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荀在一處地下車場裏堵到了大包小包正準備拎著東西迴家給自己小侄子補身子的張鴻雁,曾經的兩夫妻,再見麵,表情裝得再親和,依舊是入骨的冷漠。


    銀灰西裝,外披厚實暖和的深棕大呢衣,架著長框眼鏡的鼻梁高挺,鄭荀笑起來的模樣謙和溫雅,一打眼確實挺惑人的,幾年不見,從監獄滾出來後倒是有了些人模狗樣的架勢了。


    鄭荀斜插著一邊口袋,擦得晶亮的鏡片倒映出他溫柔綣譴的眸子,比起當年,現在的鄭荀實在讓人討厭不起來,哪怕張鴻雁明知這個男人來找自己的心思並不單純。


    鄭荀對著自己笑,張鴻雁也沒多忸怩,手腳麻利地將東西往後備箱裏一擱,拍拍手,單手撐著車邊看他,大大方方和他打招唿,喲,難得碰見,可巧。


    手指的香煙輕輕磕了下指尖,那淺灰色的煙灰瞬間掉落,慢慢飄散在空中,鄭荀靜默了兩秒,揚著嘴角笑得更歡了,不住點頭,是,是挺巧,怎麽?你這買的一大車,是往大山家運呢?


    張鴻雁一挑眉,摸著唇笑,可不是……她瞅了瞅自己托人弄迴來的上等幹貨和各類補品,甚至還去采買了不少小侄子喜歡吃的青棗,寧夏那邊的棗子又大又甜,味也清,嚐了正美著呢。


    知道張鴻雁對老張家那惟一的獨苗苗疼愛的很,鄭荀低頭抽了口煙兒,沒再提之前的話題,隻是笑著又道,如今欣欣和樂樂都不在國內,要不然我還真想看看她們……說到這裏,他頓了頓,有些小心地看了看張鴻雁的臉色,不知為何,抿著嘴總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樣,摸著鼻子略帶靦腆的笑了下,接著道,我聽說她們前段時間還迴來過呢,可惜了……


    張鴻雁眼神黯了下,臉上的笑容不變,語氣卻是淡了下來,扯著一邊的嘴笑道,是啊,可惜了。


    眼見他不開口,張鴻雁便也不再打算開口的模樣,鄭荀沉默了一會兒,默默從口袋裏掏出一個文件袋子,腦袋低低地讓人看不清出表情,隻能聽見他略低的聲音在說,這是之前投資買下的四套房產,算給樂樂和欣欣的贍養費吧。


    鄭荀猛吸了口煙,扔了手上的煙屁股,苦笑著看她,我知道你們都恨我,不過我是真的想努力補償你們,這東西你拿著,別嫌少。


    說完,他轉身就走了,丟了一地的煙屁股。


    張鴻雁定定看了眼半頹著背漸漸遠走的身影,捂著胸口小心髒怦怦跳,艾瑪,這賤人了不得了,到監獄走一圈出來,這是要成精了啊!張大姑深覺這妖孽道行高深,怕自己一時出手鬥地太歡快殃及了無辜,摸摸下巴,頓下決定去找外援。


    至於手上這一疊紙,張大姑摩挲著兩指笑了下,她還真不覺得有什麽不好收的,就鄭荀現名下的那棟房子還是一開始她嫁過去給出錢蓋的,升職送禮哪樣不要錢?更別說養了個他,還得附帶養他在外麵養的外室,她可真算的上是一個絕對大度的女人了。


    自覺大度又豁達的女人,大下午開著車將東西往院子以卸,換了套能施展手腳的舊衣服,招唿著張家李家那幾個小子上山打獵去了,看那裝備齊全的,估計沒個三五天迴不來。


    今年春節,張二姑要留在夫家過年,隻托了人送了許多年貨過來,二姑丈親自打了好幾通電話過來,叮囑著,說他們元宵之前一定迴來團圓,一起吃餃子湯圓。


    這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張奶奶樂嗬嗬地點頭說好,對著女婿絮絮叨叨地聊了許久,又笑眯眯地說啊,順明喜歡的吃的土家肉燉粉條來了一定給做的,媽今年多做些風味臘腸,也煮小銀魚你們吃……老人家晚年安詳,對後輩子女亦是寬和慈愛的,就連幾個女婿愛吃的食物她都如數家珍,可見老人心慈,到底是不忍心為難這些年輕人,讓他們去嚐自己當年吃的苦的。


