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您可高看我們了,我們就是一賣刀的,可買可賒。規矩那上邊寫的清楚,至於這刀錢能不能收的迴來,那您就甭『操』心了,怎麽著,您是買啊還是賒?”


    楊樹笑嗬嗬的跟那人介紹,別看這小子智商經常不在線,但招唿起顧客來還真挺溜。


    來者是個二十來歲,生得五大三粗的青年,穿的也不怎麽講究,拎著塑料袋的大手黑乎乎的滿是繭子,而且盯著“地下難討生活”的讖語目不轉睛,一看就是個掙辛苦錢的礦工。


    “買多錢?賒多錢?”青年蹲在攤前,拿起一把剁肉刀在手裏掂量著問。


    “現錢三十八,賒刀一百二,不還價。”


    “臥槽,賒的這麽貴?”


    楊樹嘿嘿一笑:“大哥,您怎麽不算算,如果讖語應驗不了,您可能一『毛』不用掏了呢?”


    青年皺眉尋思了片刻:“你們既然敢賒,肯定不怕找不到賒賬的人,這麽算來,等於在賭你這預言會不會應驗了唄?”


    楊樹迴頭看了我一眼,我微微一笑。


    我這笑臉就是告訴楊樹,此人麵相不佳,五官晦氣,印堂發黑,有走黴運出意外的征兆,正是我們此次出攤的目標顧客,也就是我們所要警告的人。


    楊樹這才肯定的迴話:“您要是賒了這刀,刀錢您早晚是要付的。”


    這話說得含蓄,其實已經等於是告訴他,讖語肯定會應驗。


    青年看似粗豪,心思倒也挺細,聽了這話,臉『色』微變:“你是說今年礦上要出事?”


    楊樹不置可否隻是看著他笑。


    青年思來想去:“行,這刀我賒了,反正這活我也幹夠了,過了年我特麽不幹了。”


    “可你倆記著,要是你們這預言應驗不了,別說刀錢,迴頭再讓我瞅見,非削你們不可。”


    我笑著把賬本遞過去:“姓名地址手機號,寫上之後,刀您拿走,不謝。”


    青年拿著剁骨刀走了,楊樹湊過來問我:“救了這人,積了陰德,算你的還是算我的?”


    “都算。”


    雖然積陰德這種事,即便對我們來說也是虛無縹緲的東西,但眼見這土煤窯要出事,我們自然不能視而不見,卻又不能直接找上門去指手畫腳,畢竟我們不是上級視察組,讖語所指又是尚未發生的事情,當不得憑據。


    更何況,直接上門那就是泄『露』天機,要折壽的!


    而借著讖語給他們提個醒,卻是我們賒刀人的本分。


    我倆來此的路上,一連碰見幾輛運煤的大平頭開過,全是滿載,煤堆上散發著騰騰白氣,顯然這煤是剛出礦井沒多久,尚未凍實,而且水分不小,關鍵是錯車而過的工夫都能聞到一股淡淡的臭雞蛋味,這已經算是相當明顯的預兆了。


    帶水汽,說明有滲水透水,至少煤層水分超標。


    帶臭雞蛋味,不是要發生透水事故,就是有瓦斯溢出。


    他們這些礦工常年幹這個工作,對此已經習以為常,這麽點跡象,根本不會當迴事。


    但我們是局外人,看得更清楚。


    前兩年國家調控,煤價一路暴跌,大小煤礦倒閉了不知多少,去年秋天煤價開始上揚,這些土煤窯又全都複活了,煤老板為了彌補前兩年的虧空,恨不得二十四小時不停的開采,這眼瞅就要過年了還不停工,就足以證明我所言不虛。


    這麽不要命的開采,本來就容易出事,忙於趕工又肯定會忽視安全生產,如今再有了事故的預兆,如果仍舊不停的開采下去,估計用不上半年就得出大事。


    沒錯,我這條讖語,完全是憑各種跡象臆測得來的。


    事實上大多數時候,讖語都是這麽來的,刀讖術得到的真正讖語,幾乎不會寫到招牌上。


    如果你問我,萬一我估計的不準怎麽辦,那我隻能說,大不了刀錢不要了唄。


    可一旦被我猜中了,刀錢我就能翻幾翻的掙。


    最關鍵的是,如果能憑這條讖語散出去風聲,讓礦工們警惕起來,遠離禍事,讓煤礦老板良心發現,停工整改的話,我這些刀錢,全都不要了又如何!


    有了青年礦工這單開門紅,我的攤位前很快就圍上來一群人,把旁邊的攤位的客人都吸引過來了,眾人你挑我撿,議論紛紛,說啥的都有,我徑自往車鬥上一坐,聽之任之。


    不出一個小時,我攤子上的刀,出掉了將近一半,買的少,賒的多。


    碰上那些明顯跟礦工不沾邊的,又一次『性』想要賒個七八把刀具的,楊樹幹脆就兩手一攤:“您這單買賣,我們做不了,小本生意存貨不多,急著迴本,您多包涵。”


    就算那人罵罵咧咧,我們笑著送走也就是了。


    總不能平白讓人占去太多便宜,即使隻是普通的刀具,不也是我一把把打出來的麽。


    但讓我有點鬧心的是,做了這麽多單生意,卻並沒有發現我想要找的線索,眼瞅著這次帶來的刀具將要賣空了還不見線索,我不由有點動搖了,莫非我猜錯了?


