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了一宿的夜路,徐澈和蘇紫葉終於在黎明時分到了“鏡月穀”外的高崖上。


    徐澈縱身跳到崖邊的一塊高石之上,閉目深深唿吸了一口清冽空氣,然後放目遠眺天際初升朝陽,笑道:“師姐,師父就住在下麵,咱們這就下去給他一個驚喜吧!”


    不料他話音剛落,耳旁就乍然響起了風刮衣袂的聲音,他急忙睜眼去看,隻見蘇紫葉已如九天仙子下凡塵,飛身躍入了深穀之中。


    看到身姿曼妙的師姐在空中盤旋飛舞,徐澈心神一陣激蕩,也想以如此瀟灑的姿態躍下深穀。但他剛向虛空探出一隻腳去,又立馬收了迴來,起掌連拍自己的胸口,露出了一副心有餘悸的表情。


    不過他有如此反應倒並非是懼高,當然也不是內力不足,而是還沒習得一套高超的輕功身法,若是就這樣貿然跳了下去,隻怕非得摔個粉身碎骨不可。所以想要瀟灑是不可能了,他也隻好循規蹈矩,沿著從前攀上躍下的舊路徑下到了穀底。


    跳下了岩壁,徐澈腳步輕快地沿著熟悉的林徑小路向潭邊走去。他的心情極度暢快,尋思著自己此番出去沒幾天就幫師父找到了妻子,可真是順風順水,老天保佑,此後隻要再能找到那個失散多年的兒子就功德圓滿了。


    他越想越覺愉悅,腳步更加輕快了,然而就在這時,他突然見到蘇紫葉正滿麵寒霜向他走來,手中的兵刃也亮了出來,在此時晨光的照耀下正散發著森森寒光,竟給人以不寒而栗之感。


    徐澈被她此刻散發的濃濃殺意嚇了一跳,忙問道:“師姐,你這是要幹嘛?”


    蘇紫葉一雙美眸中忽然噙起了淚花,突然搶前一步,右手刺刀瞬間就架到了慕荀的肩頭上,寒聲問道:“你將我誘騙到此,究竟有什麽陰謀?”


    徐澈一頭霧水,忙道:“你先別著急,咱們有話好說,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蘇紫葉再也強忍不住,任由淚水在臉龐肆意流落,顫聲說道:“先生他…先生他死了!”


    徐澈的腦中頓時“嗡”的一聲巨響,旋即一片空白,眼前什麽都看不到了,過了好半晌後,才漸漸複明,身子也猛然一顫,緊接著抬手打落了架在自己肩頭上的刺刀,隨後一個箭步從蘇紫葉的身旁掠過,直奔水潭方向而去。


    從崖壁到水潭邊的距離不算太遠,徐澈的奔行速度也是風馳電掣,可這一路跑去的過程卻讓他覺得仿佛經曆了幾個甲子般漫長,好不容易跑出了樹林,迎麵便見一個熟悉的背影正盤膝麵潭而坐,那姿態寧和安詳,就如同老僧入定一般。


    徐澈的腦中再次變得一片空白,就連唿吸都變得困難起來,一顆心幾乎要跳出了嗓子眼。他想要走上前去,可雙足就如灌了鉛一般,怎麽也邁步出一步;想要唿喊,張開了嘴卻發不出聲來。一時之間,他茫然無措,就這樣呆站在了原地。


    突然,他起手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強迫自己從呆滯的狀態中迴過了神來,緊接著,他托起沉重的腳步,緩緩向著那個背影走去。


    一步,兩步,三步…


    他越走腳步越沉,周身溢出的汗水也越來越多,等站到陸遠懷背後時,他也終於啞著嗓子喊出了聲來:“師…父,師父!”


    他多麽希望眼前的這個人立馬就迴轉過身來衝他慈藹一笑,並對他說一句“你迴來了。”


    但這樣的場麵沒有發生,也永遠不會發生。迴應他的,就隻是一浪接一浪湧來的潮水聲。


    他突然跨前一步,閃身到了陸遠懷的身前,然後“撲通”一聲跪了下去。他抬眼看著身前的師父,卻隻見師父口眼緊閉,姿容安靜祥和,一身衣物也整齊幹淨,若非麵色已寡白如霜,氣息全無,徐澈覺不會相信眼前的師父已經死了。


    悲痛,撕心裂肺的悲痛,這是徐澈此刻唯一的感受,也是他從未感受過的痛苦感受,他不懂如何表訴此刻心中痛楚,隻有痛哭,也唯有痛哭。


    霎時間,他的悲痛哭嚎之聲傳遍了深穀裏的每一寸角落,無數飛鳥走獸都被他恫人的哭聲驚得四散紛逃。


    但他這淒淩悲慘的哭聲並沒有持續多久便停了下來,因為此刻在他的肩頭上,又出現了蘇紫葉的那柄刺刀。


    蘇紫葉紅著眼,顫聲問道:“是誰幹的?”


    徐澈緩緩偏頭,等與蘇紫葉四目相對後,咬牙切齒說道:“我也想知道是誰幹的!”


    蘇紫葉的身子又不禁一顫,雖然此刻徐澈的神形頹靡,言語緩遲,可透過他的眼睛,蘇紫葉卻從中看到了滔天的怒意與無限的殺氣。


    徐澈再次伸手將刺刀撥開,隨後整理了衣襟,對著陸遠懷的遺體重重磕了三個頭,說道:“您生前不願認我為徒,但待我卻有師徒之實,所以我在心裏一直視您為師,在外也就抖膽妄稱您一句師父。此前您曾囑托我找尋您的妻兒,。此番出行,徒弟幸不辱命,得以先尋見了您的妻子,至於您的兒子,我也定會幫您找到,但在此之前,我會先找到兇手為您報仇!”


    他說完這一句,便傾身向前,伸手在陸遠懷的遺體上摸索起來。


    蘇紫葉見狀,急忙喝止道:“你要幹什麽?你別碰先生!”


    徐澈猛然轉頭望向蘇紫葉,眼中寒光淩厲,吩咐道:“你到四周去看一看有沒有可疑足跡,然後再到木屋裏看看可有被翻盜過的痕跡!”


    蘇紫葉張嘴欲語,卻又見徐澈的目光早已移開,也就隻好忍住不說,退到四周察看去了。


    徐澈在經過仔細察查之後,最終確認了陸遠懷之死係屬自殺,並且已亡三日有餘,若非因他生前為治瘸腿的筋肉萎縮之症而時常服用“保肌舒骨散”之故,這一身皮肉隻怕早已開始腐壞。


    可有此判斷後,徐澈又感驚詫莫名,心中瞬間升騰起了一萬個為什麽,他實在想不出自己的師父有什麽理由要去自戕。


    “師父不可能自殺!絕對不可能!穀裏一定有人來過!”他喃喃自語道,同時也在不斷猜測著陸遠懷亡故的各種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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