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來看著冷宮中的人,那些破壁殘垣才知道建立起一座家園是如何的辛苦,摔碎一隻杯子容易,想將它補起來卻難。”


    珝月太後亦是心生感慨,反而安慰她道:“這不是你的錯。”


    赭衣夫人嫣然一笑,道:“賤妾曾經也很是不明白妺喜妲己為何會被男人們貶為紅顏禍水,『亂』世妖姬,這些年青燈古佛心思也越發平和,突然就想明白,他們哪裏是在罵妖妃,不過是他們自的教條,不允許他們正大光明的責罵帝王,隻好指桑罵槐的,出出氣了。


    盡管了連賤妾自己都不想承認,可實際上的確是因為賤妾,直接或間接的害了許多人,比如太後您,比如劉嬪,又比如那些因為賤妾而夜夜守著燭火孤單至天明的妃妃嬪嬪,賤妾那時候沒想過她們,自己種下的因,如今都是果報。”


    珝月太後道:“對於一個女人家而言,誰不想一直霸占著自己丈夫的注意與寵愛,你愛先帝,自然恨不得跟他日日夜夜的黏在一起,永不分離。”


    赭衣夫人反問道:“那太後您呢?您可曾也這樣想過?”


    珝月太後沉默半晌,頷首道:“可是做帝王的妻妾終究是不一樣的,後宮不必尋常人家的後院,這裏不止講夫妻情愛,首要遵守的是君臣二字,如哀家,如瑾月太後皆是如此,隻要他是帝王,我們就不可能隻把他當做丈夫看。


    而你……哀家現在想來大概能明白為何先帝最後最中意的會是你,不是因為你這傾國傾城的嬌顏,而是因為你是這宮裏唯一把他當丈夫愛戴的女人。”


    赭衣夫人苦笑道:“是陛下為難瑾月太後與太後您了,要做母儀天下的一國皇後,賢良淑德,溫婉恭順為後宮表率,又要做一名妻子對他一心一意,可如果是妻子,又怎會不心生妒忌,而一旦有了妒忌又怎麽做賢惠的皇後。”


    珝月太後拍了拍她的臉蛋,笑道:“所以陛下最後不找到了最好的解決辦法不是嗎?母儀天下是瑾月太後與哀家的職責,做一個體貼的妻子則是你該做的事。”


    赭衣夫人垂頭,推拒道:“賤妾怎敢配稱是陛下的妻子。”


    “古往今來,男人三心二意,喜新厭舊本就是正常的,處久了總能挑出『毛』病來,罷了,言歸正傳,哀家宣你過來,還是有一事想問你。”


    “是湘竹帝姬之事嗎?”


    珝月太後道:“你知道多少,便說多少罷。”


    赭衣夫人撥弄著佛珠,理了理思緒,才開口道:“說來也是十九年前的事了,那時,冷宮裏忽然多出了一個人……”


    十九年前——


    赭衣夫人還不是赭衣夫人,是廢妃吳貴人,剛被打入冷宮,想著帝王訣別的話,終日裏以淚洗麵。


    這天也不知是命中注定還是她與大越的幾位帝姬犯衝,她心煩意『亂』的出來瞎走,也不肯讓人跟著,居然撞見了順姬,當時她初初得了傾澤皇的青眼,按理證實是春風得意之時,居然還穿著宮婢的衣裳,低調的跑到冷宮裏來。


    吳貴人本不欲管,畢竟這冷宮裏關了不少大越貴族女眷,可隨後她每次來,自己居然每次都能撞見,就不免心生好奇,有一日,總算忍不住偷偷跟上去。


    那是一座勉強收拾出來的院落,吳貴人貼著牆根『摸』到窗下,聽見兩個女聲在交談,其中一個很是虛弱卻很熟悉,她聽見順姬喚那人,“皇姐。”


    大越的帝姬死的死逃的逃,留在這宮裏的如今隻有這順姬,剩下的要麽成了賞賜的物品賞出宮去了,要麽不堪忍受屈辱,鬱鬱而終,怎麽平生又多出來一個,而以順姬的心『性』,不是與她特別相熟的她不會如此親昵。


