孫家族誕生之初。


    凡世種種經曆,公孫家的女子自然不會忘記。因此與男權對立,那時候的公孫家卻是女權至上,宗主之位隻可女子繼承,而公孫大娘的“劍氣渾脫舞”更是隻可女子修煉。如此,饒是之後也曾開枝散葉,公孫家族卻始終陰盛陽衰,這一境況持續了上千年。


    隨著公孫大娘以及一眾初代公孫家族女修破界飛升而去,又過得千百年,不曉得是否應了“物極必反”這詞,公孫家族後世的女子家主礙於資質難堪大用,反而門中男修開始展露頭角。隨後宗門數次落入生死存亡之境,為了延續家族,部分族人開始重新審視隻可女子繼承宗主的家規。


    最終,公孫家族內爆發內亂,經曆一係列血腥屠戮之後,公孫家族的男子走上舞台。


    可是,這也導致了一個巨大問題,那便是門中女子再無人可修煉劍氣渾脫舞。雖然公孫家不乏天才弟子,創出各種劍法,可謂百花齊放,可失了“劍氣渾脫舞”的公孫家族好似失了靈魂,努力進取卻始終欠了些許火候,與劍宗、九霄神門、天師道門這些宗門一比自是落了下風,可歎矣!


    正是因此,當那黑衣人頭領看到公孫小妹所舞竟是劍氣渾脫舞時,驚得下巴都快脫臼了。


    “這怎麽可能!一個從未踏足宗門,被視為叛徒的小丫頭,竟然無師自通的是‘劍氣渾脫舞’,簡直是天方夜譚!”他的心中驚訝至極,猶如萬千狂獸奔騰而過。


    截殺公孫小妹之前,他隻知道這小丫頭生於凡世,長於凡世,莫名其妙無師自通了公孫家的修真法門,因而大長老命公孫無忌前去凡世接人,怎料卻被天師道門的赫連明空搶先一步將人接走,公孫家族與天師道門因此鬧得頗不愉快。


    之後兩宗打得不可開交,宗門弟子與公孫小妹有過數次交手,發現她所施展的的確是公孫家的至高秘法。身懷本門秘法,卻拜於其他宗門,與偷師無異,這可是修真界大忌。因而門中高層下了死命令,一有機會定要擊殺這女子,免得成為他人口中笑柄。


    若是其他秘法也就罷了,殺了也就殺了,這黑衣人自然不會手下留情,也正是這麽做的。可是,偏偏卻是“劍氣渾脫舞”,問題就變得有些複雜了。


    數千年來,公孫家族再無人可修煉劍氣渾脫舞,躋身超級宗門行列始終欠了這臨門一腳,若是公孫小妹重歸家族,自是雪中送炭,與三大宗門齊頭並進指日可待。不過問題也隨之而來,一旦公孫小妹展露頭角,是否會導致女權複蘇,將男子重新踩在腳下,家族是否又要重新經曆鮮血的洗禮?


    所以,這公孫小妹,是殺,還是不殺呢?


    ······


    刹那之間,黑衣人頭領可謂思緒萬千,不過眼下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先打斷公孫小妹的劍舞。劍氣渾脫舞何等可怖,恐怕隻有公孫家族高層才知曉,萬幸公孫小妹此刻身受重傷,狀態詭異,意識模糊,似隻為舞劍而非殺敵,否則,以起手式便這般驚心動魄的劍招,若是存了殺心,誰能存活!


    黑衣人頭領轉瞬間殺至,公孫小妹的劍舞開始變化。


    但見長劍之上發出灼熱耀眼光芒,五彩斑斕,經由雨滴折射更顯光怪陸離。繼而長劍消失不見,公孫小妹旋轉如風,濕漉漉衣裙秀發隨之飄飛,一道道熱浪湧動,激起彌漫的水霧。霧氣之中,公孫小妹身影若影若現,動作似緩實急,足尖輕踏,翩若驚鴻,五彩煙嵐隨之飄動,美不勝收。


    離得近了,被那劍舞所懾,黑衣人頭領隻覺重壓加身,竟似墜入泥沼,難以動彈。


    霧嵐之中,公孫小妹的身形愈發輕靈,妙曼,幾乎與霧氣融為一體,幾不可覺。實在是太快了,若湍流激蕩,似冰雪傾塌,像紫電經天。


    “不能再拖下去了!”黑衣人頭領作出決斷,祭起全力,怒喝一聲,“吒!”


