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裏,魔爵蘇醒。


    他身體內的力量雖然在自我修複,但是他現在還不能動。


    他微微側頭,換來的就是劇烈的痛苦,可是他並不在意。他側頭看向那個漂浮在半空中,仍然昏迷的女孩。


    值得麽?


    身體上的疲累抵不上心的疲累,他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隻得閉上眼睛,安靜的自我調節。


    墨夜也蘇醒過來,他醒來的第一感覺的就是異樣。身體裏似乎有很多東西,微微一動就磨得生疼,血肉裏的異樣很難受。他知道,這些都是念歸身體上的痛苦。


    他清淺一笑,甘願承受。


    念歸昏迷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


    這一個月裏,魔朝因為這次失敗而心有不甘,與魔滅光狼狽為奸,屢次挑釁魔殞陽的封地。魔殞陽本來就因為念歸的受傷而憤怒,她借助魔殞華的軍隊,強悍的迴應,雙方一直爭鬥不休。但是總體的情況還算是穩定,沒有太大的戰爭爆發。


    一個月後,念歸悠悠醒來。


    第一感覺就是這個身體已經不能要了。體內遍布的黑色尖刺、破碎的骨骼還有一些汙穢的東西。稍稍一動,整個身體就會傳來劇烈的疼痛,幾次她都被疼暈過去。後來她也長記性了,幹脆就不動了。但是即使是不動,身體仍然傳來劇烈的痛苦。痛苦霸占了她的感官,除了痛苦之外她感受不到別的東西。


    滄若念歸即使是時時刻刻承受著痛苦,但是她的臉上從來都是淡淡的表情,她經常閉著雙眼,誰也看不出她在想什麽。


    魔爵在恢複行動能力之後,來看過她幾次。


    但是基本上,都是魔爵在她麵前站著,看著她,她閉著眼睛養神,誰也不說一句話,也沒有什麽好說的。


    墨夜也基本上躺在床上不動,因為他也承受著一定的痛苦,雖然不如念歸承受的強烈,但是他也不敢大幅度的動,隻敢做一些輕微的動作。


    這天晚上,魔殞華來到六王府,進到了念歸的房間。念歸仍然閉著雙眼,很安靜。魔殞華也沒有指望她能理自己,坐了一會,就準備離開。


    但是他卻被念歸叫住了。


    “讓他來吧!把我體內的東西清理幹淨。”


    魔殞華的身體僵在了原地。


    滄若念歸從魔殞陽的口中知道了那個救了自己的殺令無陌,也大致的知道了自己身體的狀況。知道清理身體內的這些東西就一定會帶來巨大的痛苦,可是那一天遲早會來,還不如盡快清理幹淨呢!


    魔殞華也是一直顧忌她身體虛弱,不知道能不能承受的了,但是,他也知道,那些東西要清理就必須要盡快。如果晚了,就很有可能留下些暗傷。可是知道是一迴事,做又是另一迴事。到底是心疼她,怕她承受不住。今天她開口了,就一定已經做好了準備。


    他隻說:“好。”


    半個時辰後,殺令無陌帶著他的秘銀刀箱推門而入。


    墨夜也漂浮著來到這個房間,想要看著殺令無陌的治療。


    殺令無陌看了看那個安靜的閉著雙眼,懸浮在半空中的女孩,心裏歎息一聲。隻希望她受的住吧!


    用清水清洗雙手,戴上手套,本想問問她,用不用些麻醉的藥,但是那個女孩隻是淡淡的說:“動手吧。”


    殺令無陌微微怔愣了下,略顯陰柔的臉,漸漸蒙上認真的神色。


    他幹淨利落的打開箱子,取出了手掌大的刀,封閉了念歸的血脈,沿著念歸的手臂劃開一道口子,但是卻沒有血液流出。拿出鑷子,小心的拔除那些尖刺。念歸的四肢並沒有特別大的損傷,隻需要將那些刺拔除就可以了。


    接著,殺令無陌用那把手掌大的刀,在念歸的腹部劃開一道口子。


    念歸咬牙悶哼了聲。


    墨夜則扶著牆壁,勉強的站立。


    殺令無陌沒有給念歸更多的時間感受腹部的傷口,直接用鑷子將刺拔除。


    念歸的腹部本來就遭到了重創,再次劃開,那夢魘一樣劇烈的痛苦,直接就讓念歸整張臉都扭曲起來,薄薄的汗出現在念歸的身體上。


    殺令無陌當然知道她的痛苦,可是他手下的動作不停,他知道,拖的時間越長,她就越是痛苦。幹淨利落、快速準確才能讓她感受到最少的痛苦。


    一根根銳利的刺被拔除,傷口處也不由得滲出了鮮血。但是那些鮮血並沒有滑落下來,而是盤踞在傷口上,念歸腹部被殺令無陌劃出的傷口居然開始愈合。滄若念歸現在再怎麽痛苦,畢竟是清醒著的。而且一個月的修養,也使得她的力量開始複蘇。被鮮血潤澤的傷口,也開始愈合。


