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靜北是被打來的電話聲給吵醒的,床頭櫃上的手機吱嗡吱嗡轉個不停,歡快地藍精靈樂曲播了一遍又一遍,惱的張靜北橫手一掃就將手機給弄地上了。


    手機在鋪滿房間裏的地毯上滾了滾,安靜沒幾分鍾,那燥人的嗡嗡聲依舊縈繞在耳旁,張靜北倏地拉起被子堵住耳朵,隻是打來電話的那人太過鍥而不舍,就是將整個腦袋都藏到了枕頭底下,那惱人的鈴聲依舊響個沒完。


    閉嘴,閉嘴,閉嘴!


    張靜北暴躁地跟頭困獸一樣亂竄,從床上跳下彎腰撿起手機,又怒吼著甩到了牆角,仍帶睡痕的臉蛋皺巴巴地,因為沒睡好一直嘣嘣疼的太陽穴讓他整個人都浮躁起來。


    爬迴原位,又在床上煩躁地趴了一會兒,張靜北狂暴脫韁的意識才慢慢迴籠,滿身的鬱氣稍稍消散了一些,牆角的手機安靜了一會兒又開始溜溜地打轉,持續不斷的嗡嗡聲讓他愣了下神,盯著那黑殼子足足兩秒,才撇著嘴慢吞吞從床上爬起來。


    接通了電話,是張媽媽打過來的。


    張靜北伸手抓抓頭發,不耐煩的心情讓他連帶著此時的語氣都有些拖遝起來,媽媽,我起來了……嗯,知道,知道,我記著的,我馬上就過來。


    昨晚上答應張媽媽今天陪她去買東西的,結果出了李博陽這檔子意外,攪得他連覺都睡不好,就是洗了冷水澡醒醒神,臉上濃重的睡意依舊浮於表麵。


    從李博陽家到自己家其實也就幾步遠,張靜北一進門,家裏那隻愛嬌的小貓斑二少便喵喵叫著跟在身後,偶爾張靜北步子停頓的時候,轉頭望去,斑二少正仰著貓臉凝眸看他,冰泠泠的眼珠子像塊琉璃一樣晶瑩剔透。


    走近正廳的時候,張靜北用力抹了一下臉,張大山今天在家,要是被他看見自己用這麽一張不耐的麵孔對著他老婆,迴頭肯定能捏著拳頭找借口揍自己一頓,這老頭最近正看他不順眼呢,張靜北不想這麽倒黴去撞槍口。


    張靜北在正廳溜達了一圈,沒找到他媽媽,趿拉著鞋子換了雙拖鞋,又顛著步子繞到偏廳廚房,張大山正端著瓷碗,一手筷子夾菜,一麵側著臉和張媽媽在說著什麽,斜斜挑起的眉頭有著和張靜北如出一轍的邪氣,這是張大山在外人麵前從不露出的自然神情。


    張媽媽曾不止一次說起,北北是像極了他的父親,但是作為長輩的那方不承認,作為晚輩的那方也是不屑一顧的很,於是,她隻好笑著看著放任著。


    能將這兩個於她生命中最為重要的兩個男人,在她麵前寵得無法無天且惠及自身,這何嚐不是一個女人的幸福。


    隔著幾步遠張媽媽就站起了身,看著她的孩子仍像小時候那樣,嬌聲嬌氣地喊媽媽,探手抓了抓兒子亂七八糟的頭發,笑得輕快又明朗,下次洗完澡記得擦擦頭發,這麽多水……說著就給人找毛巾去了。


    張大山擰著半邊眉,臉上還帶著剛才殘存的不端莊神態,敲著筷子一臉看你不爽的瞪著張靜北,語速極快地責問,不是讓你早點起來嘛?你看看人家博陽,早早就起來跟李家老爺子去鋪子裏學管生意了,好的不學,盡淘氣,以後沒事兒別老纏著他,多看看人家是怎麽做事兒的,我說你也不小,就不能長長心,學著獨立點嗎?昂!


