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我現在對望字訣的把握,還不能在遠距離上,發現深井水裏藏著的東西。


    “這畜生還真刁滑!”


    我從口袋裏翻出了『插』在陰沉木管中的兩支三棱刺,仗著對『迷』魂陣熟悉,很快來到井邊。


    原本已經結冰的水井,不知何時被人砸碎了冰麵,一堆冰碴漂浮在水上,井水泛著血『色』,還有縷縷暗紅不斷從井底湧出。


    我冷笑著一甩手,將兩支三棱刺摜了下去。


    井下頓時紅浪翻滾,原本平靜的水麵突然泉湧而起,卷著碎冰直向井口衝來。


    我退後兩步,避開了湧出的水柱。


    水柱消散,隻見一個披頭散發,身穿黑底紅花壽衣的小個子女人,已然從井口爬了出來。


    那薄薄的壽衣因為濕透,幾乎貼在她身上,頭發也都糊在臉上,擋住了大半的臉。


    從我的角度,隻能看到她青紫的下巴,兩邊唇角都被撕裂,翻卷的傷口一直咧到耳根,脖子上那已經發黑的勒痕活像帶了個皮項圈,要是不一身濃重的屍氣,這扮相,到很有幾分參加萬聖節派對的架勢。


    而我的三棱刺,一支『插』進了她頂門,一支從心口鑽了進去,現在隻要我一個命令,它們立刻就能把藏在屍殼裏的黃皮子絞成肉醬!


    我本以為黃大興既然有種找我拚命,應該是個很有脾氣的主兒,臨死也得罵老子一通。


    不料吊屍一爬出來,就順勢跪在了井邊,磕頭哀求:“大人饒命,我是豬油蒙了心,才敢跟您過不去,求求您放我一馬,大興叩謝您的大恩,以後但凡有所差遣,願效犬馬之勞。”


    這家夥的聲調尖細,活像太監,刺耳且令人厭惡。


    我被弄得一愣:“認錯倒快,可你不覺著晚了點嗎?”


    黃大興連連叩頭:“是我混蛋,是我糊塗,請看在我黃家先祖份上,饒了我這條賤命吧。”


    它這種態度,讓我疑心更重了。


    現在它還控製著吊屍,而且離我更近,如果它無視三棱刺的威脅,舍命一拚,還是有可能傷到我的,可它卻寧肯跪著乞命。


    這種脾氣的家夥,哪來的膽子找我麻煩?


    “抬起頭來。”


    它緩緩抬起頭,『露』出了那張青紫而幹癟的臉,盡管如此,它的表情還是能很好的反應在臉上,可見血氣相通的效果十分驚人。


    我不著痕跡的退後半步,以防它暴起傷人。


    “早幹嘛去了?你是不是覺著,有吊屍在手,就能和我一拚?”


    它聽到這句話的一瞬間,像是想到了什麽,我清楚的從它眼神中,讀到一絲氣惱。


    但它掩飾的很好,緊接著就一臉的懊悔,抬手扇自己的嘴巴:“我自不量力,我該死!”


    顯然,它這話言不由衷,但他氣惱的是什麽?


    如果不是它自己想找我拚命,難道還有人『逼』它不成?


    我一邊暗裏觀察四周,一邊說道:


    “行了,把屍殼扇爛了你也不會疼。饒了你可以,咱們按玄門規矩來!”


    玄門規矩,雙方較量,除非不共戴天或事先另有約定,否則一方跪地乞降,另一方就不該再下死手,而乞降者自然也要付出代價——自廢道行。


    “大人,我認罰!”


    像是生怕我後悔,它話音剛落,吊屍仰頭向天,一陣顫抖中,一隻手臂粗細的黃皮子從屍殼裂開的大嘴裏鑽了出來。


    它答應得這麽痛快,更出乎我的意料,也越發讓我覺得,它有所顧忌。


    這家夥竟然還戴著一個蓋住半截臉的黃金麵具,而且爬到一半居然卡住了。兩隻前爪撐在屍殼臉上,使了好大的勁兒,才啵的一下把下半身拔了出來,累得唿唿直喘。


    看到這一幕,我才算是明白過來,為什麽吊屍的嘴巴會被撕裂成那樣了,敢情是這家夥的大肚子給撐裂的,人家黃皮子都是體型苗條,它倒好,整個像一長頸大肚的花瓶。


    顯然,這家夥除了吃香火供奉,也沒少吃葷腥,要不是心裏有事,我沒準真會笑出聲來。


    東北人形容黃皮子有句俗話“千年白,萬年黑。”雖然誇張了點,倒也點出了它們的特征,白『毛』的道行就已經百年以上,同類之中算是相當不低了。


    但有一點,可能大多數人都有所誤會。這裏邊所說的黑白,其實並不是指它全身的『毛』『色』,就算它們真修成了妖仙,真身的『毛』『色』也都是棕黃的,隻有那根靈活的長尾巴才會隨著道行的增加而變『色』。全身變白變黑的那些,大多是雪貂、紫貂之類,並非成了仙的黃皮子。


    而我眼前這隻,一條尾巴全白了,尾巴尖還帶著一抹濃黑。


    不等我開口,這家夥尾巴一甩就將整條尾巴叼在了自己嘴裏,張嘴要咬。


    “等等。”


    我抬手止住了它,它驚慌的人立而起,不停的向我作揖,顯然是認為我想反悔。


    離了屍殼,它就說不出人話了,隻能用動作求饒。


    我笑了,一揮手,屍殼中的兩支三棱刺飛出,繞著它盤旋飛竄,嚇得它抖如篩糠。


    見它如此驚懼都不敢反抗,我徹底沒了試探下去的心情。


    我打了個響指,一支三棱刺自它尾巴尖處劃過。


    在它的尖叫聲中,那一小段發黑的尾巴吧嗒落地,別看隻有這麽一小段,卻足足抵得上它一半的道行,畢竟它們的妖氣都是匯聚在尾巴裏的。


    “這次給你留點念想,下次再犯,立斬不赦!”


