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既歿,新王人選隻在你和二殿下之間了。雲在,你心裏是怎麽想的?”


    三殿下閭丘雲在沉吟片刻後,輕聲道,“二哥一直胸懷天下,他若能順利登極,我這個做弟弟的也沒什麽意見。隻要他能真的帶翼國強大起來,少受些雪國的欺侮就好。”閭丘雲在說了這些,看老師辜為先在側目注視自己,就低了頭,囁嚅著補充道,“雖然,二哥派了人到惜雲邸想殺我,可是,我不想介意。”


    “嗯。”辜為先應了一聲。


    三殿下閭丘雲在說完,似乎覺得如釋重負,他長長地唿出一口氣,將自己往裏縮了縮,更深地匿進辜為先的懷裏,然後和辜為先一起,專心看向遠處的日落。


    地平線上巨大的紅日裏,舞蹈著一束束蓬鬆的茅草花,原本雪白的花朵此刻已經漸漸泛紅,焰火般跳躍著,狂姿飄搖,似乎隨時可以將整個曠野點燃。


    “老師,天上也有茅草花麽?父王他們在那裏也能看到茅草花麽?”閭丘雲在望著天空,雙眸映照著落日餘暉,亮亮的,卻始終驅不走其中淡淡的憂傷。


    “喂——”遠處傳來唿喚的聲音。辜為先和雲在轉頭望時,就見辜為先的書童婁小樓氣喘籲籲爬上山坡,因為一路急奔,小樓站定後雙手扶著膝蓋,喘了幾大口氣才說出話來:“先生,席叔叔讓您迴去,有新消息來了。”小樓急急說完,就和雲在一起,推了辜為先的輪椅往迴走。


    王都會穎的西郊是些起伏的丘陵和山坡,住戶極少,隻稀稀疏疏地有一些院落,多是附近種田的農人,為了守著田地耕作收割方便。但是,生活卻極不方便,日常用品往往很久才能補充一次,且需要去到會穎城中采購。


    辜為先幾人這段時間居住的這進院落,因為附近無甚可供耕作的好田地,比別處那些農人的院落更加偏遠一些,院中一排七間瓦房,孤零零地立在一處荒涼的山坡之後,因是建在凹地上,故而若不生火爐取暖、開灶台燒飯的話,是很難被人發現的。


    席侑堂於數年前擇地購建此房,即是看中了它的隱蔽性,卻又離開王都不遠。此房建成後,席侑堂雖也常派人打掃保養,卻從未使用,房屋隻在最近這一次才啟用。


    婁小樓和三殿下閭丘雲在推著辜為先迴到院子裏時,席侑堂、左炎、柳下言早已在中央那間最大的暖房中等候,那是辜為先的房間。因為辜為先行動不變,故而這段時間以來,凡是有什麽消息或事情要商議,大家都會自覺地聚集到他房中。


    房中三人,席侑堂坐在一張紅木椅子上,矮矮肥肥的他,五十來歲年紀,頭戴一頂寶藍色瓜皮小帽,麵團團像個富家翁,常常都像怕冷一般,雙手袖著抱在胸前,眼睛則半眯著打盹的樣子,一雙短而淡的眉,似乎是羊毫筆在水墨畫中抹出的淡淡兩筆;


    坐在席侑堂對麵的是個年輕人,有些不修邊幅,一頭亂蓬蓬的短發,活像個雞窩,還有點天然卷,令人詫異的是,二十四歲的他一雙大眼睛竟然澄澈異常,笑起來腮邊還有兩個深深的酒窩,隻聞其名者哪裏會想到“翼國第一劍”左炎竟然像個孩子般純淨、透明,好在一雙眉毛還算粗濃灑脫,頗有神采;


    席侑堂身後立著菊仙樓的掌櫃柳下言,他麵色白皙,斯斯文文,看上去頗有幾分書生意氣,無論如何不像個生意人,一雙入鬢長眉整齊清晰,年僅二十一歲的他,卻有一雙飽經世故的眼睛。


    隔著窗戶,三個人看到辜為先他們迴來了,柳下言和左炎幫忙推抬著辜為先的輪椅進到房中。房裏雖然點著燈燭,但是因為房間很大,光線就顯得不很足,甚至有些昏幽幽的感覺。一旁,小樓早已為大家快手快腳地端上了熱茶。


    辜為先就著房中央的火爐一邊烤著手,一邊看了看席侑堂,席侑堂半眯著眼睛,看不出表情,辜為先遂把眼睛望向站在席侑堂身後的柳下言。


    他們一行人居住在此,但卻並沒有與世隔絕,就是因為有菊仙樓的掌櫃柳下言傳遞消息。


    席家本是翼國南部的一個望族,隻是經過了數代單傳後,人口漸漸有些凋零。柳家是席家的三代家仆,柳下言比席侑堂小十多歲,自幼即跟隨少爺席侑堂前後侍應。


    席侑堂出手闊綽,交遊甚廣,卻不知為何,有一年突然折賣了所有家當,北上會穎,半是定居,半是隱居,但席家生意卻並不因此有所縮減,雖說席侑堂處理變賣了不少生意,卻同時也新增了不少,增減比對,席家生意反而是更大了的。所有生意,席侑堂很少親自出麵,多是由席家的門客仆從打理。


    北大街上的菊仙樓就是席侑堂入住會穎之後悄悄盤下來的,一直交由柳下言打理。席侑堂來自外地,會穎人並不知道柳下言和席家的關係,人們隻道菊仙樓的老板是二十出頭、年紀輕輕的柳下言,紛紛豔羨不已,卻不知,真正的幕後老板是席家的少爺席侑堂。


    大家已經知道這主仆二人的習慣了,席侑堂在,柳下言是從不肯坐著的,總是規規矩矩站在席佑堂身後。據說,這是柳家的家訓,做家仆,就要守家仆的規矩。


    柳下言看到辜為先探詢地看著自己,他不敢做主,於是低頭看向席侑堂。席侑堂睜開半眯的眼睛,反而望住辜為先,下巴朝三殿下閭丘雲在那邊輕輕揚了揚,辜為先明白他在問,這些話要不要當著三殿下閭丘雲在說。


    辜為先扭頭看看三殿下閭丘雲在,想了想,然後朝席佑堂微微頷首。席侑堂遂朝柳下言點了點頭,重新半眯起眼睛來。眾人也都一起望向柳下言。


    柳下言這才環視一眼全場,一字一頓道:“二殿下閭丘閔幽暴斃宮中。”柳下言語畢,房中的空氣為之凝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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