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陳氏一時忘言,陳夫人更覺得心痛不已,哭道:“小主居然是這樣想臣『婦』的,舒貴嬪無端去了,您當臣『婦』不心痛嗎?小主四個都是臣『婦』身上掉下來的肉,是臣『婦』的心肝,哪一個沒了,不是在臣『婦』心上生生剜去一塊肉?


    如今小主居然為了小人幾句有的沒的的挑唆,便這樣揣測臣『婦』,臣『婦』恨不能當場將心剖出來捧到小主麵前。”


    程陳氏在側已是泣不成聲,華嬪想起在家時父母的疼愛,一時間也紅了眼眶,轉過臉去不敢去看母親悲痛的麵容,仍是堅持的問道:“是誰殺了阿書?我同她是孿生姐妹,她的死活我有感覺的!”


    陳夫人見華嬪如此終於冷了臉『色』,明明扇睫上還帶著淚,卻一點也看不出方才的悲痛欲絕,程陳氏見場麵僵持,隻得出聲轉開話題,道:“說來二妹妹不日便也要入宮,適時有二妹妹陪著小主,家裏也能放心一些。”


    華嬪卻是不依不饒,哽咽著問道:“事不過三,究竟是誰殺了阿書?”


    “夠了,”陳夫人拍案而起,“舒貴嬪落入敵手多日才迴,誰敢保證她的清白,小主隻顧自己難過,可想過族裏其她女兒家的名聲,難道你要陳氏百年清譽因一人而蒙塵嗎?再者,出了這等事,若不將阿棋送入宮,難不成要她將就外頭那些破落戶的嗎?


    另外,也請小主對家裏多些信心,舒貴嬪的事越少人知道,對小主、對家裏越好,想來小主也是一時情緒激動,臣『婦』等待小主冷靜些後,再來拜會。”


    陳夫人與程陳氏相攜而去,留下華嬪一人坐在原地,視線模糊的目送她們的身影漸漸看不見,熬了多時的眼淚終於滑落下來。


    “小主。”靈犀渾身顫抖地跪倒在華嬪腳畔,方才若不是小主護著,她就這麽被拖出去,隻怕一條命就要不明不白的沒了。


    華嬪深吸一口氣,穩住心神,道:“你起來罷,隻要我還在一日,便護你一日,對了,方才我情緒激動,忘了問二姐姐什麽時候送入宮來,青鳥你代我追上去問問。”


    “諾。”青鳥領命退下,出了門便提起裙擺去追陳夫人與程陳氏,所幸她們母女倆也的確沒走遠,遇上在喜晴舍外等候多時的蘭貴嬪,妃嬪會麵家人的時間是有限的,本來蘭貴嬪也想問問關於舒貴嬪的事,可如今的華嬪像隻團起來的刺蝟,無奈隻好傻傻等著,期望在路上能搭上幾句話。


    蘭貴嬪見到程陳氏,很是激動,忙問道:“祖母、父親與母親身體可好?嫂嫂在程家可還習慣?家中一切可好?”程陳氏給跟隨的女官塞了些銀子,打發她們走遠些,才簡明扼要的與她分說家裏的情況。


    聽的一切都好,蘭貴嬪這才鬆了口氣,想起家裏情不自禁的落下淚來,喃喃道:“一些皆好就好,一切皆好就好。”


    程陳氏與這位小姑相處的不多,她嫁進來時,蘭貴嬪準備著應選的事宜,不久就中選而入宮,半年多不見,眼下也是頗多感慨,卻不知從何說起。


    蘭貴嬪整理好失控的情緒,笑著對陳夫人恭維道:“說來也要恭喜夫人了,昨兒華嬪妹妹侍寢,陛下讓留了,想來不日便要有好消息了。”


    “留”,指的是男女歡好後,男人那東西留在女子體內,可以使女子受孕,大概是對當初多為手足兄弟為了奪嫡造成的混『亂』兇險的局麵心有戚戚,當今一改皇家一貫子息繁盛的觀念,居然大多都是不留的,尤其是她們這些世家大族出來的。


    而蘭貴嬪為了懷上龍種,也是花了大力氣才打通敬事房的關係,可她就是懷不上,故而華嬪此次若能一舉中標,誕下龍子,對陳、程兩家都是天大的好消息。


    陳夫人聞言卻不見得多高興,勉強笑笑,道:“承主子吉言。”


    蘭貴嬪見她們母女倆皆是意興闌珊的樣子,猜測是華嬪同她們鬧脾氣了,便道:“華嬪妹妹還年輕,難免有些不懂事,不能諒解夫人的一片苦心,待陳二小姐入宮,有親姐姐的陪伴,華嬪妹妹定能想明白的。”


    提到陳言棋,陳夫人越加的頭疼,一副更泄氣的模樣,程陳氏對著蘭貴嬪疑『惑』的目光,解釋道:“二妹妹無論如何都要將身邊那個丫頭一塊帶入宮來,原也沒什麽,可那丫頭年紀也大了,不過幾年就要送迴來,母親便想將幾個*好的給二妹妹,可二妹妹死活都不肯。”


    雖說是姻親,但畢竟隔了一層,蘭貴嬪也不好對他們的家事多言,隻草草的說道:“想來是個忠心的,陳二小姐這才舍不得,不知陳二小姐入宮的日子與品階可定下來了嗎?”