    殺令無陌看到了之後,來不及感歎她的自愈,隻能將鑷子放下,拿起銀刀,再次劃開那道傷口。


    滄若念歸死死的咬住嘴唇,白的毫無血色的唇被咬破,緊閉的雙眼也彰顯著她所承受的劇烈的痛苦。


    殺令無陌將那些刺拔除之後,很快的就發現了一個問題。


    由於滄若念歸體內的器官重生之時,體內有著大量的雜物,很多的東西都與內髒粘連在一起。這是殺令無陌早就想到的這樣的情況,刺的話好辦,但是那些像砂礫,碎肉等等的,就必須要把那裏連著肉割掉。


    一片、兩片...


    殺令無陌的刀很穩,也很準。


    其間,念歸的傷口幾次愈合,殺令無陌幾次割開。雖然殺令無陌知道那會很痛苦,但是現在不是心疼的時候。快速的清理幹淨那些刺和碎肉,剩下那些和主要內髒粘連在一起的,殺令無陌沒有管。


    放下刀,他深吸一口氣,一隻手摁在念歸的額頭上,另一隻手摁在自己的額頭上。


    低低的吟唱道:“遙遠古老的月光穿過亙古長存的夜空,為黑夜帶來澄澈之光。隱忍痛苦,磨練靈魂,藉由您潔淨之力,淨化身之汙濁,帶給接受您力量之人,以潔淨之光。”


    月魂咒術,支咒術,月之淨化。高貴的月光,將以自身之力,驅逐體內一切外力。被施咒者將承受劇烈的痛苦,體內的外力越多,所承受的痛苦越多。若是不能承受痛苦,就會陷入沉睡。其意識將很難蘇醒。己方也將受到反噬,將在一年之內無法再使用支咒術。


    殺令無陌盡量的先清理念歸體內的雜物,然後再施展月之淨化,就是因為害怕剛剛遭到重創的她不能承受劇烈的痛苦而崩潰。那樣的話,她就會陷入不定期的沉睡,根本就難以喚醒。


    淨化的光芒,從上而下,灌注到念歸的全身。念歸的雙眼驀然睜大,她的雙手反射性的抓住摁在她額頭上的殺令無陌的手,死死的扣住,像是要捏碎他的手腕。殺令無陌知道,滄若念歸所承受的痛苦是他手上的痛苦的千百倍。


    那邊的墨夜已經整個人都痙攣的躺在地上,低低的,像是**的聲音卡在他的喉嚨裏,就好像幼獸的低吼。


    而念歸則很安靜,隻是她正大的雙眼中透露著幾乎絕望的痛苦之意。她讓殺令無陌知道,真正的痛苦是無聲的。黑色的汙濁開始浮現在那細膩的皮膚表麵。味道並不難聞,但是那些汙濁與那近乎透明的皮膚有著那極致的反差,單單是那一點就讓人作嘔。


    滄若念歸根本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但是魔殞華半斂的眼眸裏,滿滿的都是陰戾。


    魔朝,始創殿...


    滄若念歸的雙腿上,那紅色的紋路並沒有被排出的汙濁所掩蓋,反而更加的明亮,帶著不祥的氣息,閃爍著。


    終於,那清冷的月芒從念歸的身上褪去,隨之消失的,還有那些汙濁。月之淨化,可以淨化體內的一切外力,但是所帶來的痛苦卻是讓人望而卻步,念歸總算是堅持下來了。在月之淨化結束的那一瞬間,念歸就暈了過去。


    殺令無陌強撐著又施展了月華之療,幫她愈合了腹部的傷口。又對自己施展了一個月華之療,治療自己被她捏碎的手腕。


    殺令無陌也是撐著自己的疲累的身體,又為念歸檢查了一遍。發現念歸體內的力量已經開始流動,並且開始自愈,他向魔殞華點了點頭。


    魔殞華讓他退下了。


    魔殞華走過去,想要抱著念歸放在一旁的床上,卻被墨夜拉住了衣襟。墨夜從地上爬起來,劇烈的痛苦也使得他虛弱不已,但是他還是走向了念歸,把她抱起來,走向另一邊的床鋪。墨夜直接抱著念歸,就昏迷在了床上。


    魔殞華看了眼抱著念歸的墨夜,轉身離開了。


    ...


