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答應很是敷衍的道:“我隻是在複習明天先生課上要考的東西,你也別光顧著吃,不然明天過不了小考,點墨又要挨板子了。”


    說到打板子,惜答應也是赧顏,在她看來讓旁人代自己受過這是不對的,可是每次她去攔,示意先生打自己,先生又每每退讓甚至看起來很生氣,這讓她很是不解,完全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麽,無奈隻得拿起那沾了不少殘渣的書開始認真背起來了。


    花答應咽下嘴裏的糕點,嘖嘖兩聲,自言自語的道:“我果然還是更喜歡叫花雞。”


    何不食肉糜,這世界總是這樣的有趣,穆妃作為衣食無憂的大家閨秀卻羨慕著走街串巷、居無定所討飯吃的花答應,而花答應從小到大就是看著她們這些有錢人家的大小姐捏著鼻子、滿眼厭惡的從自己身旁走過。


    可等到花答應因緣巧合的入宮成了秀女,也過上了吃穿不愁的日子,她反而又懷念起以前的苦日子,至少在以前自己想去哪就去哪,自由自在、無拘無束,人總是會忽略自己所擁有或者說習以為常的東西,這是不是就是人的劣根『性』呢?


    花答應想不通,所以她能理解穆妃的羨慕,卻就是不喜歡她,正是如此,她利用起穆妃來更是毫不介意,更別提什麽愧疚感,畢竟身為一宮主位保護自己宮裏的人也是應該的不是嗎?


    而惜答應則有些擔憂的望了一眼她,她身為疆城那邊的維族女子,到這人生地不熟的所在,周圍的人都講著她聽不懂的話語,冥冥之中自己仿佛就被孤立開了,是花答應主動向她伸出手,把她從寂寞中拉出來。


    她聽不懂卻不代表看不見,也恰恰是因為聽不懂所以惜答應更加用心去觀察周圍的人事物,這段日子,她敏感的發現花答應的焦躁與防備,就像看家護院的狼狗,盯著入侵者,隨時準備咬下敵人的一塊肉。


    罷了,想再多都沒用,不學好漢話自己就沒辦法幫到她。這樣想著,惜答應越發用心的捧著書本認字。


    這一院子裏的四人,明明看起來是很是融洽,一副後宮上下和諧相處的畫麵,可是四人之間互相有所交流有各自有所防備,也真是讓人看不透。


    很快,靈泉公主與悠然王的婚禮開始了,靈泉公主由她的胞兄寒川太子親自背上花轎,臨放下轎簾時,寒川太子低低的說道:“妹妹,對不住,保重!”


    靈泉公主執扇的素手抖了抖差點就要掉落在地上,轎簾放下,緩緩拿下團扇,伊人紅妝豔麗,外頭鑼鼓喧囂一派熱鬧,轎內的新嫁娘卻默默垂淚,明明她下定決定同意和親的時候沒有哭,被告知自己要嫁給一個比她小四歲還是個半大孩子的時候沒有哭,兄長一句真心實意的道歉卻叫她淚如雨下,止也止不住。


    為表現對此次和親的鄭重,流國派了太子親自送嫁,且公主的嫁妝就要一百八十抬,陪嫁宮人就有十數人,大傾這邊將婚禮設在雙宜殿,由洛霜玒親自證婚。


    因為這是皇家婚禮,婚禮也是極盡*肅穆,每個人臉上都沒有一絲笑意,往往讓人分不清究竟是辦紅事還是白事,一些民間特有的“障車”之類的為難新郎的場麵都被省略了,故而這場婚禮走得還挺快。


    接下去很快就到了入洞房的時候,一旁的喜嬤嬤笑道:“請王爺作卻扇詩。”


    洛霜璃平日裏也是詩詞張口就來的人,到這時候了他才意識到自己居然就這樣成親了,成了別人的丈夫,是成家的人了,好一會周圍的人都有些不安,喜嬤嬤不得不重複一遍,“請王爺作卻扇詩。”


    瓊太妃特意指來的如夢,微微側過身指了指袖口,洛霜璃自然是看見了的,他也知道自己袖口那裏母妃命人密密麻麻的抄了不少卻扇詩,就是怕他卡殼,可這時候他卻不想說這些虛的。


    “我知道公主嫁給我讓你委屈了,本王現在也不過是個剛剛舞象之年的小兒,但本王發誓這一輩子會對公主敬之尊之,會認真學做一個好丈夫的。”


    靈泉公主聞言心中原先的一絲絲不滿反而奇怪的被安撫了,她緩緩撤下扇交給洛霜璃,道:“妾不奢望與王爺如梁上燕,隻願與王爺相敬如賓、攜手進退。”眼前的少年眉眼尚且稚嫩,甚至個子都沒有她高,可是皇家的孩子又有哪一個是可以看輕的,衛靈泉也不奢求夫妻恩愛,作為兩國的政治籌碼,他們都心知肚明在這場婚姻裏,談感情才是最害人害己的。


    在婚後第二日,悠然王攜新『婦』前往鳳棲宮拜見嫡母珝月太後與他的生母瓊太妃,珝月太後就如衛靈泉想象中的那樣端莊大氣,是個合格的深宮貴『婦』。


    而她未來有很長的日子要相處的準婆婆瓊太妃,卻叫她吃驚了,第一眼她以為這是太後娘家的姑娘,當她的丈夫,附在她耳邊小聲提醒道:“這位是我母親,楊氏。”衛靈泉很想說,勞駕再重複一遍,這真的不是你的姐姐?


