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陰”是書麵用詞,我們這行裏,通常把走陰稱作下地。


    走陰追魂,就是下到地府將死人的亡魂給追迴來,當然,具體也分很多種情況。


    大多數時候,隻是趁著死者剛剛過世,亡魂尚未進入地府,將他抓住,塞迴肉身裏。


    偶爾也會遇到,亡魂已入地府,但尚未過『迷』魂林的情況,這種情況隻要迅速趕去將他攔住,然後跟陰差打個商量,賄賂陰差通融一下,再將他帶迴陽世即可。當然,前提是這個亡魂陽壽未盡,是意外橫死,否則你就算給陰差一座金山,他也不敢收。


    要是亡魂已經走過了黃泉路,上了望鄉台,喝了孟婆湯,過了奈何橋,照過了三生石,在閻王殿上受了審,被判官在生死簿上勾去姓名,那時就算是天王老子出麵,也照樣沒轍了。


    而這個過程,也是有快有慢。


    正常情況下,人死亡之後,亡魂會在屋子裏留戀徘徊一段時間,然後他們的麵前會出現一扇門、窗、梯子、亦或通往地下的石階,種種情形因人而異,在他們的意識裏,登天成仙的通道是什麽樣的,通道就會是什麽樣的,但甭管看到什麽樣的通道,最後通向的都是地府。


    對亡魂而言,這通道會有異常的吸引力,很少有亡魂能抵抗住這種吸引而拒絕進入。


    那些懷著強烈執念,拒絕進入通道的,就會徘徊在陽間成為怨靈,就需要陰差搜捕了。


    但馮勾豪的情況特殊,他已經被夢魘折磨了兩年,見到任何通道,他肯定都會毫不遲疑的衝進去,也正因為如此,此時他的亡魂早已進下去了,我也隻能盡快追過去。


    我指血打在刀上的一瞬間,魂魄已經沉入了刀鋒之內。


    那感覺,就像被人扔進馬桶裏,然後順著下水管被衝進了陰溝裏一樣,先是覺得天旋地轉,整個人繞著圈的搖晃,然後眼前的世界就變得昏暗下來。


    與大多數人所知的不同,下到地底,四周並非完全黑暗,而是類似於置身黑暗中,被一束強光當頭照著一樣,同樣的場麵,我們常常能在話劇或者舞台劇上看到,這道光,是生魂才會有的,也是我返迴陽世的希望。


    周圍是冰冷的,是一種你穿的再厚,也照樣抵受不住的透骨寒意。


    沒了肉身的包裹,魂魄就全暴『露』在陰氣裏,冷隻是一種感覺,凍死凍傷是完全不存在的,但痛苦卻是免不了的,尤其當陰風刮起的時候,那種鋼刀刮骨般的享受,能爽死你。


    我不是第一次下地追魂了,對四周的環境還算熟悉,這是一片仿佛伸手就能夠到烏雲的低矮空間,在陽世,隻有最恐怖的暴雨來臨之前,那種烏雲壓頂,大白天黑得如同午夜一般的詭異天象才堪堪能與之相比。


    置身地下,除了照在身上的那束不知來自何處的光,就隻有天邊一線昏暗的光亮隱約能將四周的東西映出一個個黑影,玄門中人仗之橫行的夜眼在此也不好使。


    我飛快的查看身邊,確定周圍數十米內沒有陰差,才算鬆了口氣。


    師父當初教我這招的時候,第一條告誡就是,下來之後首先要弄清狀況,因為玄門之中,真就有那種剛下來,就趕巧砸在陰差腦袋上,直接被鎖了下去的先例。


    僥幸躲過了陰差,我還要趕緊找水源。


    隻有用冥泉之水把身子淋濕,才能暫時把我腦袋頂上這道光遮掉,不然碰上陰差,那樂子就大了,生魂擅闖地府,輕者折陽壽,重者就不用迴來了。


    好在沒多遠就有一個水坑,水又髒又渾,但我也管不了那麽多了,趕緊捧起水來淋了一身,頭頂那道光果真散去,在水幹透之前,我都不用擔心暴『露』了。


    地下陰冷『潮』濕,這樣足夠我支撐小半天。


    沒了肉體的束縛,魂魄行動很快,幾分鍾之後我就嗅到了一些亡魂的氣味,也就是死氣。


    我加快速度追上去,果然見到十幾個亡魂排成一隊,拖拖拉拉的在往『迷』魂林走,最前端第二個,赫然正是馮勾豪,而打頭帶隊的是個穿著皂服,帶著高頂黑帽,手拿哭喪棒的家夥。


    這家夥長得有點像林子聰,呃,就是《功夫》裏邊演肥仔聰的那個,大胖臉,小眼睛,那陰差的高帽戴在他那大腦袋上,很是滑稽,說氣話來也憨憨的,卻偏要裝兇。


    “我說你們這些新人,別一個個都耷拉著腦袋哭喪著臉行不行,給爺樂一個!”


    我聞言差點沒笑出聲,人家都特麽剛死,能樂得出來麽?


    趁他沒注意,我竄過去綴在隊伍末尾,嘿嘿,嘿嘿幹笑了兩聲。


    這位爺轉投瞪了我一眼:“行了,你別樂了,比哭還難聽。”


    我咧了咧嘴:“爺,您這話我就不願意聽了,我活著時,人家都說我笑起來像百靈鳥。”


    那陰差一擺哭喪棒,讓隊伍停了下來,衝我冷笑:“喲嗬,你還不樂意了,來,過來,讓爺看看你怎麽個不樂意法兒。”


    我笑嘻嘻的走了過去,拱了拱手:“這位差爺,林揚給您請安了。”


    陰差不由得笑了,上下打量了我兩眼:“有意思嘿。”


    他們這種陰差是最低級的,負責收攏剛下地府的亡靈,見多了哭哭啼啼的,我這麽輕鬆寫意的他絕『逼』沒見過幾個,當然覺著有意思。


    “林揚是吧,哪裏人啊?”


    “迴差爺,我遼寧那邊下來的。”


    說著,我從兜裏掏出幾張冥幣遞了過去,生前兜裏帶的現金,到了地府都會變成冥幣。


    陰差接過冥幣,拿在手裏撚樂撚,笑了:“你倒是懂規矩,以前吃江湖飯的吧?”


    “嗯嗯,我是賣刀的。”


    “賣刀的?”陰差臉『色』一變,盯著我一陣猛看。


    看他的神『色』,應該是聽過賒刀人的名頭,江湖上隻有賒刀人敢說自己是賣刀的,而且據我所知,我們這一行的人,好像還在地府鬧過事,在下邊,名氣很旺,比網紅還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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