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國王都會穎今天的天氣,難得的雪霽雲開,天空碧藍如洗,晴朗澄澈。


    王宮中通往霆鈞閣一路上的積雪被已被清掃幹淨,一眾人等從瑞香宮出發,跟隨在王後周致後麵,向霆鈞閣緩緩而去。


    北關兵各班人馬在周卻的安排下,分別把守住王宮通向霆鈞閣的各要害處,王後周致、二殿下閭丘閔幽、勇烈將軍周卻、天憐公主閭丘傾珞、杜嬤嬤在幾名全副武裝的北關兵護送下,到達霆鈞閣入口處,眾人向陸公公一一行禮,然後沿青石台階向上,緩緩登頂,站上了會穎城最高建築的頂部——霆鈞閣頂。


    閣頂的積雪也已被清除幹淨,祭案香燭、瓜果點心等一應祭祀用品早已準備妥當,祭案左右比往日的祭告活動又多了些素幢素幡,裝點出更為肅穆凝重的祭祀氛圍。案前擺著一個蒲團,是供人跪拜用的。


    不過,二殿下閭丘閔幽覺得今天的氣氛凝重中似乎還透著些詭譎。以往祭告,多有宮人仆從侍應左右協助,可今天,宮人仆從一個不見,倒是多了很多劍拔弩張的北關兵,不僅剛才一同登頂的那幾個周卻的親信們幹戈森然,原來在閣頂也早已有一批北關兵在候著了,個個都盔甲閃耀,劍戟森然。閭丘閔幽心中很是詫異,以往霆鈞閣祭告,幾曾有過如此森冷壓抑的氛圍。


    霆鈞閣的建築近似於一個高高的塔樓,卻比普通塔樓要闊大得多,隻有最頂部是闊大的空地,以下皆是房間閣樓,內中有螺旋型窄梯連通上下,內梯層層都有小口與主階相接,可開可閉,構思精巧,防守嚴密。這裏的房間常年儲備有香火紙張等祭祀用品,並不需要每次祭祀都從下麵搬運物品。


    祭案如往常一樣,擺放在鍾亭前。巳時,祭告大典由王後周致親自主持,周致三跪九叩,行的都是祭祀用的大禮,這一天是翼國豐元曆十九年十一月二十日。


    閭丘閔幽看著周致祭告,想起以往祭告都會有司儀官誦讀祭文,宣告本次祭告的具體事項和內容,這一次,卻未宣讀祭文,隻母後周致在跪拜之後,跪坐在祭案前的蒲團上,合著眼睛,靜默很久,似乎在禱告什麽。


    忽然,和眾人站在側麵的閭丘閔幽驚愕了,因為他不經意地發現,從母後周致緊閉的雙眼中,竟緩緩流下兩行淚來。閭丘閔幽有些迷惑不安起來,他看看周圍的人,他們似乎都沒有注意王後周致臉上的表情。


    不遠處的杜嬤嬤垂目而立,舅舅周卻麵無表情,似乎並無異樣。姑姑天憐公主卻正也看著自己,兩人目光一撞,姑姑天憐公主眼中竟有一絲悲憫和不忍。閭丘閔幽心下又是一動,卻又不懂其中緣由。


    此時,王後周致已經默默祭告完畢起身,就聽她說:“閔幽,你跪到這裏來。”


    二殿下閭丘閔幽愣了愣,旋即依言跪在祭案前母後剛剛跪過的那個蒲團上。


    二殿下閭丘閔幽跪了很久,始終不見母後周致說話,他於是抬頭,就見母後周致和姑姑天憐公主一人一張椅子,坐在旁邊不遠處。倆人後麵站著舅舅周卻和杜嬤嬤。姑姑天憐低頭不語,母後則看著自己,目光深沉。閭丘閔幽隻覺今日的氣氛極為詭異,似乎人人眼中都含著一層深意,卻是自己弄不懂的深意。閭丘閔幽重新低下頭去。


    四圍靜悄悄的,似乎隻有人們的唿吸聲。大家都在等王後周致開口。


    “唉——”王後周致竟是一聲歎息,這聲歎息幽幽的,似乎在湖底沉睡了很久,此刻才泅出水麵,於是在冒頭的刹那長換一口氣。


    又過了好久,四圍還是靜悄悄的。


    “閔幽,你抬起頭來,看看這根哭喪棒。”聽得出,王後周致在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和一些。


    閭丘閔幽微微抬頭,順著母後手指的方向看去,見自己左前方靠祭案立著一根哭喪棒,似乎就是自己當日扶欞之時親手執過的那一根。


    二殿下閭丘閔幽不解其意,正自疑惑時,周致說話了:“這根哭喪棒是為你準備的,那天你欞前拜祭,我原打算用它將你杖斃在你父兄欞前。”


    二殿下閭丘閔幽聽母後這麽一說,心下一陣發冷。他想起那天拜祭,恍惚是看到祭案旁倚著一根素杖的,估計就是這根哭喪棒。難怪那天杜嬤嬤直朝自己使眼色,讓自己盡快離去。他忽然也理解了姑姑天憐剛才目光中的含意,並且明白到,今天的一切不同和詭異,似乎都是因了自己。


    二殿下閭丘閔幽雖然開始覺得登極無望,心也開始煩躁不安,卻還是將自己強自鎮定下來,朝母後周致頓首道:“兒臣不懂母後在說什麽。”


    “你不懂,是麽?”周致看一眼閭丘閔幽,聲音冷削,“閔幽,不念你是閭丘家最後一點骨血,就你的所做作為,我現在就可以讓人把你推出去斬了。今日在此祭告,不過是不想落世人口舌,說我對你不教而誅。”


    王後周致的“誅”字出口,閭丘閔幽他心中那個自己吹了很久、在空中漂浮了很久的希望的泡泡徹底破滅了,他明白了今天原來根本就不是做關於新王登極的祭告。閭丘閔幽頭上的青筋爆了起來,心頭漸漸鬱積起怨氣和怒氣,他決定拚死一爭:“兒臣本以為今日是為兒臣登極之事祭告天地祖先。”


    “登極?你還有臉登極?”周致望著閭丘閔幽,容色凜冽。


    “兒臣為什麽沒臉登極?天下是我閭丘家的天下,我是閭丘家僅存的血脈,我不登極誰登極?”閭丘閔幽豁然起身,怒視周致,“母後,你和舅舅不肯讓我登極,是不是想變天?是不是想把我閭丘家的天下變成你們周家的?”


    ——放肆!


    ——住口!


    ——你說什麽?


    勇烈將軍周卻的“放肆!”、天憐長公主的“住口!”和王後周致的“你說什麽?”幾乎同時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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