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肖世瑞咄咄『逼』人的態度,肖世雄笑了:“這話說得好啊,新賬老賬一塊算。”


    “就是不知,你這賬,是想跟誰算?”


    肖世瑞話裏話外都透著指責他的意思,他豈能聽不出來。


    說完,肖世雄拍了拍身下那張雕龍木榻:“你們是不是覺得,我已經老糊塗了,是到了該把這家主的位子讓出來的時候了?”


    他這話說得雲淡風輕,卻驚得肖世瑞趕忙後退一步,低頭拱手連稱不敢。


    肖臣風自然更承擔不起忤逆的罪名,嚇得單膝跪地:“父親!”


    “嘭!”


    肖世雄的拐杖重重一頓,肖臣風身子一哆嗦,大廳中立刻靜得落針可聞。


    “你還知道我是你父親?”


    “我們肖家,什麽時候淪落到這種是非不問,一味護短的地步了!”


    “仗著有你二叔給你撐腰,你就肆意妄為,縱容你那不成器的兒子橫行霸道,欺壓鄉裏?”


    “你們這麽做,跟當年那些地主老財,有什麽分別!”


    肖世雄雷霆震怒,眾人頓時噤若寒蟬。


    他這話說得就很重了,當年的地主老財可是抄家遊街的對象,更是把他們肖家『逼』上梁山的罪魁禍首。話到這種程度,如果還有人敢當眾對家主提出質疑,就不再是內部爭議那麽簡單了。


    顯然,他想『逼』他們低頭俯首。


    可我卻不禁暗暗搖頭,這話要是放在十年前,肖世雄還執掌家族生殺大權的時候說出來,或許有用,但近些年他放手把生意交給他兒子打理,如果他兒子和他不是一條心,那麽大權旁落幾乎就成了必然,也難怪有些人心思活泛了。


    果然,場中沉默了片刻之後,肖世瑞硬著頭皮開了口。


    “你寧肯相信外人的一麵之詞,也不信自家孩子?”


    “嗯?”肖世雄豹眼含怒,冷冷的看向了他。


    肖世瑞一經開口,膽子也大了:“那晚的情況有幾十人作證,再說了,建榮道行盡失也是事實,這怎麽就成了不問是非,一味護短了?我倒覺著,是這小子信口雌黃,想蒙混過關!”


    肖世雄沉默了。


    大廳中一片寂靜,氣氛仿佛凝固了。


    然而,並沒有人在這時候站出來挺他這個老家主。


    雖然這並不代表在座的人中就沒有人忠於肖世雄,但至少這件事,他們也想不通。


    肖世雄笑了,笑聲中透著蒼涼和無奈。


    然後,他將目光投向了我。


    我看得很清楚,眼下的情況,已經不是找我算賬了,分明是肖世瑞在借機『逼』宮!


    如果肖世雄繼續袒護我,就必須冒著徹底失去家主權柄的風險,一旦我無法證明自己所言屬實,傷人搶寶的大帽子一扣下來,不止我很難順利走出這裏,肖世雄這個家主也定然是威信盡失,即便還賴在家主的大位上,說出的話,恐怕也沒多少人肯聽了。


    我本來沒興趣卷入肖家內部的權力鬥爭,就算肖家人當場翻臉,我也有把握全身而退。


    可此刻我卻不能那麽做。


    先不說肖世雄這份維護之情,假如肖家落入肖世瑞、肖臣風這種毫無底線的人手裏,不止東寧會生『亂』,肖家的衰敗也就成了必然,且不說東寧在這個時候生『亂』於我不利,光衝著肖家老祖的那份信任,我也不能在此時選擇袖手旁觀。


    但是,你說這叫什麽事兒啊!


    也不知是肖世雄的固執守舊錯了,還是這利益至上的世道錯了。


    這一刻,現實居然將他這個家主,『逼』得和我一個外人站到了同一條船上!


    表麵上這是家族內部爭權奪利,可要是細想,還不是堅持原則的老派,和為了利益不擇手段的新派之間的衝突?而且形勢很明顯,肖家的大多數人,都偏向了後者。


    能怪他笑得蒼涼麽?


    是這世道太殘酷,情義在利益麵前,竟那麽不堪一擊。


    我也笑了,不動聲『色』的對肖世雄點了點頭。


    肖世雄看向了下邊貌似低眉順眼,卻選擇在此時一言不發的親兒子肖臣風,平靜的問:“小風,你的想法也跟你二叔一樣嗎?”


    肖臣風有些遲疑:“我……”


    肖世瑞輕咳一聲,肖臣風咬牙說:“我必須要替建榮討個公道,他的傷,不能白受!”


    肖世雄含笑點頭:“好。”


    他轉而看向其他人:“這件事,你們有什麽看法?”


