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嬤嬤,這話可不能『亂』說!”程陳氏此時也被韓嬤嬤的言語嚇得小臉煞白,背後一陣陰嗖嗖的。


    而韓嬤嬤明明沒有到場,卻描繪的栩栩如生,仿佛真的親眼看見舒貴嬪心有不甘,化作厲鬼,從潦草的墳塋中慢慢扒開土,爬出來,一跳一跳的蹦下山來,又建議道:“夫人,咱們還是做場法事驅邪,老奴在鄉下可聽說了,那厲鬼可要來尋她死前看到的最後一個人,那不就是……”


    “胡說八道!”程陳氏『色』厲內茬的斥道,“這世上哪來的什麽鬼,若真有就叫她來尋我好了,我們是親姐妹,正好還能坐下來長敘一番。”


    韓嬤嬤微微縮了縮肩,又連聲呸了三聲,完了捂著嘴,壓低聲道:“夫人小心禍從口出,還有老人常說晚上不能談論鬼神,不然它們會以為您喜歡它們,它們就會來找您的……”


    “韓嬤嬤,你再『亂』說就休怪我不講情麵,送你迴鄉下去養老!”程陳氏高聲喝止,自己內襯卻叫冷汗給浸透了,轉而又拿出一錠紋銀,緩和了臉『色』,“我知道今日勞煩嬤嬤了,也讓『奶』兄受驚了,這是我的一點小小的心意,嬤嬤就拿迴去吃茶用。”


    韓嬤嬤原有些不滿,可看著泛著青光的足有五十兩的銀子,又馬上眉開眼笑的,一邊抓過銀子就塞懷裏,一邊嘴上還道:“哪能讓夫人這樣破費,這都是奴才們應該做的,夫人若有吩咐,奴才一家萬死不辭。”


    “嬤嬤是我的『奶』娘又是我的陪嫁,您一家的忠心,我心知肚明,嬤嬤今日也辛苦了,下去休息罷。”程陳氏表現的看似平靜,夜裏卻是噩夢連連,其中一個尤為讓她驚懼:


    她夢見自己被人死死勒住了脖頸,雙手雙腳被人摁住掙紮不得,而對麵冷眼旁觀的人裏有一張非常熟悉的麵孔,她仔細看了許久,才看清那人是華嬪,不對,是舒貴嬪。


    後麵因為脖子上的白綾越勒越緊,她終於一口氣上不來,昏死過去,而他們以為自己死了,便聽見一個很熟悉的聲音,說道:“阿書,將阿琴火化了,然後骨灰趕緊處理掉,不能讓人知道我陳家出過這樣的醜事。”


    “爹、爹爹,人都死了,您就給大姐留一具全屍罷。”


    “閉嘴,你還嫌她不夠丟臉嗎?這事若報上,就是你我求著別人給我們陳家上上下下幾百口人留個全屍,快!”


    “女兒遵命。”


    她感覺自己被人拽著倆胳膊在地上拖拉,腳後跟被粗礫的沙石摩擦的一片血肉模糊,好疼,她想喊出來可喉嚨很疼,她想動一動可四肢一點知覺都沒有,然後她就被人扔進一個土坑裏,新挖的土坑,她甚至感覺到被翻上來的土裏有蚯蚓在緩慢爬動。


    “阿琴夠可憐的,連一張草席都沒有,我又怎能忍心看著她的屍首被火燒成一把會,就這樣埋了罷。”


    緊接著,就是一捧又一捧的泥土潑灑著傾倒在她的臉上、身上,她害怕極了,她很想大聲叫嚷,要她們住手,自己明明還活著,她們不能這樣就把自己給埋了,她不想死!


    可惜她發不出聲音,也無力掙紮,隻能躺在土坑裏被潑灑下來的泥土給掩埋,掩得嚴嚴實實的,連唿吸都不能,眼前隻有一片漆黑,耳邊細細索索的不知道是什麽蟲子在泥土裏鑽動,每次唿吸都隻能吸進一鼻子的泥土,難受、痛苦、絕望。


    沒人來幫幫她嗎?


    程陳氏幾乎是被這股窒息感給『逼』醒的,醒過來才發現是自己丈夫不知不覺間又將半個身子壓在自己身上,才會有這樣沉重的窒息感,小心的從丈夫身下將被壓得發麻的半邊身子抽出來,又覺得口渴難耐,起來喝了一盞冷茶就徹底清醒過來,之後就難以入眠。


    程陳氏完全不敢去迴憶這個夢境,甚至也不敢思考這個夢代表了什麽意思,隻是這樣日漸憔悴下去。


    而後宮中,溫玉夫人橫空出世般的『插』了一手,將原先平穩的局麵再度攪得風起雲湧,同時自華嬪承寵之後,已經快被忽略的程、陳兩家聯盟又重新迴到所有人的視野中,排擠打壓白蘇燕,穆妃也開始處於觀望的態度,一時間守舊派的勢力重新在後宮之中占據上風。


    而一群或冷眼旁觀或在坐壁關上的人群中,唯有寧貴嬪仍是站在她的身側,擔憂的望著她,每每對上她憂慮的眼神,白蘇燕都是笑笑,這是她的失敗,無可否認,她有時候會恍惚自己迴到初入宮的時候,孤立無援,可同時她也越發對溫玉夫人看不懂了。


    這日請安畢,按位份尊卑,自然是溫玉夫人領頭在前,白蘇燕、穆妃、靜妃三人緊隨其後,出了鳳棲宮行了一段路程,溫玉夫人忽然止了腳步,後麵浩浩『蕩』『蕩』的一群人自然也停了下來。


    正在眾人各自揣摩間,溫玉夫人卻笑眯眯的轉過頭來,對著靜妃道:“靜妃這肚子是越來越大了,看形狀應該是個小皇子吧?”


