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得不到的永遠在躁動,被偏愛的有恃無恐。如果李博陽是前者,那後者必定是張靜北無疑。


    他們的矛盾爆發的激烈而突然,願與不願,總歸是多有怨言。


    互毆的結局自然慘重,最後還是以張靜北那突如其來傾瀉而下的鼻血而告終,李博陽站在原地,同樣一身的狼狽。


    摩托車橫倒一旁,張靜北靠著牆,一手捂住鼻子半仰頭,露在外邊的皮膚淤青片片,衣服上不小心沾著的零星血跡讓他看起來尤為淒慘,這場互毆張靜北出手得毫無保留,李博陽也被他激得兩眼通紅,不用多說,自是兩敗俱傷。


    伸手扶牆,張靜北腦袋還帶著剛才撞上無意轉頭牆時的眩暈,潺潺直流的鼻血讓他腦子陣陣發懵,也不知是血液流失太快,還是因為李博陽剛才那毫不留情的一拳。


    疼,好疼,張靜北覺得自己五髒六腑得揪得難受,祭了鬼火焚燒一般,炙烤而森冷,北北這樣怕疼的人,就是小時感冒打個針也要嚎的死去活來,被李博陽打中的部位便顯得更加煎熬了起來。


    李博陽一直對他很好,好到讓人對他的靠近不忍拒絕亦無法拒絕,但張靜北這會兒卻是討厭極了他,小崽子抱著肚子抽著氣讓他滾,因為難受得厲害,聲音細細地聽著反倒尖利起來,他罵他混蛋,罵他王八蛋混球,咬著唇最後還是沒忍住,哇地一下坐地上哭開了。


    他哭訴著,指著李博陽鼻子罵他,你滾,我不要你了,你不對我好……小孩扯著嗓子喊,嚎的比殺豬還淒厲,鼻涕眼淚糊了一臉,那紅豔豔的鼻血沾了滿臉,淚水刷了一道道模糊的痕跡,反倒是鼻子在不知覺中竟是慢慢止了血。


    李博陽走近了要看他傷勢,被橫手拍開了還要緊緊抱住他不讓動,他不是個會說話的,對北北,他永遠都不會說那些好聽的謊言來糊弄他,李博陽掏出手帕輕輕擦他臉上的狼狽,固執而堅持地一句一句重複,北北,我對你好的,我隻對你好……


    呸,當老子是好糊弄的?張小北這會兒也是不要臉的,不論李博陽說再多好聽話兒哄他,張小北還是堅稱,他不要李博陽了。


    張靜北張牙舞爪跳得厲害,因為李博陽態度強硬,非要抱著他不肯鬆開,掙紮起來時不時就會碰到李博陽身上的傷痕,比起李博陽被逼急的反擊,張靜北從一開始就是毫無保留的攻擊。但就算如此,李博陽也隻是擰緊眉,仔仔細細認真地用手帕擦幹淨這隻沒臉沒皮嚎得比誰都淒慘的孩子臉上的淚痕,然後輕聲應他,不會的,不會的,我隻要北北,我隻要你的……


    李博陽的心情很平靜,他垂眸看著張小北花貓一樣的臉,一身細白的肌膚東西橫陳著青紫印跡,那是他剛才還手的時候無意間留下的,張小北氣得跳腳,哭的毫無形象了,在他靠近的時候卻還是會習慣性伸手抓住他胸前的衣服,食指與中指糾結一團,小心翼翼、別扭又親昵地依賴著他。


    僅這點就足以讓他原諒張靜北這段時日以來所有的無理取鬧,因為他知道北北心裏是有他的,而事實遠比言語更讓人信服。所以不管張靜北再怎麽鬧,李博陽還是堅持帶著他一塊迴家。


    下了車,張靜北一進門就叫著喊著奶奶,奶奶,被李博陽拉住了,氣得返身踹了他一腳,還是被強壓著給整理好了衣服,才手裏拽過書包就急慌慌跑進屋找人。


    唉喲!