    陳夫人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歎道:“日子是定了在悠然王大婚後,九月二十五日,可品階還沒有消息,本來臣『婦』想看望小主時,請小主幫忙打聽一下,家裏也好準備,如今……臣『婦』在此厚著臉皮請主子能幫陳家打探一二。”


    “這不是什麽難事,陳夫人請放心。”蘭貴嬪答應得很是爽快。


    三人又說了一會話,原先遠遠避開的女官上前提醒到出宮的時辰了,蘭貴嬪聽見不禁又眼含熱淚,雖然沒能見到從小看她長大的家人,但是程陳氏現在好歹是家裏人,快半年沒見到自己親人,想到此,蘭貴嬪更是嗚咽了一聲,捂著口鼻背過身去。


    程陳氏也是動情不已,道:“主子,保重。”姑嫂倆灑淚揮別。


    陳夫人與程陳氏出了坎水門,上了馬車出宮,路上陳夫人仍是麵『色』不虞,程陳氏見狀也不敢多話,看到華嬪便難免想起被自己親手送上路的舒貴嬪,心中難以平複的淒然之感。


    不知走了多久,陳夫人先出聲打破了沉寂,問道:“阿書的遺體你怎樣處理的?”


    程陳氏身子一顫,咽了口唾沫,道:“都按父親的意思辦了,可那畢竟是三妹妹,女兒讓人收斂了骨灰,在相國寺立了個舒氏的牌位供著,放心,女兒讓車夫去辦的,沒親自『露』麵,也沒讓身邊的人出麵。”


    陳夫人閉了閉眼,道:“你做的很好,阿書……此次終歸是她太不懂事了,她不該迴來的!”


    程陳氏軟語寬慰道:“母親也別太過傷心了,女兒知道,您與父親本來也是有意想放三妹妹一馬的,三妹妹孝順,大約也是想離開前再見父親與母親一麵的,這才……”


    陳夫人聞言久久的垂淚不語,好一會才抹著眼淚,道:“這傻孩子,為什麽要讓她爹知道,依老爺那古板好麵子的『性』子,你叫為娘如何給她一條生路?”


    程陳氏亦跟著歎息,又道:“但是華嬪小主今日的話不無道理,咱們這樣急三火四地將二妹妹塞進去,反而顯得是咱們陳府理虧。”


    陳夫人道:“這道理你當娘我不知道嗎?但你三妹妹是眾目睽睽之下被擄走的,又多日未歸,名節已失,難免累及族中女兒的名聲,你爹又是族長,我們不能不孤全族女兒的臉麵啊!


    且你二妹,原先為娘看好的幾家,本來借你父親的名頭擺個小宴想看,居然紛紛上門來說已有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婚約,否則為娘與你父親至於使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嗎?”


    程陳氏一時無言,或者說不知道再說什麽來安慰母親與自己,這個時代對女孩子就是這樣的不公平,男人三妻四妾沒有什麽清白不清白的說法,反倒是女人意外失了貞潔就是難以饒恕的大罪。


    一時之間,程陳氏也說不出來是哪裏不對,她自小就是被這樣教導長大的,也從沒覺得有哪裏不對,可真當發生在自己身邊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不能這樣冷漠的站在一邊,對一個所謂失了“清白”的女人落井下石,可這樣明明又是“對的”,此時此刻,一向聰穎的程陳氏很是茫然。


    先送陳夫人迴府,程陳氏這才打道迴府,先是去向府中的幾位長輩請安,說了在宮中遇見蘭貴嬪的經過,和靜大長公主與程楊氏更是相對流淚,雖說這個大環境中沒有幾個長輩不是疼帶把的多過丫頭片子,可古語雲,女兒是貼心的小棉襖,現在帶把的兒子孫子天天見自然就不如遠在宮牆內近半年沒有見上一麵的蘭貴嬪更讓人想念。


    程陳氏拜別長輩,迴到房裏,丈夫還在書房中,她從陳家帶來的陪房嬤嬤韓氏就滿頭大汗的迎上來,讓她覺得奇怪,不禁問道:“韓嬤嬤,這是出什麽事了?”


    韓嬤嬤拉著程陳氏到了裏間,才一臉恐懼的道:“大事不好了,夫人,那、那位起屍了!”


    程陳氏悚然一驚,道:“嬤嬤,你可別嚇唬我!”


    韓嬤嬤哭喪著臉道:“這事是老奴兒子親自去辦的,那日夫人不忍舒主子連個全屍都沒有,便命老奴兒子弄死了幾隻貓燒了湊和著混過去,將舒主子暫時找了個地方埋了,好買口棺材斂屍安葬,哪知老奴的兒子今日一看,那地方居然給人挖開了,看痕跡竟然是從裏麵刨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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