    下邊一片沉默。


    這讓人尷尬的沉默……


    忽然,左手次席的謝三叔站了起來,盯著肖世瑞說:“是非公道,自在人心。說什麽一麵之詞不足采信,那也行,把那些人帶上來,讓他們跟楊林當麵對質。”


    這謝三叔大名謝尚榜,雖然不姓肖,但在肖家也是大權在握,而且為人耿直,在東寧素有重信重諾一言九鼎的風評,他其實並不算肖世雄的心腹,卻看不得眾人這麽『逼』迫肖世雄。


    他的提議也得到了大多數人的讚同。


    很快,臉『色』蒼白、神情萎靡,胡子拉碴的肖建榮和幾個當晚在場的肖家悍匪被帶了進來。


    所謂仇人見麵分外眼紅,那肖建榮見了我,就像得了狂犬病的瘋狗般咆哮起來。


    “楊林你個雜種『操』的還敢來我家,我幹你老母……”


    他咆哮著想衝上來揍我,可惜道行被廢,身體已虛,沒衝兩步就讓人給按住了,他轉而衝著上邊嚎叫:“爸,你給我殺了這小子,就是他害我,害我……”


    肖臣風雖怒,卻也看不得他這幅德行:“閉嘴!你看你像個什麽樣子!”


    “他怎麽害你了,今天你就當著你大爺爺、二爺爺的麵說個清楚!”


    肖建榮想都不想就狂嚎:“他搶咱家生意,我氣不過,就去找他理論,可這王八犢子不但不講理,還特麽趁我不備,讓他老弟在後邊偷襲我,不但傷了我,還搶了咱家的血火祭。”


    不得不說,肖建榮此時的扮相著實讓人覺得可憐,加上他連哭帶嚎的德行,的確是淒慘了點,引得在座的眾人紛紛對我怒目而視。


    我就忍不住笑了,起身走到肖建榮麵前,也不管肖家老少都在旁邊瞅著,抬手就在他臉上拍了拍:“嘖嘖,你小子,從小就這德行,打不過就找家長。”


    肖建榮怒了,猛的一甩頭,抬手就要揍我。


    我豈能讓他打著,架住了他高高舉起的巴掌,警告他:“別動手啊,你家長可都在上邊瞅著呢,誰先動手誰理虧!”


    肖建榮嘴都氣歪了,但也不知是被我收拾慣了,還是氣昏了頭,一時居然說不出話來。


    我哈哈一笑鬆開了他:“得嘞,我也懶得跟你廢話,你今天賴定我了是不是?”


    肖建榮居然狠狠點頭!


    我笑得更厲害了,迴頭看向肖臣風和肖世瑞。


    “你看,你們家孩子承認了,他就是想誣賴我。”


    肖臣風的臉『色』那叫一個精彩,那副既無奈又恨鐵不成鋼的模樣,看得我都不忍心了。


    肖建榮急了,一把抓住我衣領:“你特麽玩賴!”


    “噗……”


    看到肖建榮明顯被我帶偏了,居然說出這麽孩子氣的話,謝尚榜都忍不住笑場了。


    可老謀深算的肖世瑞還在上邊瞅著呢,自然不會任由我把他家孩子給帶到溝裏去。


    “說正事!”


    “呃……好,那咱說正事。小賤榮,你冷靜點,說正事了!”


    肖建榮無奈的鬆開了我的衣領,我整了整衣服,收斂笑容:“我就問你兩件事。”


    “第一,按你的說法,是我讓我師弟偷襲了你,廢了你的道行,是不是!”


    肖建榮咬牙切齒的應道;“對,就是你們!”


    我含笑點頭。


    “第二,是我趁你受傷,動手強搶了你的血火祭對不對?”


    “不是你還能是誰!”


    “好,這大庭廣眾的,你全家老少都在這兒聽著呢,你不會一轉頭就不承認了吧?”


    “老子是頂天梁,說出去的話,怎麽會不認!”


    他是到死都忘不了頂天梁這個茬兒了。


    我不再理他,轉而環視大廳:“在座的諸位,想必你們也都聽清楚了,這是在你們肖家,你們又都比我楊林年紀大上許多,我這個做小輩的就問你們一個問題,如果事實真像肖建榮說的這樣,你們打算如何處置我?”


    肖臣風以為我怕了,自認小輩,是想讓他們拉不下臉來,好給我來個從輕發落。


    “我肖家做事向來恩怨分明,別以為你歲數小,就能蒙混過關,你害建榮的時候怎麽沒想過手下留情?我告訴你楊林,今天就算你舌燦蓮花,也得給建榮一個交代!”


    我笑著問他:“什麽交代?”


    “交出血火祭,自廢道行,滾出黑龍江!”


    “哎喲,真是有什麽熊孩子就有什麽熊家長,你兒子當初也不過是讓我滾出東寧,到了你這兒,升級了,直接把我給發配出省了?”


    肖臣風聞言大怒,身子一動就要對我出手。


    肖世瑞卻攔住了他,故作和善的一笑:“楊林呐,你也別說我肖家仗勢欺人,這麽著,隻要你肯認錯,再好好給建榮道個歉,還是可以留下來的嘛。畢竟你也是土生土長的東寧人,就算犯了錯,我肖家也不會『逼』著你背井離鄉。”


    他這話聽著好像溫和,實際上卻比肖臣風的要求更惡毒。


    我要是道行被廢,還敢留在東寧的話,那不是正好給了肖建榮玩死我的機會?


    肖臣風好歹還給我留了條命,這老『逼』養的,卻是要斬草除根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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