    張靜北忍了又忍,兀自翻了個白眼,到底誰纏著誰還不一定呢?他不想招惹這一大早上就犯更年期的老男人,轉頭扯著嗓子去喊人,媽媽,媽媽,我要吃荷包蛋,上次奶奶給我做的酸梅醬還有嗎?別都給爸爸吃完了,媽媽……


    唔。嘴裏驀然被塞了塊鹵肉,張靜北瞪著烏溜溜的大眼轉頭去看那隻又忍不住出來秀存在感的老男人,小聲哼了聲,一麵快速地嚼完咽下嘴裏的肉,一麵探著脖子又喊,媽媽,媽媽再給我切點肉,桌上的鹵肉都被爸爸吃光了……


    小王八蛋,張大山惱的揪著小兔崽子的耳朵狠狠彈了他一個腦瓜蹦,真是被這熊孩子給氣狠了,磨著後槽牙似是在找下口的位置。


    張靜北笑嘻嘻地躲開原本就被多大用力的手指的鉗製,歪著腦袋瞅他老子眉間眼角的紋路,輕盈的笑意讓他過於精致的五官帶出幾分恬淡稚氣,岔開的五指拍在張大山臉上的時候,肉肉的指頭戳著他臉頰處,咧著嘴一下笑開了,老王八蛋。


    張大山被這無法無天的小兔崽子給鬧的沒法嚴肅正容,拍開臉上的手,隻好一臉無奈地笑,就知道吃吃吃,吞了這麽多肉都吃哪裏去了?他對自己這個惟一的兒子這種瘦瘦小小的身材至今耿耿於懷,尤其有了李博陽這個對比之後,他的不滿一下到了頂點。


    鬼知道!媽媽都不說我了,就你事兒多,我看我啊就是被念得胖不起來的,要不我能比李博陽還高呢。張靜北撇撇嘴,夾了肉沾了酸梅醬塞了滿滿一嘴,嘟成一朵花的小嘴嘟嘟囔囔地含糊不清。


    臭小子,嘴巴都塞滿了也不忘編排你老子……張大山搖搖頭,轉身看著張媽媽在廚房裏忙忙碌碌的身影,笑得一派滿足。


    張大山起身去廚房看他老婆,張靜北就支著一邊的手肘,歪歪地看著那老愛膩歪的兩夫妻,想到張媽媽平時總說他倆很像的時候,他不由想到了李博陽,不知怎地,眯著眼睛就笑了下。


    說來,他和李博陽其實更像。


    張大山不比他幸運,他能被寵著的日子遠沒有張靜北受寵的日子多,至少在張大山小小年紀便為生計所忙碌的時候,張靜北已然泡在蜜糖水裏沁得每分每秒都是甜蜜的。


    所以在麵對親人的關心和愛人的嗬護,張大山比張靜北更懂得怎樣去珍惜。


    而說張靜北和李博陽有何相似之處,這最顯眼的一點便是,兩人本質上都屬於癲狂成性,為執念所囚的人,但在外人麵前偏都愛裝的人五人六,頂著張帶笑的麵孔裝親和,實際上隻要旁人一觸及他們的底線,隻怕這輩子都再沒和好的機會了。


    誰比誰任性,誰比誰自私,誰又是誰的執念?人命在天,自有天論。


    吃完飯,張靜北抱著吃撐的肚子在沙發上有些犯困,張媽媽催了好幾遍才慢騰騰迴房間換了身衣服。


    今天小師弟過生日,張靜北原本是想著送些禮物表達表達心意就好,不過張媽媽和張大山倒是重視的很,非說王先生對他恩同再造,討論了兩天終於決定今天一塊出去買了禮品送過去。


    要張靜北說啊,王先生就好一口小酒,改天到林外公那裏挖兩壇子老酒送去就行,王氏夫婦人精一樣的人物,但凡你下了心思送的禮,他們心裏領了情便好,哪裏還需要搞的這麽正式。


    這就是為人子女不懂父母的心思了。


    做父母的,哪怕他們身在高位,手握多少權利,但是在孩子麵前他們永遠都隻會站在父母的角度上為他們思考,為他們籌劃。


    張大山認為送張靜北送去王先生那裏學東西是他和張媽媽這麽多年來做的最好的決定,王氏夫婦別的不說,但是為人正派,行事作風極為正統,關鍵是他們說的話兒張靜北聽得進去,張大山跟兩夫妻碰麵過幾次,對兩夫妻的為人處事亦是極為滿意,一個孩子能有這樣的良師益友,將來如何且先不論,至少以後的路子是歪不了的。


    一切對孩子有益的人或事物,對於每個父母來說都是天大的事兒,也不怪張大山和張媽媽會這樣鄭重其事。


    去了商場買了小師弟這個年紀能用得上的東西,張大山聽了張靜北的建議,轉頭去了鎮上有名的老窖子跟人套關係買酒去了,他倒是有認真考慮過是不是要去找嶽父大人弄兩壇子酒來送禮,不過小老頭平日也就愛好這口,守著那手釀酒的好把式,成天眼珠子似的盯著,釀好的酒除了張靜北旁人都近不得身,到了逢年過節的時候眾人才有幸嚐上一兩口,那滋味……就連張大山也是饞的很,隻怕就是饒來了這酒,他也舍不得送人。


