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笑什麽。”可心淡淡地迴答閭丘閔幽,掩飾住內心跌宕的心情。


    “哦。”閭丘閔幽轉頭將那朵黑花魁別在小黑耳後,那裏有絡頭的項帶可以拴係花莖。小黑耳後簪著大紅花,看上去精神奕奕,高興得甩頸搖尾,噴鼻點蹄。


    “姑娘,您姓花?”閭丘閔幽一邊收拾小黑身上的裝帶,一邊看似隨意地搭訕起來。


    姓花?可心一愣,旋即明白了,莞爾道:“大家雖然叫我花妹,可是我不姓花。”


    閭丘閔幽微微發愣,花妹竟然不姓花。


    半晌,閭丘閔幽聽到一聲輕語:“我姓可,單字心,心事的心。”


    閭丘閔幽又是一愣,竟然姓可。


    “你呢?”可心問。


    閭丘閔幽看向可心時,她正彎腰鼓搗著花盆,這場聊天似乎隻是一場彼此都漫不經心的胡亂拉扯。


    “我姓呂。”閭丘閔幽說,他想起艾溪邊,可心問自己“不會剛好叫龜龜吧”的情景。臨水坊,閭丘閔幽抬頭看看門楣上的店名,緩緩道:“你以後叫我魚魚好了,水中的魚。”


    我是一條魚,你就是我的那江水。


    馬蹄聲”得得”響起,那條快樂的魚,牽著一匹小黑馬,蹚過溫柔的水,沿著北大街,緩緩而去。


    小黑馬的耳後,簪著碗大的一朵黑花魁,神氣而俊逸。


    第二天,當一群少年、中年、老年的男人,牽著高高矮矮、胖胖瘦瘦、紅紅白白的各樣馬兒,圍在臨水坊門口買花做馬飾時,可以想象臨水坊的街坊們和可心本人的吃驚程度。


    臨水坊幾乎被人和馬圍了個水泄不通,很多花盆被踩翻,可心不得不手腳並用,慌慌忙收拾開更多的空間讓這些突然而至的客人落腳——落人腳,也落馬腳。


    “花妹,來一枝黑牡丹。”紛紛嚷嚷的人群幾乎眾口一句,都是要買鮮花做馬飾用。


    腰包鼓的就點名要買黑花魁,黑花魁賣完了,就買別的牡丹係列,紅的、白的、或者紫的。而袋囊羞澀的客人,就自己挑挑揀揀,隔一會又拿到馬耳邊比比劃劃,挑選一些便宜的花卉做馬飾。


    “見過雷人的,沒見過這麽雷人的。”看著這些蜂擁而至的花客,臨水坊隔壁賣茶葉的趙不二目瞪口呆,搖著腦袋仰天浩歎,聲音裏滿是驚訝,又夾雜著些許的惆悵和嫉妒。


    放眼望去,隨處可見各種人牽著簪花的馬兒,搔首弄姿(牽馬的人),搖頭擺尾(被牽的馬兒),得意洋洋(牽馬人和被牽的馬兒都這樣)地走在、晃在北大街上。


    突然而至的生意興隆讓可心忙了個手慌腳亂,她不停地給大家剪花理花,收錢找錢,甚至還得幫有些客人將花朵拴在馬的耳朵後麵,她手裏忙著,心裏卻始終覺得怪怪的,有點搞不清眼前究竟發生了什麽,這一切是這樣的不可思議,像一個夢,卻又真實地發生著。


    以前各府來買花的,多是女人,或者管家仆人,偶有男士親自前來,也多是與佳人有約的翩翩公子,為博美人一笑,附庸些風雅,或為製造情調,傳達花語。即或散客零售,也多是各家主婦、少女居多,似這般會穎城中老少爺們齊集買花的怪事,還真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奇觀,莫說還人人牽著馬匹,為馬兒買花呢。


    這自然是拜會穎人血液裏與生俱來的愛趕時髦的基因所賜。城中但有什麽新潮時尚,人們從來都是趨之若鶩,隻恐落於人後,半夜聽說的潮流絕不等到黎明才去趕。當年一眾學子熱情追仿文太傅的“狀元須”就是明顯的一例。


    而自從昨日,閭丘閔幽黑衣黑馬,紅纓黑花,在會穎城的大街小巷穿梭之後,立即成為會穎人下酒煮茶的佐料,人們皆以親眼目睹小黑哥耳簪牡丹的神駿英姿為傲,大家廣為議論傳播,速度堪比推廣流言蜚語,不知比緊急軍情的傳遞快了多少倍,隻一夜之間,就讓寶馬鮮花成為會穎城一種新的貴族時尚。


    您有馬?不算什麽。


    您的馬是寶馬?也不算什麽。


    您的馬飾很奢華?還不算什麽。


    您有黑花魁做馬飾?哎呀,老兄,小弟真是羨慕嫉妒恨啊!什麽叫時尚和品味?寶馬鮮花,這才叫時尚,這才叫品味啊!


    黑花魁已經輪不上閭丘閔幽買了,那得是天不亮就起個大早,眼睛沒徹底睜開就來臨水坊外排隊的人才能買到。一些乞丐趁機攬起了替人天不明就來排隊的營生,賣豆腐花的,煎餅果子的,也都一大早挑著擔來到臨水坊附近兜售,這鮮花馬飾的潮流倒是帶動起了一大批相關產業鏈。善哉。善哉。


    這兩日,可心不得不幾乎天天進山背花,天不亮就得起身,進東叟山去,以前可不用這麽頻繁進山背花的說,不過生意突然大好,她心裏也是喜歡的。


    閭丘閔幽倒不介意自己搶不到黑花魁,且一副樂見其成的樣子,心懷鬼胎的他倒是趁此機會,在臨水坊門外砸了個係馬的木樁,對可心解釋時,就是借口方便買馬飾的客人拴馬。


    磨戟刃用的磨刀石他倒還沒好意思直接搬一塊來,還在東琢磨西琢磨,尋找借口和時機呢。


    就感情的表達方麵來說,動物要比人類直接的多,具體到可心、閭丘閔幽和小黑來說,小黑就要比閭丘閔幽大方直接。小黑不懂得要找什麽借口,尋找什麽時機,它隻知道它喜歡可心了,就直接挨上去,對可心又舔又蹭。


    初開始,可心受到小黑這樣的待遇很不習慣,臉上被小黑舔得黏黏糊糊,不得不在小黑蹭過來時,東躲西藏,往往還得靠閭丘閔幽擋在身前救駕。


    無奈,小黑鍥而不舍,並不會因為頭一天受到主人的嗬斥,第二天就有所收斂。


    時間久後,可心倒也慢慢習慣了小黑的熱情,且漸漸地,也對小黑有了別樣的喜愛,她總是設法換著花樣給小黑戴花,款款新穎美麗,幾乎一個月不重樣。最讓閭丘閔幽驚喜的,是可心常常會編一些花環給小黑套在脖子上,像喇叭花、淩霄花、梧桐花等的花環,好似小黑日日都是凱旋歸來,錦披花環遊街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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