    瓊太妃坐在珝月太後旁邊是真的不像“姐妹”,說句冒犯的,如果有人跟衛靈泉說這位是陛下的某某妃她都是信的,實在是太年輕了,看上去好像還是未出閣的嬌小姐,正是桃李年華最天真浪漫的時候。


    瓊太妃今日明顯有些心不在焉,對這個媳『婦』也沒說滿意或不滿意,隻揮手叫人把東西賜下去然後就直直的往殿門外看,似乎在等什麽人。


    珝月太後見狀,解釋道:“是楊老將軍夫『婦』即將入京,瓊太妃已經快十五年沒見自己親人了,今早得了消息便一直這般殷殷期待。”


    衛靈泉心有戚戚,此時此刻她怕是最能體諒瓊太妃心情的人,隻是瓊太妃等了十五年,隻要活著終有一日可以與親人團聚,可是她自己山高水遠,日後怕是永遠也見不著家人了。


    洛霜璃欣喜道:“這樣想來十皇兄也要馬上迴來了,兒臣在此也恭喜母後了。”


    珝月太後少見的喜形於『色』,但是嘴上還是道:“好了大家同喜,不過這種日子你們才是新人,不該被我們這兩個糟老婆子搶了風頭。”


    瓊太妃此時卻是什麽都聽不進去了,甚至都已經忘記自己身在何地了,平日裏她看起來都是沒心沒肺的,到了這時反而生出近鄉情怯之狀,一想到自己十多年未見的父母要入京了,他們就要團聚見麵了,瓊太妃拚命告訴自己要穩住,這是自己兒子的婚禮,要穩住、不能哭,絕對不能。


    可是,當那一聲楚國夫人石氏叩見傳來,還沒見到人影瓊太妃已經叫眼淚模糊了視線,朦朦朧朧的看見那熟悉的身影,她就像個稚兒一般當庭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叫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石氏看見自己唯一的女兒也是激動的不能自已,腳下無意識的上前了幾步,雙手已經無意識的張開就想要去抱瓊太妃,幸虧被她身後的長媳王氏給拉住,才記得還有旁人在,勉強抑製自己的情緒,跪下叩首,哽咽著道:“臣『婦』楚國夫人石氏給珝月太後請安,給瓊太妃請安。”


    珝月太後剛說了聲免禮,她旁邊的瓊太妃就再也坐不住了,居然在諸位嬪妃命『婦』眼前就直接投入石氏的懷裏,哭著喊道:“母親——母親——”


    石氏見狀哪裏還控製得住,也是淚流滿麵的抱著瓊太妃連聲喚著心肝,在場妃嬪皆是離家半年了,想到家中親人亦有所感,可還記得今日是大喜日子,掐著手心忍住到快湧出眼眶的熱淚,而一些命『婦』卻覺得這樣太過失禮,忙去看珝月太後與異國來的悠然王妃的臉『色』。


    前者頗為縱容,眼眶也是紅紅的,而後者也不見難堪或者是怒『色』,反倒轉過臉去拿袖子摁著眼角,可這樣放任母子倆終歸是不好,流蘇在珝月太後身旁扯了扯借著倒茶小心提醒。


    珝月太後這才反應過來,掩飾的別開臉拭去淚珠,道:“好了好了,今日是霜璃大喜的日子,又是瓊太妃母子相見的日子,雙喜臨門,瑩兒快扶你婆婆起來。”


    “諾。”石氏的長媳王氏閨名瑩兒,乃是珝月太後一位堂兄的嫡女,故而也算得上是她的侄女了。


    王氏與葛嬤嬤小聲又勸又哄了許久,母女倆這才放開,扶到偏殿整理儀容這才重新迴來,剩下的禮儀才好繼續進行下去。


    “新人給珝月太後敬茶——”


    洛霜璃與衛靈泉雙雙跪下,接過茶盞高舉過頭,“兒臣攜新『婦』向母後請安,請母後用茶。”


    衛靈泉也緊跟著道:“臣妾給母後請安,請母後用茶。”


    珝月太後接過一先一後接過抿了一口,道:“霜璃現在也是成家的人了,日後你們夫妻倆定要相敬如賓、舉案齊眉、攜手共進。”說罷一揮手將給新婚夫『婦』的禮物頒賜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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