    響徹雲霄,聲震四野,久久迴蕩。


    靜止的天地重新動了起來,黑衣人們如夢初醒。黑衣人頭領目露寒光,喝道,“聽我號令,結陣,劍網·縛!”


    煙嵐還在,可公孫小妹的身影已然消失,縛的是誰?黑衣人們自是疑惑。可令行禁止,他們自然不敢違抗,當下結為圓陣,手捏劍訣,長劍直指前方,將霧氣團團圍住。隻聽得頭領爆喝一聲,“縛”,手中長劍發出耀眼白光,繼而似活了一般,不住舞動,少傾若靈蛇激射而出,直奔霧嵐。


    “縛!”異口同聲,黑衣人們一聲爆喝,十餘道劍光同時奔騰而出。


    霧氣之中空空如也,靈蛇在其中穿梭搜尋獵物,突然間,一人長劍之上傳來觸感,當下發聲,“找到了!”於是,劍光紛紛匯聚而去,緊緊纏繞。


    “劍網·雷!”頭領又下命令,黑衣人們手中劍訣再變,長劍之上電弧流轉。


    “啊——”霧氣中傳出女子慘叫之聲,霧嵐轟然散開,露出公孫小妹身形。她被捆了個結結實實,渾身顫抖,嘴角鮮血不住滴落。看到此情此景,黑衣人頭領終於長出了一口氣,終是捉住她了,劍氣渾脫舞也阻止了,當真千鈞一發。


    “哎······”黑衣人頭領歎了口氣,冰寒的目光中第一次出現了憐惜之色,“公孫小妹,本座本該將你轟殺於此,可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你我本是同宗同族,我便留你一命,你且隨我迴蒼梧山受罰。”黑衣人頭領頓了頓,又道,“不用擔心,你天賦異稟,本座生平僅見,本座惜你才華,加之你潔身自好,並未作出其它有辱宗門之事,本座定會從中周旋,護你周全,求宗族對你網開一麵,從輕發落。”


    “哈······”一聲冷笑傳來,接著是更加陰冷與不屑的笑意,“哈哈哈哈······”公孫小妹神態癲狂。


    “敬酒不吃吃罰酒!”一個黑衣人怒道,電芒又閃,公孫小妹幾乎暈厥過去,笑聲戛然而止,身子顫抖更甚,可憐至極。


    好一會兒,她才緩過勁兒來,吃力抬頭,一一掃過眾人,眼神怨毒,聲嘶力竭道,“有本事就殺了我!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黑衣人頭領並不生氣,公孫小妹怒氣難消實屬正常,換做其他人被這樣對待自然也是這般。他又搖了搖頭,歎了口氣,想著自己自作主張也不知道是對是錯。不過公孫小妹能施展出“劍氣渾脫舞”便不能隨意處置,還是帶迴家族再做打算,若能讓她迴心轉意,自己便是大功一件,實在不成再將她殺了便是。


    “罷了,將她捆了,迴山!”


    然而,話音剛落,異變突起。


    一道道鐫刻古怪符號的可怖殷紅法陣在他們周邊綻放,森然殺意陡然籠罩。


    “劍網·護!”黑衣人頭領臨危不亂,立刻下令,黑衣人立刻迴護,劍陣一成,劍氣噴薄而出,要將那殺意逼退。


    “天師道門?”黑衣人頭領有些疑惑,若是天師道門來援自是正常,可這陣法陰森詭異,與天師道門法門相去甚遠,想來應該不是,難道有其他宗門盯上了公孫家族?不過此時空想也無濟於事,當下朗聲道,“我等公孫家族幽魂衛,處理家族內部事務,誤入貴寶地,還請見諒!請道友現身一敘,他日我公孫家族定備上厚禮登門致歉!”


    公孫家族本來名氣已是頗大,而宗門中的幽魂衛更是可怖,專司殺伐,許多修士聞之色變,見到這些黑衣鬼麵的煞星更是退避三舍。


    這頭領故意將公孫家族,幽魂衛說出,便是希望來人知難而退。


    怎料換來的卻是良久的沉默,黑衣人頭領不禁皺眉,正欲說話,才聽得一個女子聲音傳來,似在極力克製自己的怒火,更是強忍著淚水怕自己哭出來。


    那女子道,“殺!”