    將買好的東西都放到車上,張媽媽又拉著張靜北去逛市場,張靜北眼看張大山上了車還要探著腦袋出來看他老婆,不由戲謔地盯著這老兩口看了幾眼,笑眯眯道,媽媽,你還要買什麽東西,我來就可以了,你跟爸爸先迴去吧,等會兒我讓李博陽來接我就行。


    張大山聽得很是心動,搓著手在一旁攛掇,這小子難得有心思想要幫忙,你也別攔著,咱們先迴去,上次你不是在東市看中了一套梨花木家具嘛,咱們正好趕著這趟一塊去看看。


    話說,他和老婆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悠閑的時候,在一起逛街吃飯了。


    張靜北哪裏看不出他心思,笑嘻嘻地一串保證,擺擺手讓人趕緊走。


    你能行?張媽媽看著穿著白色限量版t恤,淺色牛仔褲的少年,這孩子跟這李博陽待久了,行為舉止很大程度也便跟著那人一並同化,隻是靜靜站在那裏,臉上笑得一派溫然,眉眼間依舊帶著旁人難以察覺的冷漠和乖戾,瞧著真是再貴氣不過。


    哪裏像是會下廚房逛市場的人的呐?


    張靜北接過張媽媽手裏的單子,撿著幾樣念了幾句,味精、洗碗布、洗衣粉……我知道啦,媽媽,你放心去看家具吧。


    張媽媽瞅瞅不遠處看起來不甚整潔的市場,又看看自己眼前這個被自己寵的十指完全不沾一點陽春水的孩子,蹙著眉更不放心了,被張大山扯了下,才遲疑地又叮囑幾句,還要幾樣青菜和一條草魚,晚上帶著去王老師家加餐。


    知啦知啦,媽媽你快走吧。


    待那車子屁股白煙一滾,咻地沒了影子,張靜北才轉頭進了菜市場。


    鎮上擺攤的阿婆阿伯都是爽辣熱情的性子,買完張媽媽交代要買的東西,往往給錢的時候還要再給幾根大蔥還是搭點零頭。


    兩桶油再加零零碎碎的青菜魚肉,張靜北一個人提不迴去,打電話喊了家裏載貨的司機將東西拉迴去,原地發了信息讓李博陽過來接他。


    李博陽騎車過來的時候,一抬眼就看見路邊那個捧著甘蔗汁,鼓著兩腮吸溜吸溜地起勁兒的少年。


    張靜北見人來了,腮幫子一鼓一鼓,幾下就吸完了裏麵甜美的汁水,隨手一扔就拋到了垃圾桶裏,他不太喜歡在這樣嘈雜繁鬧的環境,好在路邊那個擺水果攤的阿姨好心,送他一杯超大杯的鮮榨甘蔗汁,不然他得被這後頭那嘰咕嘰咕叫喊的雞鴨鵝給煩死。


    隻要張靜北安安分分,別撚三惹四的給他招惹麻煩,一般情況下李博陽的脾氣還是極好的。不過這個定律在這個沉悶燥熱的夏季,對這個早熟內斂卻仍對自己重視的人收斂不住脾氣的少年來說,早已被打成了馬蜂窩,千瘡百孔滿身的窟窿。


    張靜北皺著鼻子將手上打算帶去王先生家的幾樣肉食和大草魚給塞進車後箱裏,張媽媽交代的青菜他是一樣沒買,反正他不愛吃青菜,買了也不吃,一開始就壓根沒打算要買。


    李博陽拉開袋子瞟了幾眼,轉頭問張靜北,中午給你打電話,你沒接到?


    張靜北捋起前額的劉海,很是無謂地朝上吹了口氣兒,懶洋洋應他,我睡得沉咯……他搞不清楚李博陽總是糾結這些問題有什麽意思,不過他也是真怕了這人追根究底打破沙鍋問到底的認真精神了。


    行了,你走不走啊?這都五點多了,待會兒咱們該遲到了。張靜北跳上車,摟著他腰蹭兩下,歪著腦袋催他,被李博陽正正看了一眼,頓時心虛地扭過臉不去看他,由著那人在自己耳邊大小聲。


