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休宮解意殿——


    穆妃自從失了孩子又遭遇夭華夫人的背叛,在外人麵前雖不明顯,但在自己人麵前總是難免低落。


    徐宮人不知她們之間發生了什麽,隻是默默的陪著,或許是因為穆妃對她有提攜之恩,或許隻是由於她已經無人可以依靠,這半個多月的陪伴反而慢慢讓穆妃多看了她幾眼。


    徐宮人服侍穆妃進了湯『藥』,又呈上她平日裏愛吃的蜜餞,也不多話,穆妃接過帕子拭了拭唇角,才問道:“對於此次錦嬪投向妍妃你怎麽看?”


    徐宮人老實迴道:“妾身眼中的妍妃,不是個會主動把手伸向其他宮裏的人,錦嬪妾身接觸不多,不好妄言。”


    徐宮人幫著穆妃墊高靠枕,令她坐起來好舒服一些,“你這是暗指錦嬪心思大了,想一石三鳥,除了本宮、溫玉夫人與妍妃?”


    徐宮人恭順的道:“宮裏現在的情形,誰能真的忍住不去肖想那個位置?”


    穆妃咳了咳,徐宮人忙奉上清茶,反被她拉住細腕,問道:“那你呢,你不想嗎?”


    徐宮人被她森冷的眼神嚇得一顫,下意識搖了搖頭,轉而又遲疑道:“賤妾……不知道。”


    穆妃死死盯著她良久,慢慢鬆開,癱軟迴榻上,自嘲的笑笑,道:“莫說是你,就算是本宮自己又何嚐不想呢?那人雖說是天潢貴胄,但我們這樣的出身,有誰會是真心的想給人做妾的呢?”一滴珠淚緩緩滑落鬢角,落入青絲之中,不見蹤影,徐宮人在旁無言,某些人、某些事以及某些局注定是無解的。


    “罷了,有利益不均就注定會有爭奪,錦嬪不過是先開了戰局,鹿死誰手,沒到最後誰又知道誰才是笑得最大聲的!”穆妃再睜開眼,眼框還是紅的,卻再也沒有什麽自怨自艾的軟弱。


    徐宮人將茶盞放迴到床榻便的矮幾上,望著那清茶晃出來的漣漪模糊了自己的倒影,內心也跟著一塊模糊,人人都有目標,自己的呢?


    八月十五中秋,闔家團圓之日,天子於雲霄殿設家宴,皇室親貴皆出席,殿中高高的王座之上,天子獨坐,白蘇燕在底下望著望著禦座上玉冠朝服,指點天下的帝王,卻在想:高處不勝寒,他不冷嗎?


    洛霜玒環顧四下,見底下又空了一個位置,便問道:“怎麽,今年二皇兄又不出席,是換季時染的風寒還未好全?太醫院的太醫是怎麽做事的,這麽久了,二皇兄還是病得下不了床?”


    已經嫁入佑安王府邸的為側妃的關蔚闌起身揖禮,道:“啟稟陛下,王爺他換季時貪涼,得了風寒,太醫院的太醫說,王爺底子差,這一病牽動了不少並發之症,可能沒個一年半載是好不了了,請陛下贖罪。”隻她看起來比起三月選秀時,更加的纖細而憔悴。


    “側妃嚴重了,如此,梁雨安將佑安王的席麵送去他府上,這種日子一家人,怎麽說都要吃同一鍋才是。”


    “臣妾代我家王爺謝過陛下。”


    關側妃剛落座,溫玉夫人懶洋洋的開口問道:“怎麽,佑安王府隻來了關側妃一個,雲側妃呢,本宮一直無緣親見燕京三大才女,本還想著今晚好不容易能借題發揮,讓她們一較高下的,怎麽雲側妃又不來了?”


    逍遙王洛霜琦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也跟著問道:“對啊,這燕京三大才女,本王也從未見到他們三人到場,說來,趙嬪小主好像也不在這主殿之中?”


    雖說是家宴,但是畢竟地方有限,皇室成員眾多也不是人人都有資格坐在這主殿之上,再來後宮妃嬪終究是內苑『婦』人,就是住在一個屋簷下的叔嫂都得避嫌,故而除了位份最高的兩位夫人及欽點的穆妃與白蘇燕,其餘人都被分在各個側殿之中。


    關側妃隻得又起身見禮,道:“雲妹妹在府裏服侍王爺,故而未能到場。”


    溫玉夫人沒理她,隻顧著自己唉聲歎氣,洛霜琦不過湊個趣,壓根沒聽她說話,磚頭和自己的王妃說悄悄話去了,白蘇燕看關側妃誠惶誠恐的模樣,可憐她一個側妃,不上不下的,很是尷尬,便出聲讓她坐下罷。


    歌舞一場接一場,觥籌交錯,亦有人頻頻向王座上的帝王舉杯祝賀,說得無非是海晏河清、民富國強之語,也有提前祝賀此次秋彌,流國、原國來朝,好似已經簽署下條約,這兩國已是大傾的囊中之物一般。


    酒過三巡,白蘇燕喝得不多,看溫玉夫人毫無節製的一盞接一盞,此時已有些醉態,眼角緋紅,鳳眼微闔,端的風情萬種,不免有些擔心她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失儀。