    然後,那黑衣人頭領看到了一場屠殺,幽魂衛在這些未知的修士麵前如此不堪一擊。


    一頭巨狼從法陣之中陡然衝出,身上包裹著濃濃黑氣,陰寒至極,兩團幽綠的光芒射出駭人光芒。當先一個黑衣人臨危不懼倚仗陣法一劍刺出,怎料長劍遇到那黑氣竟轉瞬間化為灰燼。這會兒他終於不淡定了,可他也沒有機會了。劍陣若紙糊般不堪一擊,巨狼如入無人之境。那人眼中最後的光景便是鋒利的獠牙,以及自己噴濺的鮮血。


    一隻紫火麒麟奔騰而至,黑衣人以水係功法克之,怎料水遇火而燃。驚疑萬分之下,黑衣人有了片刻遲疑,紫火唿嘯而過,黑衣人沾之即燃,火焰升騰間黑衣人灰飛煙滅。


    一個褐發藍瞳的女子緩步而行,巨大的戰鐮泛著懾人寒光,隨意揮舞間,黑衣人化為青煙。


    一條炫彩寶綾上下翻飛,將被嚇得落荒而逃、慌不擇路的黑衣人堵住。那寶綾看似柔軟,卻是水火不侵,刀槍不入,一陣乒乒乓乓,寶綾宛若活物,將黑衣人的長劍擊飛,然後聽得布帛撕裂,血肉翻卷之聲,寶綾將那些黑衣人穿胸而過,然後綻放開來,血肉橫飛。


    公孫家族的劍陣不堪一擊,以殺人為己任的幽魂衛被屠殺,黑衣人頭領隻覺天地翻覆。


    一個個屬下死去,不多時便隻剩下他以及身邊萎靡不振的公孫小妹。不過他畢竟閱曆豐富,當下強定心神,祭出一道符紙,口中念念有詞,少傾符紙燃起幽藍火焰,瞬間燃燒殆盡,一道光柱將她和公孫小妹圍在其中。


    這是······傳送符!


    “今日我公孫家認栽,他日定會與你們討迴公道!”黑衣人頭領怒喝道,說罷便要發動。


    “咻!”一道流光帶著厲嘯破空而來,直奔光柱,緊接著便是“哢嚓”聲,血光飛濺。


    黑衣人頭領不可置信地看著破碎的光柱,半晌才覺肩頭疼痛,偏頭才發現自己的右手連帶肩頭已然不見,而被製住公孫小妹則被一個容顏絕美,眉心畫有火焰花鈿的女子抱在懷中。那女子雙眼泛紅,朝著他一掌拍出,一團幽綠火焰噴薄而出。


    看到女子的一刹那,他有了片刻失神,關鍵時刻,失去右手的疼痛刺激著他,讓他陡然清醒過來,爆出可怖至極的威壓。


    女子護著公孫小妹猛然轉身,一個巨大的,鐫刻玄武的盾牌擋在了她的身後,發出沉悶聲響。


    得了喘息之機,黑衣人頭領立刻發動傳送符,整個人消失在了原地,而與他一同消失的,還有那團幽綠火焰。


    ······


    “小妹姐姐,小妹姐姐······”


    有人帶著哭腔在喚她,公孫小妹艱難的睜開眼睛,是個有些陌生的女子,梨花帶雨。自己從未見過她,卻是熟悉得緊。想了想,終是認出來了,是······是萱兒啊,長大了呢。她抬起手來想去摸摸她的頭,如以前一樣寵溺。女子趕忙握著她的手,緊緊貼在臉頰上。


    “元姬妹妹,快些來,快些······”


    公孫小妹又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之中。


    ······


    蒼梧山,公孫家族。


    “啊······”淒厲的慘叫聲迴響在山中。幽綠的火焰之中,黑衣人頭領掙紮著,慘叫著,周圍有數個過來救援的人都被波及,早已被焚燒殆盡,隻留下一個焦黑的印記。


    以公孫明鏡為首的高層站在遠處,目眥欲裂,卻又無可奈何。


    “公孫小妹······劍氣······渾脫舞······”黑衣人頭領耗盡最後一絲氣力說出這些話來。


    言罷,氣絕身亡,繼而灰飛煙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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