    魔殞華漫無目的的走在魔夜之都的街道上,看到剛剛那一幕,心裏就不由得一陣酸痛。


    他本來就知道,有資格抱著她的,隻有墨夜,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還是心裏難受。


    他甚至陰暗的想,要是與她簽訂靈魂血契可以得到她的信任,可以接近她,擁抱她,他也可以與她定契。想到這裏,他瞬間就被自己的想法震了一下。


    他難道真的願意拋起一切的與她定契,成為她的仆人嗎?這就是所謂的愛嗎?願意為了她拋起自己魔族的榮耀和尊嚴,成為她的仆人,生死與共?這些問題都沒有答案,因為他還不知道如何抉擇。


    看著眼前的麵目全非的黑色城堡,他自嘲一笑,不知不覺,他居然走到這裏了。


    剛想迴去,他感受到了一個熟悉的氣息。他走到城堡內,在粗大的荊棘之間穿行,沿著那熟悉的氣息,他在一片黑暗之中向前看去。魔爵正坐在黑色荊棘無刺的地方,正在一杯一杯的喝著酒。


    魔殞華走過去,輕巧的跳上黑色的荊棘,在他的身邊坐下,問道:“給我一杯,可以嗎?”


    魔爵微微側頭,看了他一眼,隨手遞給他一杯酒。


    黑色的棱石酒杯,裏麵裝著透明的好像水一樣的酒。醉毒,一種烈性的酒,而且有劇毒。一杯就可以瞬間毒死一個普通人。但是如果用黑色的棱石做酒杯,就可以中和毒性,但是,原本美味的酒,入口就會變得苦澀不堪,而且它的烈性,也使得人們根本就沒有辦法接受這種透明的酒。


    魔殞華接過酒,一飲而盡。


    感受著那苦澀的滋味,從舌尖一直到胃裏,苦澀著,又因為那烈性的度數,整個胃都好像燃燒著,難受至極。


    但是魔殞華卻覺得很痛快,這樣的毒酒,這樣的烈,這樣的苦澀,都像極了那個女孩。


    魔殞華不知道魔爵是不是這樣想的,他隻是覺得這酒還不夠苦,不夠澀,怎麽比得上心裏的萬般滋味。酒不醉人人自醉,萬般滋味心裏醉。


    兩個人,在一片黑暗裏,一杯一杯又一杯。


    誰都醉不了,卻又都想醉。


    魔殞華諷刺的一笑,那邪肆的笑容淹沒在這黑暗裏,進入不了那暗紫色的眼眸裏。


    他問旁邊的魔爵:“呐!以後怎麽辦啊~”


    魔爵沉默,魔殞華也沒指著他迴答自己的問題,他那樣的性子,比他還難受。


    但是沉默了一會,魔爵居然說:“去死。”


    別人或許會把這兩字當成玩笑一笑而過,但是兩個人都知道,這不是玩笑,因為他們都幹過這樣的事。


    魔殞華似是有點抱怨的說:“死不了啊!我可不想逼得我那個寶貝妹妹挖我的墳!你知道的,咱們倆要是再去死,她絕對幹得出來這樣的事。”


    魔爵默然,他居然也勾起一個嘲諷的笑,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耳邊似乎響起在那個雨夜,他從高處一躍而下,摔倒地麵上,那個女孩揪著他的領子,一同亂罵。但是他知道,她是不希望自己死。


    很矛盾不是嗎?自己是她的敵人,很有可能會害死她,結果她卻讓自己不要死。他也知道,魔殞華的話確實是真的,他們兩個要是再去死,魔殞陽絕對會刨墳,把他們兩個從墳墓裏挖出來,再臭罵一頓。


    魔殞華忽然站起身,邪肆的氣息四溢,在這一片的黑暗裏,居然有一種暴虐之感。


    他笑著說:“這裏,應該曾經是那個人的城堡吧!”


    魔爵仍然安靜的喝著酒,就好像沒有聽到魔殞華的話一樣,但是那棱石酒杯裏劃開的漣漪,還是出賣了他的不平靜。


    他知道魔殞華想說什麽。


    九萬年前,那個愛上神族的將領的城堡。這座城堡的至高點還要高於魔宮,這種淩駕於君權之上的象征,居然能在強權的魔族出現,這是多麽的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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