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歸宜對著她的背影,道:“聽說蛇都是用嘴巴感知獵物的,它的眼睛是看不見的。”夏至迴身衝她鄭重下拜,然後起身一言不發的離開。


    木歸宜躺了一會又坐起身,喚道:“來人,請知天命過來。”


    彼時,知天命正與早上那梳靈蛇髻的女官芙蓉帳暖,巫山雲雨,欲罷不能,好不容易雲收雨歇了,女官嬌嗲的道:“銀環謝大人恩寵。”知天命隻懶懶的哼了一聲。


    銀環一麵揉捏著知天命寬闊的背脊,一麵小心翼翼的問道:“大人,那位聖女大人真的能帶我們離開佛不度嗎?那日的神跡,看得奴婢……奴婢才疏學淺都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詞匯來表達奴婢激動的心情。”


    “大人,聖女有請。”


    知天命冷然,問道:“此時召見,為的什麽事?”


    請人的侍女低垂著頭,不敢去看床上,道:“奴婢也不清楚,聖女也是突然吩咐的。”


    銀環在旁小心勸道:“大人,既然是聖女召見,多半是有什麽未卜先知的預言要告知大人,奴婢伺候大人更衣。”


    知天命道:“罷了,本作這就過去一趟,幫本座更衣。”


    比起知天命鄭重的一身行頭,木歸宜就隨便多了,隻在寢衣外攏了一件銀縷衣,神廟這邊講究清聖潔淨,處處不是白的就是銀的,努力裝飾出仙家福地般的效果。


    “屬下拜見聖女,不知聖女忽然召見,有何見教?”


    木歸宜卻不說正事,隻是調笑道:“我還以為大祭司會沉溺在溫柔鄉中不願意過來呢!”


    知天命也不見多少尷尬,道:“溫柔鄉,英雄塚,屬下無論在哪裏都時時刻刻的自省。”


    木歸宜掩唇一笑,道:“若是真的時時刻刻自省,又怎麽會去尋溫柔鄉呢,大人,不知您覺得現在的越後主真的可堪大任嗎?”


    知天命皺了皺眉,麵具掩住了他太多的心思,道:“陛下畢竟是太祖的後裔,是名正言順的大越天子。”


    木歸宜對著燈火打量著自己如蔥管般的纖指,道:“若我記得沒錯,每一代大越皇室都會獻上一位皇室成員給‘知天命’,名為伺候祭祀,實際上就是將‘知天命’的血脈牢牢攢在手裏,換而言之,你我也都是大越皇室中人。”


    知天命心中咯噔一下,有種被人看穿了的惱怒,“請聖女慎言!”


    木歸宜掩唇一笑,道:“我覺得我沒說什麽大不了的事吧?看罷大祭司嚇得,可憐見的。”


    知天命仍是一副忠臣的模樣,道:“如今的聖上隻是暫且年輕不懂事,待得年紀再大些,他就會懂事了。”


    木歸宜輕飄飄的道:“說來這越後主挺喜歡這雲雨之事的,我來了這短短幾個月,也聽說了他不少的荒唐事,據說他沒晚都離不開女人的身子,一旦離了就整夜整夜的焦躁,甚至氣血不暢,有性命之憂,這是真事?”


    知天命輕描淡寫的道:“聖上隻是年輕,火氣旺了些。”


    木歸宜笑道:“說來也怪了,這沒日沒夜的耗在女人的肚皮上,結果卻依然沒個一男半女的,這後宮女人的肚皮還真是不爭氣啊!”


    知天命道:“屬下會再為聖上擇一批好生養的女子入宮。……


    木歸宜以手撐頤,慵懶的打了個哈欠,道:“誒——這南郡還有女人給你們挑嗎?”


    知天命原先放在膝上的手不禁握緊,“聖女大人,請慎言,今晚忽然召見,不知大人有何指示?”


    木歸宜不慎在意的道:“算了,我開個玩笑嘛,不用這樣在意,說起來,來到這南郡以來都沒有好好的這樣安安靜靜的、無人打擾的、麵對麵的交談。”


    “聖女大人抬舉在下了,”知天命已覺得不對,眼神不住的打量周圍,“若無其他要事,屬下先行告退了。”


    木歸宜一再挽留,道:“您這是看不上我嗎?”


    知天命敷衍的道:“不敢,隻是屬下畢竟是外男,孤男寡女恐怕對聖女的清譽有礙。”


    木歸宜道:“我都不介意了,你又介意個什麽勁呢?”


    兩人僵持了許久,“大祭司,那個叫夏至的賤婢闖入聖王園刺殺聖王!”


    知天命大驚起身走出幾步後,又迴頭惱恨的看向木歸宜,“木歸宜,你居然敢吃裏扒外!”


    木歸宜失笑道:“大祭司是不是搞錯了一件事,我可沒有說過要跟你走哦,是你們千方百計、費盡心思的求我過來的呀!”