    張大姑前腳剛走,年二十六,張小姑就拖家帶口的開車過來,幾家子的年貨比往年還要厚幾分,就連用來裝雜物的小閣樓都被清出來放那些年貨了。


    這幾大家子一塊過年到底是熱鬧,張奶奶許久未見這些孩子,又看幾個孩子性子伶俐得很,小嘴一張整天逗得她笑得合不攏嘴,那模樣別提多歡慶了,張媽媽是當家主婦,前前後後都要照顧周全,這一忙起頭就沒完沒了,整日進進出出忙碌的很。


    也因此,當鄭荀開了車一臉意氣風發地送年貨過來的時候,真正接待他的不是張大姑,而是張小姑張梓沁。


    前麵咱們就說過,張小姑是個長相甜美動人的娃娃臉,幾十年不變的童顏笑起來極是乖巧,如今年歲愈長,那嬌嬌小小的身子倒是愈發嫋娜多姿起來。


    張梓沁性子溫柔,出嫁的時間比張鴻雁把自己糊弄出去的日期還要多出幾年,旁人要想在張家看見她的機會很少,更別提鄭荀這個前任姐夫了,不過少見並不是沒見過,就以之前馬阮阮假裝撞傷意圖在眾人麵前唱大戲的時候,張梓沁嬌嬌柔柔的模樣便愈發深刻的印在了腦海裏。


    說到底,老張家的人天生就有一股狠勁兒,就是家裏養的一隻老鼠都能啃出你幾分肉來,何況是張家人。


    別看張奶奶是個性子豁達爽朗,張大姑也是個爽利人,張二姑和張大山就更加耿直不拘泥的人物,偏偏這一大家子豁達人裏就長出了張梓沁這樣嬌嬌柔柔,最擅軟刀子磨人,一陣輕風迎笑間就能削了你的腦袋,斷了你的生路的人。論狠,就連張鴻雁也要退射一裏之外。


    說起張梓沁這性子,其實還真有些名頭可以說道說道。


    都說寡婦門前是非多,張奶奶年紀輕輕三十出頭就守了寡,腳下五個孩子除去年幼夭折的一個,那也還有四張嘴需要養活。要知道,那個年代,沒有一個男人撐門戶,要想養活這四個孩子是相當困難的事情。


    初時,也不是沒有人給張奶奶做媒,畢竟能生出張鴻雁這容貌豔麗奪目的女兒,其餘三個的樣貌亦是不俗,想當然張奶奶的身段模樣在這十裏八鄉都是極出挑的,就算當時守了寡,打著各種心思上門的男人也不在少數。


    看在四個孩子的份上,張奶奶並不是沒考慮過再嫁的可能性,但且先不說娶她的人願不願意接收這四個孩子,就是杏楊鎮本家的宗親也是不允許她帶著所有孩子改嫁的,尤其是當時才兩歲不到的張大山……畢竟老張家本支大房一脈也隻剩下張大山這一個獨苗苗了。


    但若隻拋下小兒子帶著三個女兒改嫁,張奶奶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出來的,沒有她護著,張大山要想活到成年都是難事,畢竟自家人知自家事兒,雖是宗親族戚,真要攤上這事兒想來都是避之不及的,她又如何忍心讓自己最疼愛的小兒子去受這樣的罪。


    想通這點,張奶奶便也沒了再嫁的想法,一門心思照料幾個兒女,隻不過這年輕美貌的寡婦到底引人注目,出門在外,會惹上許多不必要的麻煩也是當然的了。


    那時候,張大姑總是很忙,身為長女,她有很多事情要做,比如利用所有空餘時間掙錢貼補家用,僅這一點就能將她支使得一天到晚團團轉,而張二姑除了上學讀書還要負責家裏的所有家務,包括打掃衛生洗衣做飯,若家裏養了家畜,還要另外割草來喂,而張小姑年紀最小,則被指派去看管比她小四歲的張大山。


    和張奶奶美貌同樣出名的還有張奶奶的暴脾氣。張奶奶性子剛烈,就是沒了丈夫,到外麵也是容不得自己吃一點虧的,所謂為母則強,她身下還有四個嗷嗷待哺的孩子在等著她,她沒有任何理由和借口去逃避和退讓。


