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季果來叫我們一起去吃早餐,餐廳在中間那座竹樓裏。


    苗家竹樓又叫吊腳樓,因為大多建在坡地上,所以隻有一麵接地,另外三麵都是由柱子架起來,懸在半空的,如此一來,最底下的一層自然就成了擺設,二層才是大堂。


    而季果家這座竹樓的大堂十分寬闊,竹桌椅足有二十套,抵得上一個中型飯店的規模。


    我們來的時候,裏邊已經坐了不少人,七八個身穿豔麗服飾的苗女穿梭其間,送菜倒酒,很是熱鬧,大堂裏稍好一點的位置都已經被人占了。


    季果見狀歉意的笑道:“三位大哥來的晚了呢,靠窗的位子是沒有了,坐這邊可以嗎?”


    她把我們帶到大堂角落的一張桌邊坐下,問了我們吃些什麽,迴身去替我們叫餐。


    等著上餐的空當,我留意到右手邊的一桌坐著三個身穿苗族服飾的男人,見我看過去,他們還衝我們點頭微笑。恰好季果端著餐盤迴來,便給我們介紹了一下,原來這三人是她的父親季果慶銅和兩位哥哥,季果武、季果峋。


    我這才知道,季果原來是他們家的姓氏,她真正的名字應該叫季果果或者季果兒,是他們家最小的女兒,而那些穿梭在大堂裏的姑娘,不是她的姐姐,便是她的嫂子。


    她的父親季果慶銅,便是西戕苗寨的寨主,也是附近三座苗寨的苗王。


    這倒是個出人意料的好消息,我們這次本就是有所圖而來,能住在苗王家裏,又有苗王的小女兒做我們的向導,行事要方便得多。


    得知苗王在座,我們自然是要過去敬一杯酒的,但季果慶銅三人雖然表現的很禮貌,卻並不是很熱情,尤其是季果慶銅這個膚『色』棕黑、相貌頗有幾分威嚴的六旬老人,似是有些憂心忡忡,與他的兩個兒子低聲用苗語商議著什麽。


    可惜我聽不懂苗語,隻能跟季果果說笑,然而,剛才還像隻歡樂的小兔子一樣的季果果,在我們這一桌坐下之後,沒多久,便也變得有些心不在焉了。


    吃過早飯,季果果帶路,領著我們參觀苗寨。


    清晨的苗寨看起來和夜晚完全是兩種風情,或許是昨夜下了雨的緣故,太陽一出來,山間竟凝出了一道絢麗的彩虹,我們沿著蜿蜒的石階,走過磨坊、山溪、竹橋、梯田,踏著清晨的薄霧,一路說笑著,循著彩虹的方向,往山坳上方的溶洞而去。


    這溶洞是西戕苗寨獨有的風景,其他苗寨即便對遊人開放,也大多都是人文景觀、民俗風情,而西戕的溶洞卻是非常有名的自然景觀,到了此地的遊人,即便不住在這裏,也會來此一遊,而我要的東西,也正在這溶洞之中。


    溶洞蜿蜒,石筍錯落,光怪陸離,盡管時間尚早,但洞裏已經有很多遊人由向導帶著參觀遊覽。一條寬闊的清溪自洞中流出,貫穿寨子,匯入山下的江裏,季果果說,正是這條溪水,養育了他們三座苗寨,給他們帶來了幸福。


    邊走邊看一個多小時,我們在一座龐大的洞窟裏停住了腳,這洞窟比我見過的所有人防工事都龐大,高度至少有十幾層樓,倒掛而下的鍾『乳』石五顏六『色』,好似彩虹的源頭。


    洞中有一個碩大的水潭,潭水清澈見底,能清楚的看到潭底的數個泉眼,水『色』湛藍,堪比沒遭受地震前的九寨溝,水潭中間是一座小島,島上聳立著一個雕飾精美的石架,架上放著一麵紅銅『色』做工古樸的手鼓。


    蚩尤鼓!


    我不由得眼前一亮,我要的就是它!


    季果果見我盯著那銅鼓猛看,笑著問我:“楊大哥也知道蚩神鼓?”


    我點了點頭:“聽說過,看著還真有點神異。”


    季果果驕傲的仰起小臉:“那當然,這可是我們老祖宗用過的神物,當年老祖宗大戰你們漢人的軒轅黃帝時,就用它做戰鼓的呢。”


    我似笑非笑的看著她:“真的假的?那時候可沒有冶煉紅銅的技術。”


    季果果頓時不高興了,氣哼哼的扭過頭:“我們的老祖宗手眼通天,紅銅算得了什麽,要不然你告訴我,為什麽它在這裏供奉了上百年,卻一點也不生鏽?”


