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爛的泥土裏是開不出長久盛放的花朵的。”


    ——引子


    留聲機裏還在唱著靡靡之音,男生躺在旁邊的椅子上,細碎的黑發微微遮住眼睛。


    白嬋走進屋子時就看到這副景象,隨即無奈的歎了口氣,從旁邊找到外套披在白敘身上。


    桌子上的咖啡還有些溫熱,看樣子入睡的時間不長。


    白嬋隔著杯壁試了一下溫度,轉而幫他整理旁邊散落的書籍。


    白敘上學時研讀的是心理學專業方麵的知識,畢業後自己開了一間心理諮詢室。書本裏有一個本子,白嬋隨手翻了一下,發現記錄的是去診所諮詢的人的信息。


    一水的陌生信息,就在她要合上時,一個熟悉的名字突然跳入她的視野。


    青禾。


    青禾是她從街上撿迴來的孩子,十二三歲的年輕,花一般稚嫩又幹淨。


    看見青禾的時候,她周圍都是死狀各異的屍體,唯獨她坐在中間,不哭也不鬧,隻睜著一雙眼睛看你。


    白嬋牽著她的手迴去的時候,白敘也誇過她的眼睛很漂亮。


    是很好看,琥珀色的,小鹿一樣純粹又無辜。


    那時她們正在餐廳裏吃飯,白嬋想著,點了一份五分熟的牛排。


    現在想起來還能迴憶起刀落下時沾染著血腥的空氣。


    思緒迴到現在,白嬋垂下眼睛。


    那之後她就再也沒見過青禾了,她送的玩偶還端端正正的擺在床上,桌上的筆筒裏放著一起去文具店挑選的筆,旁邊本子上還有屬於小女生的俏皮字體——我的姐姐,後麵用水筆細致的描了一顆心。


    說是失蹤也不準確,青禾依舊遍布自己生活的每個角落,似乎出門就能看見蹦蹦跳跳衝她揮手的身影一樣。白嬋打開手機看了一眼,沒有任何新的消息。


    所以徐皎為什麽會出現在白敘的診所,腦海裏有神經末梢牽扯帶來細微的疼痛,希望不是她想的那樣。


    白嬋翻找了一下白敘身上的口袋,毫無收獲,於是目光落在了他脖子上係著的紅繩上。


    入手的感覺微涼,白嬋仔細研究了一下,打開了掛飾背麵,一把小巧的鑰匙安安靜靜的放在裏麵。


    果然。項鏈重新滑迴領口,剛巧落在心髒的位置。


    白嬋的目光落在上麵停留了幾秒,神色愈發晦暗不明。


    從安眠藥的時效來看,她大約還有一個半小時的時間。


    沒再多猶豫,白嬋起身離開。


    他們住的地方是一個帶院子的屋子,在郊區所以價格相對低一些,院子裏有一片池塘,裏麵養著一群活潑可愛的小魚。


    看到你會親昵的上前親吻你手指的那一種。


    屋子裏有一個常年上鎖的雜物間,用來堆放白敘重要的資料和文件,是她很少去的地方。


    如果說這間他們親密生活多年的屋子裏還能有什麽地方可以存放所謂“秘密”,那也隻有這裏了。


    屋子裏的陳設和記憶力沒什麽區別,白嬋四下打量了一下,試探著推了推書架。


    意料之外的輕鬆,書架後是一個向下延伸的樓梯,裏麵果然有一間暗室。


    白嬋打著手機的手電筒找到了開關的位置,燈光亮起來的時候,她終於能看清眼前的一切。


    一隻橘黃色的貓趴在地上。


    他們剛搬來這裏時總有一隻貓會在半夜裏叫,吵到睡不著。


    “很吵的話,讓它閉嘴就好了。”


    後來果然安靜了下來,夜夜好眠。


    絨毛下的針線縫合緊密。


    玻璃櫃裏有軀體蜷縮。


    “他很喜歡吃糖,所以就把他想要的都給他了。”


    高濃度的糖水同樣可以防腐,隻可惜有點貴,不過他喜歡就好。


    “這笑容好明媚啊,如果能一直保留此刻就好了。”


    柔軟的觸感輕輕的躺在薄膜下。


    ……


    疼痛感愈發強烈,白嬋不得不伸手按住太陽穴的位置。


    青禾,青禾呢?!


    她的妹妹呢?


    玻璃器皿裏有什麽東西。


    很好看,琥珀色的,小鹿一樣純粹又無辜


    “你的眼睛也很好看。”


    白嬋迴去時白敘已經醒了,看見她進來以後笑著和她說話:“剛才不小心睡了一覺,多虧你幫我蓋外套了。”


    男生眉眼清俊,笑起來時眼裏蕩開溫柔的波紋,聲音也輕。


    “可能是最近壓力太大了吧,”白嬋也笑,“晚上給你做點好吃的犒勞一下。”


    “最近確實有件事挺費腦筋的,不過還是我來吧,你多休息會。”


    徐皎嗎,白嬋心想,口袋裏隔著一層薄薄的布料,溫度冰涼,讓她格外清醒起來。


    是剛才在暗間裏拿的,開過刃,還帶著微微的甜腥。


    “怎麽?有心事?”


    白嬋驚了一下:“沒有。”


    她差點忘了,白敘的觀察力一向敏銳。


    白敘沉默了幾秒,再開口時語氣沒有什麽變化:“別想太多,平時多放鬆一下。”


    “嗯嗯,不如我們去喂個魚怎麽樣?”


    “……”


    “?白敘?”


    白嬋有些疑惑的看向白敘,男生劉海有些長了,擋著眼睛讓人看不真切,慢慢的應了一聲:“……好。”


    無奈又哀傷的語氣。


    特製的飼料從指間落下,爭搶的魚兒晃出一池的嫣然紅波。


    白敘站在前麵,一邊撒著一邊說話:“說是一起喂魚,結果還不是我一個人。”


    “呐呐,能者多勞嘛。”


    “就會指使人。”


    白敘站在白嬋身前,看不見她的動作。


    正當他想要轉頭的時候,有疼痛感驟然貫徹胸口。


    他身形晃動了一下,剛剛轉過身就被白嬋帶入了池塘中。


    兩個人一同跌落於藍色的霧氣裏。


    糾纏的相擁的姿態。


    水裏的魚在兩個人掉下來的時候立馬放棄了細碎的魚食,一窩蜂的衝著兩個人遊過去。


    肌膚被啃食撕咬的疼痛感,溺水的窒息感。


    她還來得及睜眼看他。


    白敘唇色張合,似乎在說著什麽。


    說……什麽呢


    那雙唇曾經吻過她身體的每一寸,在寂涼的深夜裏。


    深重的顏色讓人恍惚間迴憶起碎片式的畫麵。


    女生喃喃的抱著自己說著什麽。


    男生溫柔的俯身,耐心的姿勢,近乎環抱的姿態。


    他說好。


    原來是這麽一迴事啊。


    他那時說好。他說好。


    他現在在說什麽呢。


    說……什麽呢?


    可是再也聽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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