    可我正琢磨呢,攤前一個老太太沙啞的嗓音吸引了我。


    “小夥子,這鐮刀能不能賒我一把。”


    楊樹笑嘻嘻的說:“鐮刀隻賣十塊,您老不如買一把……”


    他話沒說完,我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接過話頭:“大娘,您賒鐮刀幹嘛,我看您這身子骨,總不會還要自己去下地幹活吧?”


    老太太看起來至少有七十多歲,一頭稀疏花白的頭發,半包著個很舊的紅圍巾,身上那老式的臃腫棉襖已經磨得泛了油光,微微佝僂著腰,走路說話都不是很利索。


    “咳,沒事,我還幹得動。我摟草那鐮刀啊,也不知道丟哪兒去了,歲數大嘍,記『性』……”


    她這邊話沒說完,人群裏突然衝出一個穿著短貂的男人,不由分說,拉住她就往外扯。


    “媽,你又出來瞎轉悠啥,我不是跟你說了,年貨我給你辦!”


    這男人奔五的年紀,五短身材,臉上的肥肉都快耷拉到下巴了,身上的短貂溜光水滑,脖子上戴著大金鏈子,手上大金戒指大金表,典型的東北混混打扮。


    老太太被他這麽一扯,差點沒扯摔在地上,他卻不管不顧,連拉帶拽的把人往外拖。


    很明顯,他這不是心疼老太太,而是嫌老太太穿成這樣出來,給他丟人了。


    周圍的人一陣嘩然,有的忍不住就說:“輕點,別把老太太扯倒嘍!”


    那人眼一橫:“滾犢子!”


    人群頓時散開了不少,也沒人出聲了。


    楊樹一見老太太要摔,趕緊伸手攙了一下。


    不料那男人抬腳就踹:“一邊去,這是我媽,顯得著你了!”


    楊樹讓過他一腳,臉『色』就不太好看了:“你還知道這是你媽?可有你這麽拽老人的嗎?”


    “哎呀臥槽,管上我老汪家的事兒了,你行啊,你們那個村的?”


    楊樹麵『露』兇相,盯著他,卻沒應聲。


    我上前一步把楊樹擠到了一邊:“哪個村也沒見過你這種不孝的兒子,自己家老爺子病重在床你不管,還跑到大街上來對母親動粗,我看你是不記得自己從誰肚子裏生出來的了!”


    按理說,我這麽嗆著人說話,是個有脾氣的都會當場發飆。


    可這個姓汪的家夥,聞言竟是一愣,緊接著就一臉心虛的強辯:“你放屁,我家老爺子好著呢,哪有什麽重病在床,你再咒老子一個試試!”


    “我是不是咒你,你自己心裏清楚。今個我還就奉勸你一句,為子不孝,天打雷劈,別以為昨天躲過一場車禍,以後就會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了,不出三天,你必死於車輪之下!”


    我這番話,中氣十足,盡管周圍吵鬧,卻還是能讓每個人都聽得清楚。


    人群一下就安靜下來。


    我這可等於是指著鼻子尖咒他橫死了,換了誰,誰都得急眼。


    而這姓汪的顯然在元吉村早有兇名,圍觀者見我這麽罵他,都驚得沒了動靜,有些見機得快的,已經閃開,顯然是怕這邊動起手來崩他一身血。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姓汪的不但沒急眼,反而一臉驚駭,張口結舌的說不出話來。


    “你怎麽知道我昨天出了車禍?”


    他這話一出,人群嘩然!


    顯然他出車禍這事誰都沒有聽說,如今竟被我這個外人一語道破,把他們都給嚇得夠嗆。


    “我不光知道你出了車禍,還知道你的小情人車禍受傷還在醫院躺著,你要是不怕你老婆跟你鬧離婚,我可以再給你斷斷,她到底是懷了還是沒懷,懷的是男是女!”


    姓汪的聽得眼珠子都瞪圓了,足足愣了兩秒鍾,才趕緊擺手:“別,別說了!”


    我笑了。


    轉身我又坐迴了車鬥上:“不想死,就趕緊給老太太添置點新衣服,今晚十二點前接到你家好好孝敬著,這樣你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十二點之前老太太不到家,你就死定了!”


    我這邊話音未落,周圍的人已然炸了鍋。


    “臥槽,半仙啊!”


    “就一個照麵,竟看出來這麽多,這小子什麽來路?”


    當然,最驚駭莫名的,還是那個姓汪的。


    此刻他也顧不上拉扯他老娘了,三步兩步就奔到我麵前,擠出個阿諛的笑臉:“兄弟你是哪條道上的,鐵嘴神斷還是什麽?你跟我迴去,給我好好算算,錢好說!”


    說著話,他從懷裏掏出一遝票子來,還特意撚開來,抖了抖顯擺給我看。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票子,笑意更濃,淡淡的迴了他一個字:“滾!”


    他臉『色』一僵,手頓在那裏,不知所措。


    圍觀者先是一靜,緊接著哄堂大笑!


    這一刻所有人似乎都忘了這個姓汪的平時的兇惡。


    但緊接著,楊樹攙著那老太太走了過來。


    老太太神『色』激動,語調都有些哆嗦了:“小夥子,我老伴的病,還有救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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