    她所說的也正是蚩尤鼓的賣點,一麵銅鼓放置在溶洞中百餘年,不但沒有絲毫鏽跡,而且熠熠生光,這確實是個奇跡,也曾引得無數專家學者試圖考證。


    但很可惜,沒人能接近這麵鼓,整個西戕苗寨的苗家人都是守護它的戰士,不要說上島去研究考證,就算遠遠的衝它吐口吐沫,恐怕都走不出這座苗寨。


    苗家敬鼓,每逢大事都要擊鼓、祭鼓,因而有了盛大的節日,鼓藏節。


    而這麵蚩尤鼓,據傳是蚩尤的遺物,當年蚩尤戰敗,苗家殘兵退守西南,一路上他們什麽都丟掉了,唯獨將這麵鼓完好無損的保留了下來。


    後來幾經戰『亂』,蚩尤鼓最終落到了西戕先人的手裏,因為有了它,西戕、烏拉、左江三個寨子才能在此落地生根,生活無憂。


    雖然這多半隻是穿鑿附會的傳聞,但我此刻親眼所見,這東西,確實是一件珍異的法器,具體效用不得而知,但鼓上雕刻的陣法、符咒極為繁複,隱隱散發著十分兇悍的靈氣。


    是的,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種古怪的靈氣,也隻能說它是兇悍了。


    靈氣通常隻會讓人感覺渾身舒暢,置身靈氣充沛的地方,會令人感到心曠神怡。


    而這鼓上的靈氣,卻透著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意味,就像一頭經曆過血腥殺伐的兇獸,雖然蟄伏,但還是令人不敢『逼』視。


    邱逸雲給洛凝風的那卷羊皮紙上,記述的就是關於這麵蚩尤鼓的秘聞,據說沒人能敲響這麵鼓,但隻要以陽氣激發它上麵的陣法,就能令它散發出驚人的靈氣,如果能大量掠奪這種靈氣,引其入體,可解所有蠱毒、惡咒。


    之前我還納悶,靈氣怎麽可能解咒,但此時卻不得不信了幾分,這靈氣,確實很特殊。


    接下來的問題就是,怎麽才能把它弄到手了。


    別看它就那麽堂而皇之的擺在島上,可誰要是以為衝過去就能把它搶走,那就太天真了。


    打從踏入這洞窟的一刻起,我就發現,整個洞窟就是一個龐大的陣法。


    頭頂那成百上千的鍾『乳』石、地麵的水潭、潭中的泉眼、清澈的潭水和那麵蚩尤鼓,居然凝結成了一個牢不可破的整體,繞著水潭參觀沒關係,可要是試圖破壞其中的哪一樣,反噬立至,即便不死,也非得扒層皮不可。


    說實話,我此時很喪氣,雖說洛凝風最擅長的就是陣法,但麵對這種渾然天成的大陣,他也照樣得傷透腦筋,更何況,還要在西戕苗寨上千名守護者眼皮底下把它搶走,希望實在是太渺茫了。


    我一時沒了興致,推說有些乏了,準備調頭迴去。


    可剛轉過身來,突然間一陣劇烈的眩暈襲來,我隻覺頭重腳輕,不由自主的往旁邊栽去。


    好在邊上就是季果果,她急忙伸手扶住了我。


    但我這一百七八十斤的體格,哪是她一個纖弱的女孩能扶得住的,頓時大半個身子都壓在了她的身上,連帶著她也往地上栽去。


    幸好她身旁的謝誌堅反應得快,一把將我們倆全都抱住,才總算沒有滾倒在地,卻也嚇得周圍的人一陣驚唿,紛紛閃躲到一旁。


    我強忍著暈眩,想要撐起身子,不料手卻按錯了地方,隻覺觸感柔軟至極。


    盡管我急忙縮手,卻還是遲了,耳邊響起了季果果的驚叫。


    走得較遠的洛凝風反應過來,趕過來,才將我們三人分開。


    我趕緊跟季果果道歉。


    季果果看出我並非有心,也不生氣,而是問我:“楊大哥,你這是怎麽了?”


    “沒事,頭暈了一下,可能是低血糖。”


    季果果還沒說話,卻聽旁邊一聲冷哼,不知何時,幾個苗家青壯出現在我們周圍,看我的眼神極為不善,其中一個二十出頭的短發青年上前問季果果:“他怎麽你了?”


    季果果搖了搖頭:“不要緊的大壯哥,他病了,不是故意欺負我。”


    那被稱作大壯的青年神『色』稍稍緩和了一點:“好吧,你先迴去,這裏交給我們。”


    他一邊說,一邊就要上來架我。


    季果果卻小手一伸攔在了我身前:“大壯哥,他們是我的貴客,你想搶生意呀?”


    那青年無奈,跟她用苗語說了些什麽,才帶著其他人走開了。


    雖說我臉皮向來很厚,可此時留意到周遭那一道道鄙夷的目光,也不禁老臉發燙,看來這幫人都特麽把我當成借故占便宜的臭流氓了。


    顯然這種事情應該不是第一次發生了,畢竟作為向導的苗女大多清秀漂亮,肯定有些『色』膽包天的家夥忍不住對她們下手,結果害得我這個真正出了問題的人,都被當成了登徒子。


    “對不起啊果果,我剛才……”


    “沒關係,楊大哥,我送你迴去,然後叫善岐大叔來給你看看,我們苗家的大夫,可不比你們漢人的差哦。”


    我承認,苗醫手段多樣,很多時候能另辟蹊徑的治愈頑疾,可此時此刻我聽了這話,心裏卻不由得一驚,我這『毛』病是絕對不能讓苗醫看的,否則肯定會『露』出馬腳。


    洛凝風顯然也和我想的一樣,搶先笑道:“不必了,他這是老『毛』病,迴去吃點『藥』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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