    哎呀!


    張靜北跑得急,差點就和聽聲迎來的張奶奶碰到一處去,堪堪止住了腳步還是磕到了腦門,張靜北急忙扶住差點被撞到一邊去的張奶奶,嚇得小心髒都要跳出來,這老人家骨頭脆,一點磕磕碰碰就要鬧出大問題,張靜北當場就被驚住了。


    唉喲,你這孩子也真是,這麽大個人了還這麽毛毛躁躁的……咦?啊呀,北北你臉上這是怎麽迴事兒,和誰打架了?來來,快讓奶奶看看……


    老人的手略一伸就碰到了北北的臉頰,脆弱敏感的麵部神經讓他嘶地一聲反射性往後一躲,不小心扯到了麵皮又是一番齜牙咧嘴的猙獰。


    張靜北訕笑著想要避開這個話題,擺著手剛想隨便扯個話題將這茬兒糊弄過去,下秒卻見李博陽從門口走近,張奶奶微眯起眼,兩人如出一轍的狼狽根本掩飾不了什麽。


    說,怎麽迴事兒?!!!


    張大姑和兩個女兒都在,張大山和張媽媽也是早早收了工過來一起吃頓團圓飯的,見到兩個孩子這個模樣,臉上的笑容一臉,一致露出嚴肅麵孔,逼著他們老實交代。


    張靜北覺得丟臉,抿著嘴不想說,被張大山瞪一眼,又指了李博陽讓他說。


    張靜北放下一半心之餘,轉頭又瞪李博陽,被張大山抽了個腦瓜蹦,才懨懨閉了嘴。


    李博陽的嘴角在互毆中被張靜北上牙啃的時候磕出了血,表麵看不到的地方,衣擺下都不知印了幾個鞋子印,要知道張靜北渾起來沒顧忌,拽了鞋拔子抽人也是有的。


    張大山和張鴻雁人精一樣的人物,對張靜北和李博陽,眼皮子一掀就知道個事情的大概了,如今會做出這個姿態,大抵還是覺得自家兒子/侄子實在有些過了,有心想給李博陽一個平反和彌補的機會。


    李博陽反應淡淡,隻說兩人吵架了,至於吵架之後的事兒,麵上不是擺著呢嘛。


    然後,然後……張靜北還是被張大山給揪著耳朵給訓了一頓,李博陽默默站在一邊,垂著眼瞼一聲不吭,明明被訓斥的是張靜北,但是愈聽一句便多幾分沉默的卻是李博陽。


    張靜北倔強地不肯低頭,隻是眼角掃過過分沉默,眉間微蹙卻分明難過地要哭出來模樣的李博陽時,心中恍若針刺,頓時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了。


    張奶奶看著很不是滋味,但又不忍苛責自家寶貝孫子,隻好一直不停地夾了李博陽喜歡的青菜到他碗裏,叮囑他多吃一點,就是旁邊的張鴻雁看著也有幾分疼惜。


    張靜北悶悶不樂地低著頭,筷子隻夾自己麵前的炒芹菜吃,看著被諸人關懷備至的李博陽,又是心酸又是憋悶,太過複雜難言的情緒讓他一下低落下來。


    碗裏多出的一塊炸魚塊讓張靜北愣了一下,就見張媽媽眉眼彎彎地笑著看他,語調一貫的爽朗大方,小孩子想太多長不高,多吃點,你奶奶費了好多心思做了一大桌子菜,可別浪費了。


    哦哦。張靜北點著頭,碗裏就又多了兩樣青菜,一抬眼,是鄭欣鄭樂兩姐妹,不由心中一暖,轉頭給她倆迴了一個笑容。


    飯後,張靜北的情緒還是不很高,索性張鴻雁便拉著他出去走走。


    杏楊鎮的夜晚很安靜,天上零星幾個星子散落,走在寂靜的小巷子,張靜北隻能看見路燈下他和張大姑兩條長長的影子。


    一路無言,張靜北原本心情忐忑地以為張大姑找他出來必定是要說什麽,但是一路從頭走到尾,也沒見她問一句,心中默默,其實更多的是心虛。


    小巷子不長,來來迴迴走兩圈還是要到終點,最後還是張靜北忍不住先出聲,大姑你就不想問我什麽嗎?