    也不知是哪個角落傳出的聲音,提議出謎麵,中秋猜謎才應景,溫玉夫人醉醺醺的道:“對哦,陛下,沒了雲側妃,不如讓夭華夫人和趙嬪較量較量,臣妾真的好奇的緊,她們倆到底誰高誰低,陛下~”


    這一聲陛下,纏綿悱惻,真正讓人酥了一半的骨頭,白蘇燕不禁打了個冷戰,那眼尾去偷瞧洛霜玒的臉『色』。


    而洛霜玒麵不改『色』,可顯然是心動了,轉而問夭華夫人,“夭華,以為如何。”


    夭華夫人躬身道:“陛下有命,臣妾自當遵從。”


    “傳趙嬪。”


    梁雨安領命,“傳趙嬪小主——”


    內監的聲音一個接一個的,“傳趙嬪小主——”


    後妃領宴之處也不遠,不過一盞茶的時間,趙嬪一席紫裳,柔媚又不失英氣,款款行至殿上,“嬪妾拜見陛下,願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免禮,賜座。”


    內監機敏,早備好了一應小幾坐墊,趙嬪一禮後落座,還是溫玉夫人先開口說道:“本宮在閨中便聽聞了燕京三大才女之名,拜讀了不少佳作,可惜一直無緣親見三位同時寫詩作賦,深以為憾……”看她以手支額,仿佛下一刻便會睡過去。


    趙嬪笑道:“今日是中秋家宴,這大殿之上也不少以詩詞歌賦見長的文人雅士,嬪妾不過一介武人,不敢在諸位麵前獻醜,還請見諒。”


    “溫玉夫人這樣一說,到也勾起了本宮的好奇心,”夭華夫人看向趙嬪,嫣然一笑,“本宮也很想知道同趙嬪妹妹誰高誰低,不過趙嬪妹妹說得對,這大殿之上,學士眾多,我等內宅『婦』人不敢班門弄斧,不如就按先前提議的,猜謎也是應情應景。”


    趙嬪不好推辭,拱手道:“便依娘娘所言,請娘娘先行。”


    夭華夫人道:“那就先從最老套的開始了,雲蓋中秋月,雨淋元宵燈。”


    趙嬪還未答,洛霜琦先笑出聲來並答了出來:“果然老套,這都是自小聽到大的了,下落不明。”


    趙嬪挑了挑眉,道:“那妹妹也來一個俗套的,‘春『色』滿園十五夜’3。”


    這次還是溫玉夫人,孩子一般的舉杯搶答道:“我知道,花好月圓。”看起來是真的醉了。


    洛霜玒瞥了她一眼,道:“溫玉夫人看來是醉了,扶她下去歇息罷。”好賴也沒怎麽鬧,由著荷葉與侍宴的宮女扶她出去。


    夭華夫人也不受影響,繼續出題道:“山旁隱現橫空日,雨下埋香寂寞人。4”很清雅的一句詩。


    趙嬪道:“嬪妾是個粗人,如果所解不差,按字麵的意思直接拆,‘山’與‘日’湊在一起是‘中’,第二句下雨就是沒有太陽,‘香’去掉‘日’隻剩‘禾’字,寂寞人是一個人,雖然不知如何湊成‘火’字,但謎底就是中秋。”


    夭華夫人道:“妹妹聰慧,輪到妹妹了。”


    趙嬪道:“三千寵愛在一身5。”


    白蘇燕第一反應是想到白居易的長恨歌,轉而又否決,細細思索,從字麵上看,應是獨孤二字,正所謂三千寵愛在一身說俗了,映『射』的正是獨孤求敗之意。


    “獨孤與慕容,妹妹可還滿意。”與此同時,夭華夫人亦說出了自己的答案,白蘇燕聽了,恍然大悟,自己是拘泥於謎題本身了,這則謎麵本就是從《長恨歌》裏斷章取義而來的,又怎麽能脫離詩歌本身,“漢皇重『色』思傾國,禦求多年求不得”6,不正是“慕容”。


    趙嬪與夭華夫人的詩謎之爭還在繼續,兩人原先都是抱著無所謂的心態,可畢竟都是心高氣傲之輩,不知不覺就有了爭強好勝之心,慢慢的便有些*味。


    “探頭迎春。”


    “‘一枝紅杏出牆來’,枕畔淚分流。”


    “湘,人麵不知何處去。”趙嬪先出手。


    “臉麵盡失,”夭華夫人麵『色』不改,也不客氣,“萬丈高空觀五嶽。”


    “一覽眾山小,”趙嬪眯了眯眼,“夜半月斜水縱橫。”


    “浮躁的浮。”


    白蘇燕挑了挑眉,至於嗎,一個自矜於自己是才女之首,一個直接嘲諷她,還不止是嘲諷她『性』情浮躁,映『射』她浮於表麵,怎麽想這‘浮’字都不是好詞。


    洛霜玒看她們倆酣戰不息,盡管文雅、婉轉的挖苦諷刺,畢竟大殿之上,清了清嗓子,道:“果真是讓孤大開眼界,忍不住技癢,剛匆匆想了一則謎麵,便當是最終局了,請聽謎麵,‘舉杯望明月’。”


    夭華夫人與趙嬪皆不語,白蘇燕亦是暗自撇了撇嘴,穆妃掩唇一笑,而洛霜琦則是大笑出聲,道:“陛下這可是作弊了,除了陛下誰還敢稱‘唯我獨尊’,這分明是為難人。”


    洛霜玒含笑道,“這不還是由大皇兄說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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