    我告訴過你,不準不接我電話!你把我的話兒都當耳邊風是不是?李博陽壓低了聲音吼他,反手捏著張靜北小腰的五指用力收緊。


    張靜北也知道這事兒是自己疏忽了,更明白在這種敏感時期不該和李博陽嗆聲,但是等到兩人麵對麵,他還是沒忍住直接頂了迴去。


    媽的李博陽,你以為誰弄的老子差點下不來床,明明好早之前我就跟你說過,今天我要跟我媽出來買東西的……張靜北瞪圓了眼,真是越說越委屈,說到最後氣地直接上手抽他臉。


    這杏楊鎮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張靜北鬧起來完全不管不顧,但是李博陽不行,他太知道現在這個年紀的他們是經不起一點風雨的。


    知道多說也是廢話,李博陽在原地暴躁地直打轉,拽著車鑰匙往前走了兩步,見人不動,又衝張靜北吼,媽的,再有下次老子弄死你。


    張靜北暴跳如雷,對著人豎了中指,操!


    他懷疑自己上輩子肯定是欠了李博陽好多債,尼瑪上輩子□□的死去活來下不來床的是老子好麽?就是有再大的債,老子這輩子還給他壓,難道這還不算完?


    兩人一路沒搭話,到下車的時候李博陽主動伸手拉住他,張靜北用力掙了掙,沒掙開,惱的抬腳踩他鞋麵。


    李博陽迴神看他一眼,伸手理了理張靜北左翹右翹的頭發,不過那手指靈巧一轉,不知怎地就轉悠到褲子邊沿去了,張靜北明顯感覺那手指虛虛扣了下因為站姿不對無意冒頭的內褲邊角,沒緣由地,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北大爺莫名地抖了一下。


    許是察覺到北北的動靜,李博陽鼻子輕哼,嘴角卻掛上了清淺的笑意,再去拉張靜北的時候,臉上的表情便顯得溫柔許多。


    小崽子從來都是吃軟不吃硬的,見人先緩和了情緒,自己也不好再這麽端著,何況都到王先生家門口了,再鬧別扭到底是不合時宜。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王先生的院子,小師弟王皓對著大門口翹首以盼許久,一見人來了,立馬顛著那肉滾滾的小身子興衝衝朝張靜北撲過來,嘴裏歡喜地叫著,小北哥哥,你來啦!


    小胖子今日一過便滿六歲了,張靜北被他猛地一撲差點沒給撞到地上去,好不容易抱穩王皓結實的小身子,心裏不由長長籲口氣兒,艾瑪,差點丟大臉了,這小胖子以後再這麽肉下去可怎麽好喲?他現在就已經抱不動他了。


    王先生家教很嚴,原本小胖子該和上輩子那樣文文靜靜地當個聽話懂事的小萌娃,不過這輩子因為張靜北的原因,曆史終於順利脫軌,奔著另一個未知又勇猛地方向歡快行進……


    說起來,小胖子這肉滾滾的身材還和張靜北脫不了關係,時不時就給人超量投喂什麽的,咳,這可真是一件悲傷的故事。


    仗著自己今天是小壽星最大,王皓見整張小臉埋在張靜北懷裏盡情蹭了個夠,直到他傳說中那個嚴肅認真到令人發指的大師兄出現之後,這小胖子才勉強收斂了行止,略帶遺憾地看了眼自家小師兄,抿著嘴規規矩矩跟李博陽問了好。


    李博陽俯身遞給小胖子一份兩人早早準備好的禮物,笑著揉了揉他的腦袋,說了生日快樂後,這才拉著張靜北進門去。


    小胖子某方麵的直覺向來驚人,知道大師兄對自己抱有某種異樣的敵意,所以在平時,哪怕李博陽對著他笑得再溫和,他也隻敢乖乖地等著李博陽不在的時候跟張靜北親近,即便他心裏是真的挺喜歡這個聰明又沉穩內斂的大師兄的。


    張靜北無力撫額,隻好趁著李博陽先他一步的空隙朝小胖子安撫地笑笑,這一個兩個,真是……讓人頭疼又心軟。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唔,其實應該算是沒寫完的,不過一章太長看著也不舒服,咱們還是放下章看吧。


    然後吧,有關於李博陽的問題,之後會慢慢寫下去的。


    我隻能說,北北不是個好性子,而李博陽?每個沉穩內斂的男人在長成之前誰又能說他不能有一段中二又逗比的青春期呢,即便他暴躁點,手段行為過於暴力直接,但是少年的情感總歸是最真誠的。


    每一幅畫的底圖都是由粗糙的線條勾勒成唯美的畫麵,我希望大家能多點耐心看下去。【在此,我是真心感謝每個依舊還在坑裏等著我的姑娘們,謝謝哈!】


    因為更新時間的不定時,我不能保證,但會盡量多更點,更長的……嗯,就素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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