    靜妃下意識拿袖掩了掩肚子,語氣恭順的迴道:“生男生女都是天定,一樣都是臣妾的孩子,臣妾都喜歡。”


    溫玉夫人點著下頷,笑道:“靜妃福澤深厚,自然是一舉得男了。”靜妃隻扶著腰曲了曲膝以示謝意。


    “賤妾在家時聽說女人肚子尖尖的就是兒子,平滑的……”說話的是楚答應,可惜沒人理她,在這群官家貴女心中,對平民出身的幾位答應的那些偏見不是一兩天就可以改變的。


    溫玉夫人卻將目光投向她,道:“哦,是這樣嗎?聽起來很有趣的,來,過來,同本宮邊走邊說。”


    楚答應幾乎是受寵若驚的上前從荷葉那接過溫玉夫人的纖纖玉手,激動的雙頰通紅,開始說起她知道的那些事,“聽說女人懷孕還要看肚子上的線齊不齊,要是……”


    原本挺大的一支隊伍,不知不覺中就隻剩下白蘇燕、寧貴嬪及風止宮的三位,之所以風止宮是三位,是因為肖貴人照舊稱病,閉門不出,看著自覺或不自覺跟隨在溫玉夫人背後的一群人,寧貴嬪是擔憂的。


    白蘇燕卻是一臉的無所謂,反而還反過來安慰寧貴嬪,道:“這樣也好,空一些得好,就我們兩個還舒坦些。”


    靜妃則是若有所思,上前請辭,“臣妾站了許久,有些微不適,就先行一步了。”


    “靜妃慢走。”


    擦肩而過之時,靜妃卻狀若無意的說道:“先前無聊,本宮翻閱《唐書》很是有趣,不知不覺就翻完了高宗的幾卷,後麵玄宗的折蔓你去問問司籍司什麽時候能送了來,本宮很想知道安史之『亂』後楊貴妃的結局。”


    閻貴人與安貴人對著白蘇燕她們一禮,跟上靜妃,遠遠的聽見閻貴人的笑聲,“所謂的窮酸腐儒都把這些史書當做寶貝,也就娘娘將這些書當做小說故事來看,打發時間。”


    寧貴嬪在旁,皺了皺眉,道:“高宗與玄宗之間不還有則天女皇與唐睿宗嗎,怎麽就直接跳到玄宗了?”


    白蘇燕勾了勾唇,道:“反正靜妃也就當做普通的小說話本看,順序什麽的又有什麽要緊的。”


    兩人倒真如先前白蘇燕所言,不緊不慢的散起了步,寧貴嬪道:“娘娘救別開玩笑了,嬪妾雖然沒讀過什麽書,卻也聽過長恨歌,‘六軍不發無奈何,宛轉蛾眉馬前死’,唐玄宗賜死楊貴妃的故事也是自小聽到大的,怎麽會聽不出靜妃方才話裏的深意。”


    武則天與楊貴妃兩個同樣是一國君主的寵妃,都同樣麵臨過被群臣說成是禍世妖姬,請求君王賜死的局麵,隻是武則天憑著超絕的手段活了下來,最後成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女皇帝,最後與高宗合葬乾陵,楊玉環卻香消玉殞,埋在馬嵬驛的黃土之下。


    若單看男女之情,武則天與唐高宗還不如楊貴妃與唐玄宗,可是在險要關頭,武則天活了下來,是因為唐高宗愛武則天愛得不可自拔?還是說楊貴妃愛唐玄宗愛得勝過自己的『性』命?


    可是在這個本來就對女人不公平的社會之中,如果隻是平凡普通的夫妻之間,女人用萬縷情思編製出來的情網是網住男人最好的東西,男人本就處在這個社會中的上位,而天子更是這些男人中巔峰造極的人物,他無論哪方麵都不缺,包括女人,此時用一張柔情的網去想網住一個天子一生是不現實的。


    即使是水中的魚,天子也隻會是一隻暫時在水中遨遊的鯤,再大的網也隻能吸引鯤一會會,很快鯤就會毫不留戀的爭破網頭也不迴的悠然離去,或許鯤會自願在某張網裏待上一段時日,但也隻是一段時日,因為他是“鯤”,不是普通的草魚、鯉魚等等。


    其實對一名充滿野心的帝王而言,他要的不是女人全身心奉獻的愛情,因為他不缺少那樣的女人,他需要的是一名如武則天那樣輔助他在朝堂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賢內助,而不是楊貴妃這種除了玩樂的時候,便不會記起來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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