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延煦從十三的包子攤一口氣走到街口才停下,那裏立著一個牌坊,牌坊已經很舊了,看得出底座曾經被翻新過,底座上麵的兩根柱木卻還是舊的,郎延煦認得木紋,知道這是槐木。


    牌匾很高,他後退幾步才能看清牌坊上麵的字,是“八槐街”三個黑漆大字,字跡也很老舊了,顯得有點烏蒙蒙的,但依舊看得出筆法間的溫和圓潤。郎延煦這才知道,原來,這條街叫八槐街。


    郎延煦東張西望,想在這條八槐街上找到幾棵槐樹,來印證街名,卻發現整條街都沒有一棵槐樹,不僅是沒有槐樹,根本是連一棵樹都見不到。


    彼時,郎延煦尚不知道這是因為王宮在側的原因,隻是心中難免悵惘,想來這街上的槐樹都被砍伐幹淨,用來建築房屋了,包括眼前這個牌坊所用的槐樹,或許就是這條街上的槐樹砍伐後製作的。


    郎延煦不由懷念起家鄉的槐樹來,這個時節,正是槐花飄香之際,此刻,在他的家鄉槐花坳裏,上千株槐樹正在同時開花,如雪如雲,坳中人們穿梭在槐樹之間,采摘槐花,仿佛穿雲出霧,置身仙境。


    驀地,郎延煦意識到,他離開故鄉整整一年了啊!這一刻,郎延煦心中升起一縷思鄉之情,這是他從槐花坳出走一年來,第一次在心中思念故鄉。他凝望著牌樓上的“八槐街”三個字,因了街名中的這個“槐”字,郎延煦對這條街、對整個會穎王都生出一種親切感來。


    郎延煦心中忽然做出一個決定,他決定從此停下腳步,不再遊蕩和奔波,他要從此駐足王都會穎,讓這裏作為他的第二故鄉——第二個槐花坳。


    民間一直有句老話:王都居不易。可惜,這句話,從來都沒有人告訴過郎延煦。郎延煦在王都會穎躑躅十數天後,已經開始心中發毛、饑不裹腹了,出門帶著的盤纏都用完了,身上能當的也都當光了,就剩下這個大活人想當出去,卻無處可當。


    郎延煦這才發現自己這麽些年在槐花坳,除了吃飯、做夢、看星星,幾乎什麽本事也沒學下。


    “當初,哪怕學一點算命的本事也好啊!”郎延煦蹲在八槐街的牌坊下,望著街邊那個挑一個“算”字旗、坐那裏給人算命的擺攤人,心中暗暗歎氣。午後的陽光照著他的臉,僅僅十幾天的時間,他的臉上已經沒有了朝氣,滿是鬱悶。


    郎延煦已經在八槐街街頭露宿兩天了,好在天氣還不甚涼,除了蚊子咬,睡大街沒什麽不好,可是,眼見著涼意在慢慢升起來,天空和樹梢都已經開始透露秋的氣息,繼續露宿街頭,遲早都會凍死的啊。


    況且,肚子呢?不管了嗎?能不管麽?餓的心慌意亂,雙眼發花,沒蚊子咬也根本睡不著啊。


    好吧,自己總還是個男人,身上有點力氣,不至於像女人一樣手不能提,肩不能扛,郎延煦決定學別人去挑水掙錢。


    可是,就連這個力氣活,對他也是個難題。他看到過有人挑著水,挨門挨戶去賣,一桶一文錢,也就是半個饅頭的錢,可自己真準備去做時,才發現難題來了:他沒有水桶和扁擔。


    郎延煦這才知道那些送水的人,水桶和扁擔都是自己的,他現在哪裏有錢買水桶和扁擔啊,他連一個饅頭都吃不起了。於是,郎延煦隻能到處去找那些可以提供扁擔和水桶給他的人家去挑水,終於也找到了三兩家,每日也能勉強糊口。


    這樣過了十數天,郎延煦有一天經過五月廣場,偶然看到一間名為“錦繡書局”的門口立著一個廣告牌,招人抄書。


    郎延煦心中不由一動,他雖然也讀過一些書,可是,經天緯地之才是談不上的,科考恐怕是輪不上他上榜的,但好在他寫的兩個字總還算過得去,秀秀氣氣,端端正正,或許真可以抄書一用。


    果然,書局老板讓郎延煦捏著毛筆,蘸著墨汁,寫了幾個大字又寫了幾行小字後,就爽快地將這份工作給了他,郎延煦終於有了一份穩定的工作。


    那時候的翼國尚無印刷術,書籍全靠手抄,書局的書賣得好,他的工作就多,遇到新上架的好書,買的人多,他就要熬夜趕工,多抄幾份,當然,他個人的獎金也會隨之增加。


    但是,吃住在書局,有個托庇之所容身,還有了月俸,郎延煦也算知足了。隻是,有時候無聊時,他迴想自己在槐花坳的生活,何等舒適快意,自己卻偏要跑出來過這種自討苦吃的日子,心中也是頗為悵惘。


    第一個月的月銀,郎延煦買了身月白色新衣給自己穿上,又去逛到了趟八槐街。經過街口那個算命攤,算命的人拽著他,非要給他算一卦不可。


    郎延煦拗不過他,再說他現在口袋裏有了銀子,也不慌了,索性坐下。


    “怎麽算?”郎延煦問。


    “請公子說個字吧。”算命人說。


    原來是測字,郎延煦想了想,又四顧看了看,旁邊不遠就是八槐街的牌坊,郎延煦於是指著牌坊上說:“就八槐街那個‘槐’字吧。”


    算命先生看看牌坊,又上下打量了一番郎延煦,略一沉吟後,忽然起身,滿麵喜色,隔著桌子朝郎延煦大禮下去,口中道:“恭喜巨子,飛黃騰達近在眼前!”慌得郎延煦也趕忙起身答禮,卻感覺有些不明所以。


    二人重新落座後,算命先生激動地向郎延煦解釋他的命:“公子,這個‘槐’字可不得了,公子將來必是仕途之人。正所謂槐官相連,科考又名槐考,舉子赴考稱踏槐,考試的年頭稱槐秋,考試的月份稱槐黃。‘槐’字本身,乃三公宰輔之位的象征,槐鼎、槐位、槐卿、槐兗都是指三公。


    “三公印綬稱槐綬,三公官署稱槐府,三公宅第稱槐第。槐嶽、槐蟬、槐望指朝廷高官顯貴,就連王上住的宮殿也稱為槐宸,宮廷則稱為槐掖。公子這個‘槐’字,是飛黃騰達、王公貴胄之兆啊!”


    算命先生這麽說著,眉飛色舞,好像他真的看到了郎延煦的錦繡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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