    張鴻雁在此時更樂意當一個沒什麽好奇心的路人,這是她的侄子,老張家惟一的一根獨苗苗,張鴻雁是從小看著他長大的,雖不是親生,但也是放到心底裏去疼愛的。


    張大姑寬容的目光讓張靜北臊得兩頰通紅,支吾了半天,還是囁嚅著小聲嘀咕了句,呐,我也不想的。


    不想什麽?張大姑沒問,到最後她也隻是摸著張靜北的腦袋,輕輕歎息著說了一句,說來,博陽和你一般大呢……


    張靜北怔了怔,愣在原地。


    是啊,他和李博陽其實是一個年紀的孩子啊。


    太多時候,張靜北總會下意識忘了,其實自己現在才十幾歲,而李博陽也僅僅隻是一個還未成年的孩子。都是家裏獨一無二的孩子,就算沒有沈庭雍,李博陽的生活也不見得比自己寡淡到哪裏去,都是耀日驕陽一樣的年紀,不過仗著他的寵愛為非作歹,論起來,李博陽真不欠他什麽。


    張靜北一時有些腦子發懵,就好像自己一直拿著的尚方寶劍有一天突然變成了支野雞毛,這種落差實在太大,大得他久久迴不來神。


    入夜至八點,李博陽出聲說要迴去,說明天還上課,說要準備月考複習,說了很多,總結來就一句,他要迴去了,但由始至終他都沒提張靜北半句。


    張奶奶笑眯眯地點點頭,轉頭推著還在愣神的寶貝孫子出去,手裏塞了一罐子前些日子剛醃漬好的青杏到他手裏,擺著手讓兩人路上小心點,半點沒覺得之前兩人吵得打起來的事情怎麽樣,笑容溫暖地讓人說不出一句拒絕的話兒來。


    李博陽淡笑著往外走,也不見一點迴頭的意思,張靜北隻好抱著那罐青杏跌跌撞撞跟著爬上車,束手束腳地竟是不知如何是好?


    張大山和張媽媽還在張奶奶那裏沒迴來,張靜北抱著罐子有些無措地看著李博陽停好車,又用鑰匙開了門,想了想,還是跟了上去。


    李彤最近又開始忙起來了,數數日子已經有好多天沒迴來了,隻每天打幾通電話跟李博陽聯係,屋內冷清地沒有一點人氣兒。


    李博陽扔了書包上樓,張靜北躊躇了兩秒,也鬆了手裏的罐子跟著上樓。


    李博陽進房間了,李博陽進浴室了,張靜北跟著進房間,跟著進浴室,不過在進廁所門的時候,李博陽一手擋住了他,目光沉沉不發一言,推著他不讓他進。


    事到如今,張靜北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堅持些什麽,隻是他覺得如果他再任性下去,他和李博陽的感情怕是就真的要起裂痕了。


    張靜北拿半個身子抵住門,裏麵李博陽眼神淡淡看他,似乎篤定著什麽,八風不動任由他死命折騰,那種淡然讓張靜北心慌,心慌得想逃,但又忍不住覺得想再做些什麽彌補,張靜北抬頭,虛弱地喊他,李博陽……


    如果說張鴻雁的話兒是當頭一棒,那麽李博陽如今的淡定從容足夠讓張靜北分寸大亂了,張靜北總覺得自己好像錯失了什麽,又有哪裏失去了控製?