    黃皮子疼得直哆嗦,可是見我隻要了它一段尾巴,卻又大喜,磕頭作揖的連連拜謝。


    我揮了揮手:“去吧。”


    黃皮子或者說黃大興,如蒙大赦,再三禮拜,才一溜煙竄向山林裏,不見了蹤影。


    “師哥,你真是刀子嘴豆腐心,就這麽饒了它?”


    我收了三棱刺,上前拾起那段尾巴:“殺了它,除了再種下一段因果,還能得到什麽?”


    楊樹撇了撇嘴,沒再言語。


    “記著,以後碰上黃皮子,就算看在它們祖宗的份上,最好別趕盡殺絕。”


    楊樹這才點了點頭,我把那段尾巴扔給他:“這個也是不錯的福祿,迴去扒了皮,燉在雞肉裏吃了,能讓你陽氣大漲,少說增加三年道行。”


    一提吃,楊樹肚子裏咕嚕咕嚕『亂』響,晚上吃的那點麵包火腿腸,對他這種直腸子動物來講,實在是太少了點。


    我瞪了他一眼,沒理會他捂著肚子裝可憐的德行,而是警告他:“皮『毛』可別扔了,那是上好的狼毫。像謝誌堅那種人,你賣他一萬塊,他還得謝謝你八輩祖宗。”


    道門真正的高級符咒都是用『毛』筆畫的,用百年以上道行的狼毫製成的『毛』筆,堪稱至寶,畫出的符咒能蘊藏更多的靈氣陽氣,成功率也會大大增加。但眼下全國各地都在拓荒開發,野生黃皮子都快絕跡了,成了氣候的,更是罕見,已經是名副其實的一毫難求。


    楊樹這才珍而重之的將狼毫收進貼身的衣袋裏。


    此時已是淩晨,天又下起了雪,院中那些斑駁的血腳印,也徹底被掩蓋在了下麵。


    我和楊樹把屍殼丟進了井裏,沒了黃皮子的『操』縱,被破了頂門和心口的屍殼怨氣消散,已經再不能興風作浪,但那邪靈,卻是徹底的魂飛魄散,再無投胎的可能。


    不過這因果自有黃大興去承受,與我沒了關係。


    真正與我有關的,是那個『逼』迫黃大興的家夥!


    從吊屍現身開始,我就懷疑它背後另有主使。


    讓我生疑的原因很簡單,一隻怯懦怕死的黃皮子,不可能因為我把它從陳曦身上趕走,就跳出來找一個玄門聖境硬拚,畢竟實力差距擺在那裏,這麽做和找死無異。


    之後的情形也完全證實了我這個想法。


    我幾次給它拚命的機會,它都沒表現出半點拚死一搏的意圖,顯然,它絕不是那種為了一點麵子,就會舍命硬拚聖境強者的家夥,那它動用吊屍來找我麻煩,隻能是受人所『逼』。


    可我要它自廢道行,它都欣然同意,而沒有選擇招出主使者來換自己的平安。


    很明顯,有比它的道行更重要的把柄,落在了脅迫它的人手裏。


    這個把柄,甚至足以讓它不惜『性』命,不顧一切也要保全。


    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我才沒有當麵『逼』它說出背後的指使者。


    道行都可以不要了,我還能怎麽『逼』它?


    就算真把它『逼』死,也問不出我想知道的事情。


    可到底是誰在『逼』它找我麻煩?


    謝誌堅顯然沒有那個本事,是扒皮鬼一夥?還是陸俊、肖家、乃至尚未『露』麵的小鬼子?


    這次偷襲,我純粹是仗著預感險險避過,下次未必就有這樣的好運了。


    這個藏在暗中的家夥,對我的威脅太大了,不把他揪出來,我寢食難安!


    我心裏揣測著這個威脅,同時提高了警惕,暗暗觀察著四周,『逼』迫黃大興的家夥肯定藏在暗中觀察著我們,隨時準備偷襲,或者殺黃大興滅口。


    然而直到我迴到北屋仙堂,都沒有任何發現。


    可就在推開屋門的時候,楊樹突然驚咦一聲停住了腳,彎腰拾起了一個東西遞給我看。


    他遞過來的,是之前謝誌堅臨走時,丟在門口的那兩張百元大鈔中的一張。


    或許是因為之前落在地上的時候,鈔票是正麵朝下扣著的,我們才並注意到,而此時被開門帶起的風吹翻,正麵的東西才顯『露』了出來。


    那鈔票正麵,用朱砂粉末,清晰的寫著一個龍飛鳳舞的鮮紅大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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