    不過,說到底,她也隻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女子而已,會吃虧,是必然,尤其對上的人還是個無恥沒下限的潑皮無賴。


    總有那麽些人,仗著自己一張臉皮被踩到了腳底,這就真不把自己當人看了,平時有事沒事就愛到張家大門前轉悠,一見著人出來了,初初還隻是語言上的下流,秉著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張奶奶並不想在這當頭惹出麻煩來,能避也就避過去了。但是有些人就是蹬鼻子上臉,你不理他,他反而覺得自己有理了,不依不饒地逗弄你,若你真發了火,他就更囂張了,嬉皮笑臉挨挨蹭蹭,被罵兩句心裏反倒更加得趣。


    這種人,不理很煩,理了更煩,就像身上某個不得不割除的爛腸子,時時刻刻不在提醒著它的惡處,實在是令人不除不快。


    但是這個社會就是這樣,嘴上喊著男女平等,實際上這世界對男人遠比對女人寬容,尤其是張奶奶這樣的新寡最是容易讓人傳是非。


    迫於生計,張奶奶每日都要出門做工養活一家子,但是門口有這麽個無賴堵著,趕又趕不走,避又避不開,有段時間張奶奶天天犯頭痛,她就是再潑辣那她也是個明事理的女子,斷不可能和那樣的男人攪合在一起的。


    張鴻雁作為長女也不是沒想過辦法,但是無恥又無恥不過人家,反而這無恥之徒還有個同樣潑辣的婆娘,對著丈夫膽小如鼠,對著外人倒是怎麽潑辣怎麽來,從來隻有向著外人開火,絕不敢說自家人一句錯處的,兩夫妻都是不通情理的人,就是張鴻雁也頗覺為難。


    家裏愁雲滿滿,就是想找宗親族戚來幫忙也是沒法子的,誰家願意為著這點人麵情去粘上這樣惡心又齷齪的牛皮糖,又不是吃飽撐著,頂多也就警告幾句,更多就沒有了。


    拿著無恥當臉麵,那家人氣焰囂張,仗著一個比一個臭不要臉,一時間竟是氣病了張奶奶,這下可好,若張奶奶真的倒了,老張家眼看就真的要活不下去了。


    張梓沁年紀小,卻不是個沒想法的,甭看她平時說話都是細聲細氣的文靜極了,但是麵對這種場麵,心裏卻是悄悄盤算著什麽東西。


    這不,大家都還在愁呢,張梓沁就帶著鎮上幾個大男孩揍了那家人惟一的獨苗苗,看那熊孩子頂著個烏青眼迴去,她還慢聲慢調地叮囑他,讓他轉告他爸和他媽,你們不讓我活,迴頭我就斷了你家的香火。


    熊孩子瞪大眼,怒罵,你敢?被張梓沁使人揍暈在地上,衝著兩條腿的中間就是一腳,抿著嘴笑容很甜,睨眼看他,你看,我這不就敢了。


    那熊孩子是被人抬迴去的,事後那潑婦找上門來哭喊,鬧著要她們賠醫藥費,被張梓沁請來的村長張老太爺給堵個正著。


    見著人,張梓沁撲通一下就跪地上了,也不跟人爭辯,低著腦袋一聲不吭。


    隻是在李老太爺問她話兒的時候,小姑娘柔柔怯怯看了他一眼,眼珠子黑亮黑亮的,太爺爺,這人是我打的。


    他說我們家壞話,我才打他的。小姑娘甕聲甕氣的開口,邊說還邊看那戶人家的婆娘一眼,細聲細氣地跟老人家講道理,我知道我們老張家沒男人當門立戶,但是母親一個女人要養大我們四個孩子不容易,他們罵我們家沒香火根……這不是在詛咒大山嗎?我們老張家雖然沒有當家立戶的男人,但是這杏楊鎮這麽多宗親族戚也是看著的,被人踩到頭頂上上門了,再忍氣吞聲,豈不是看低咱們老張家沒人……太爺爺也不忍心看我們孤兒寡母的被欺負是不是?


    看這小姑娘年紀小小,卻說的有條有理的,張老太爺心裏慰貼,又感懷於張家剛去世的當家男人,點了點頭,很是慈愛地摸了摸張梓沁的腦袋。


    作者有話要說:


    沒寫完,晚上補上, 不好意思哈,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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