    仰頭看著李博陽的眼已經有了幾分水意,張靜北也不知自己當時的心情該如何形容?心虛、慌張、還有某種莫名接近真相的怯意。


    錯估了感情的重量,張靜北忽然有些擔心自己承擔不起,這種心理失衡的落差感。尤其張家人隱隱偏向李博陽而做出的行止,更讓他覺得四麵楚歌,舉步維艱。


    人類就是如此,一個人說你錯,不一定是錯,所有人都說你錯,大概,就真的是錯了的。


    張靜北不夠勇敢,也沒有足夠的魄力讓他頂著足以與所有人相背而行的意願過一生,他隻知道,他的家人不會害他,也不會騙他。


    你讓我進去!張靜北暴躁地闖進了浴室,他抱住李博陽,誠惶誠恐地對他控訴,是你先不要我的,是你不要我,我才不要你的,你不能怪我,不能怪我……說到最後,張靜北幾乎是在尖叫著哭喊。


    情形隱隱有些失控,但李博陽此時心境卻一片清明。


    李博陽一直以來都為那日驚悉張靜北不願和他過一輩子的事情所煩惱著,他不是聖人,自然也會怨恨,怨張靜北隻一昧貪圖他的好,恨張靜北如此沒良心竟然辜負自己,但更多的是一種惶惶不可終日的恐懼。


    他不能沒有北北。這個認知幾近入骨,李博陽對這點毫不懷疑,也因此圍繞這個問題,他糾結太多,反倒讓自己走進了死胡同,將自己困在原地。


    就算張靜北並不抱著和自己一樣的目的走下去又如何?


    胸中懷抱著這樣一份虔誠的感情,既然那人不願一起分享和承擔,那便自己守著護著擁有著,再不會有人比自己更珍惜這份感情。


    兩人一起洗了澡,張靜北的情緒終於有所緩解下來,


    兩人都隻穿著一條死角內褲躺在床上,張靜北手裏拿著藥油小心翼翼地給李博陽擦藥,比起張靜北的皮膚李博陽不算白,但是那些淤青印在身上依舊讓人看著觸目驚心,張靜北捏著藥油有些手抖。


    少年細白瓷臉,筆畫的烏眉,挺直的鼻梁,還有長長的睫毛在抖,燈光下瞧著竟是多了幾分可憐。


    李博陽靜靜看了一會兒,伸手接過了藥油也幫他擦,張靜北大腿、處有些敏感,那涼涼的藥油塗在皮膚上很好地消除了一部分疼痛,隻是李博陽手指的動作好似有些漫不經心,輕輕重重地打著圈,不一會兒,張靜北就受不了的大腿直打哆嗦,嘴唇也抖。


    那唇瓣水潤嫣紅,貝齒緊咬的時候更添幾分誘人風姿,李博陽目光膠著地定神看了幾秒,隨即慢慢湊了過去……


    夜露更深,氣氛正好,二人情絲正濃,原本就光-裸的隻穿著一條內褲的兩人,在李博陽有意無意地誘導下,天雷地火什麽的……大家自行想象。


    事實上,在摸到李博陽的那處火熱之後,張靜北腦子有一瞬間的空白,但哪怕他手指哆哆嗦嗦,握著那物什嚇得兩眼直閉,行動上卻對李博陽的放肆更加縱容。


    到最後李博陽也還是選擇用他的腿代替了那處,張靜北暗自鬆口氣兒之餘,又開始擔心起來,總覺得李博陽不會隻滿足至這點。


    殊不知,李博陽這人年紀雖小,卻也是極有主見,且意誌力堅毅的人。他認定了北北是屬於他的,那便會更加用心地守護他。


    當然,他此時不占-有他,亦是因為他自覺自己暫時還不需要通過這樣的手段來告知這人,他是屬於自己的。


    北北不願意做的事情,李博陽自然不會勉強,但不勉強和不做是兩迴事兒。俗話說得好,麵對困難,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


    也是到此時,李博陽才真正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麽,從而針對張靜北的事兒得出結論。


    感情不是物什,不是你說不給便不會有,不是你說結束便沒有明天,不是你說……其實,對於真正有能力的人來說,你說什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要什麽,他要得到什麽,又要付出怎樣的代價去得到?僅此而已。


    我喜歡你,但與你無關。


    作者有話要說: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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