    順姬關切的道:“皇姐這幾天覺得如何了,可惜妹妹人微言輕,不能幫皇姐更多,連一日三餐都不能按時,委屈皇姐。”


    “咳咳咳,說什麽委屈不委屈的,蘭芷我在這好歹不用去外頭虛與委蛇,委屈你還要討好仇人,比我更加煎熬,咳咳咳。”


    順姬道:“皇姐帶著一腔誠意前去和親,不成想這洛守言厚顏無恥,陽奉陰違,居然讓人假扮流寇洗劫隊伍,讓皇姐您……”順姬說不下去,嗚咽著哭了出來。


    “傻瓜,別哭了,我好歹留了一條命,苟延殘喘至今,就是為了來日能助你一臂之力,別哭、比哭了。”


    聽到此,吳貴人才想起來裏頭的人是誰,那個失蹤了好幾年的湘竹帝姬,她居然又迴來了?!!


    “後麵的賤妾沒有再聽下去,”自迴憶裏抽離,赭衣夫人有些抱歉,“請太後恕罪,賤妾沒有第一時間啟稟,對於湘竹帝姬,賤妾以為……本以為她不過是一介女兒身,翻不起什麽大浪。”


    除此之外,還有一點未說便是她很是敬佩且心疼湘竹帝姬,不想她再陷入到危險之中,她也是事後才得知,當年大傾並沒有和親的意思,是大越這邊自作主張,妄想垂死掙紮,試圖硬塞一個帝姬過去,如果萬一成了,傾澤皇就成了大越的女婿,總要給幾分薄麵。


    多麽可笑、幼稚的想法,可憐了一腔熱血為了家國傾盡所有的湘竹帝姬,成了雙方對弈中的犧牲品。


    珝月太後麵上不見怒『色』,伸出保養得白皙細嫩的玉手安撫地拍了拍她的秀肩,道:“不怪你,相信不止是你,我們很多人都不敢相信一個姑娘可以做到這種地步,在她死後十六年了,依然餘威猶存。”


    順姬死了,能讓她安心交付手中全部勢力便是她的親姐姐,湘竹帝姬,而據聞湘竹帝姬的才智膽識不下於她。


    “太後,”赭衣夫人祈求道,“能否讓賤妾見一見湘竹帝姬?”


    珝月太後沉默半晌,道:“再見也是徒增一腔愁緒,何必呢?”


    赭衣夫人搖了搖頭,道:“賤妾在先皇、太後您們的庇護之下,躲了二十多年了,有些人、有些事,是時候該去麵對了,賤妾厚顏無恥的想,除了賤妾,應該沒有人能再挑動湘竹帝姬的情緒了。”


    “……來人,將湘竹帝姬押上來。”


    與此同時,將南苑的人也安排進西苑後,白蘇燕又問了惜苑人的病情,才迴到自己的院落裏,得以稍稍喘口氣。


    寧貴嬪等人見她出去這許久,都心生擔憂,上來慰問,白蘇燕笑笑,道:“放心,已經解決了,你們再等等,這兩日太後實在忙碌,等她老人家稍微空閑,本宮便與穆妃商議,請她出麵奏請,讓你們同自己的父母見上一麵。”


    除了純貴嬪有些不情願,下意識抱怨了一句,“還要等兩日,”隨後又捂住了檀口,知道自己失言,忙揖禮請罪,“是賤妾失言,這幾日宮中忙『亂』,賤妾這等上不了台麵的女兒心思,豈敢拿去煩擾太後,是賤妾失言,請娘娘責罰。”


    白蘇燕倒是不在意,反過來安慰她,道:“為難你了,你們也一樣一直身在閨中,沒經曆過這種場麵,慌『亂』害怕在所難免,然不必太過憂慮,叛軍成不了氣候,本宮從軍多年,自問這點眼力還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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