    “你找死!”知天命疾步上前,掐住木歸宜的細頸將人拎離地麵。


    木歸宜唿吸困難,嬌容上依然掛著那副風輕雲淡嘲笑的表情,她的眼神仿佛在說,你殺啊,你盡管殺啊,你盡管將我殺了,將大越遺民的希望親手殺了。


    半個時辰前——


    夏至從木歸宜處離開就直接奔赴之前祭祀的那個高台,說來也怪,這九頭怪蛇既然是大越供奉的聖物,白日裏這裏有不少人在這裏看守服侍,夜裏則是空蕩蕩的連個鬼影都沒有,甚至還有一股腥臭味,耳畔一直晃蕩著蛇類吐信、蛇神互相摩擦的聲音。


    今天是滿月,皓月當空,月光將這處高台上的情況都照得是一清二楚,地麵上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灑了水,在月光下如同鏡麵模糊照出夏至的人影,“這什麽水,味道好奇怪,不會有毒吧?”夏至捂著鼻子一麵喃喃自語,一麵小心翼翼的繞過水坑往高台的邊緣走去。


    越靠近高台邊沿,那嘻嘻索索的聲音就越重,就在離邊沿還有一丈之地,忽然竄上來一巨大、三角形的舌頭,夏至驚唿一聲,小退兩步,蛇信一吐一吐的,每一下都差點擦到夏至的小臉。


    陸陸續續的另外幾個頭也都從高台之下探出來,最左和右邊倒數第三個脖子上隻有一個腦袋,其餘長短不一的則是雙頭蛇,都一晃一晃的,居高臨下的看著底下對它們而言猶如螞蟻一般的夏至。


    這一瞬間冷汗就將夏至的衣衫都濕透了,她素手探入斜挎背著的背包裏,那裏麵隻有一把從廚房裏順來的菜刀,可在這一眼看去才立起個上半身,就有十數丈高的巨蛇麵前,這菜刀恐怕連刮磷都嫌癢。


    正此時,完好的兩個蛇頭先行張開巨口蒙紮下來,夏至下意識就往迴跑,試圖跑到殿內,殿內鋪了雄黃,蛇進不來,腦海裏不其然的迴放著木歸宜慢悠悠的念著《山海經》:


    共工臣名曰相繇,九首蛇身,自環,食於九土。其所歍所尼,即為源澤,不辛乃苦,百獸莫能處。禹湮洪水,殺相繇,其血腥臭,不可生穀。其地多水,不可居也。禹湮之,三仞三沮,乃以為池,群帝因是以為台,在昆侖之北。


    一心二用的結果就是一腳踩到之前的水坑,腳下的鞋子居然頃刻間被熔透,甚至還有孤灼燒的焦糊味,要不是她收的快,這腳就要廢了,這怪蛇還真是相柳的後代?


    夏至一麵小心繞著水坑跑,一麵迴頭看著身後那擠在一處追著她咬的十六個蛇頭,令人毛骨悚然,自挎包裏摸了把繡花針在手中,也不計較是哪個蛇頭,反正哪個開了就往哪個的嘴裏丟,這針上被她用草頭烏、曼陀羅、斷腸草的藥汁浸泡,連她自己差點就被毒倒,要是對這巨蛇無用,她又能怎麽辦?


    對於此時的夏至而言不止是生理上的將自己的速度提到極致,這一直離她不過一丈距離的蛇頭也給了她巨大心理上的壓力,好幾次那蛇信幾乎就是擦著她的發頂、胳膊過去的,每次過去被碰到的地方都會產生一陣劇痛,可她沒地方去管自己的傷處。


    這兒又是一處平台,她可以說毫無躲避的地方,夏至時不時的迴頭對著身後撒出一把繡花針,這些浸泡過許多毒物的繡花針看起來對這巨蛇是一點用也沒有了,她錯眼見看到有個腦袋上信子上的繡花針都紮了十來根了都沒什麽影響。


    眼見實在跑不動了,夏至從包裏摸出個酒壇砸在地上,雄黃對蛇其實沒有什麽實質上的傷害,蛇隻是討厭雄黃的氣味,雄黃酒尤甚,夏至的這點酒實在太少了,對巨蛇幾乎是微乎其微,直接被無視了。


    到最後夏至將唯一的一把菜刀用了些暗器的手法拋擲出去,菜刀在半空旋轉著,割下雙頭蛇其中的一條蛇信來,然後撞到另一個蛇頭上卡在蛇鱗中。


    夏至幾乎是狼狽的摔進殿中的,那巨蛇也跟著一頭撞進來,最後被卡住,幾個蛇吻就在她身體上方掙紮晃動,讓她心驚膽戰,劇烈喘息,渾身都已經被汗水濕透。


    好半天才緩過神來,小心翼翼的用手掌撐著往後挪,那些蛇吻掙動時,蛇吻裏的毒液是不是的飛濺到大殿的各處角落,發出讓人牙酸的滋滋聲,伴隨著蒸騰而起的毒物,有幾下濺到夏至身上,直接將她的衣裳給燙出口子,碰到肌膚立刻就是皮開肉綻,深可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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