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宗汜不等他說完,厲聲打斷道:“眼下除了徐澈,其它的事我一概不想談!”


    陸遠懷徹底呆住了,他萬沒想到眼前這個久別重逢的老友居然會以如此態度對待自己,難道他就不歡喜與自己的再度相逢?


    林宗汜卻似乎沒有那麽多的心思,又問道:“你是不是讓他去找你的妻兒了?”


    陸遠懷此時已然心不在焉,耳中聽音,就信口答道:“是啊,我讓他去尋我的妻兒了。”


    林宗汜又看了陸遠懷兩眼,目光最終落到了他的那條瘸腿之上,然後神色古怪的猶豫了片刻,方才輕歎了口氣,淡淡說道:“你…你多保重吧!”言畢轉身欲走。


    陸遠懷吃驚更盛,又覺莫名其妙,急忙出聲將他喊住,隨後杵杖疾步追上前去,攔到了他的麵前,問道:“你這是怎麽了?為何不迴答我剛才的問題?”


    林宗汜看著眼前這張神色凝重的臉,又閉目長長歎息了一聲,麵上的顏色幾經變換,最終才淡淡說道:“我不知道你妻子是死是活,甚至在今日之前,我都以為你已經死了。”


    聞聽此言,陸遠懷失口“啊”了一聲,他萬沒想到林宗汜此刻的態度竟會如此淡漠,當下忍不住顫聲問道:“你…你是不是已經不把我當做好兄弟了?”


    林宗汜猛然睜眼,目光在陸遠懷的身上來迴掃視,忽然又笑了起來,那笑聲由小漸大,許久不歇。可他雖是在笑,陸遠懷卻沒有從他的笑聲裏聽出半分歡愉,反倒是從中感受到了濃濃的淒厲與悲愴之情。到得後來,林宗汜忽然歇斯底裏地大吼了一聲,直把陸遠懷嚇得後退出數步。


    陸遠懷看著幾近失控的林宗汜,隻道是自己適才言語不當,語氣欠佳,以至觸怒了他,當下急忙致歉道:“對…對不住了!我不該跟你說那樣的話,是我多心了…”


    林宗汜卻突然厲聲大喝道:“你沒有多心,也說得不錯!我自喪妻失子以後就再沒有朋友,更沒有兄弟,有的就隻是數不清,殺不盡的仇人!”


    陸遠懷被他這一聲吼嚇得呆住了,半晌後才想起追問道:“你…你在說什麽呢?你這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林宗汜欺身上前,冷笑道:“你還不懂嗎?你之所以落得今日的下場,全都是因為報應所致!是我給你的報應!”


    言畢,他仰麵望天,悲鳴長嘯一聲,直驚起林中飛鳥無數,震出潭中水波蕩漾,慘笑迴聲更是不絕於耳,久久不散。


    陸遠懷被林宗汜的這番話震得幾乎站立不住,連退兩步後才勉強杵杖站穩,但此時他的心中已是大震難平,口中不自覺地結結巴巴說道:“我…我真的不懂你說的是什麽!”


    但他話剛出口,整個人便清醒了不少,同時又在心裏飛快地揣測著林宗汜這番話的含義,思忖過片刻後,又暗道:“難道我所遭受的這一切不幸,竟都是他當年設下陰謀詭計嗎?”搖了搖頭,又想:“不!絕對不可能的,他沒有道理這樣對我…”


    可剛想到此處,心中忽又閃現一念:“肯定是我剛才的疑心觸怒了他,所以他才對我板臉說胡話,想以此來報複我!”如此一想,當下咧嘴幹笑了兩聲,說道:“好了,先前是我態度不好,你就莫要與我置氣了!”


    林宗汜卻置若罔聞,自顧自搖頭說道:“我本有心饒你性命,你又為何要苦苦相逼於我?”說著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臉,似乎在做著某種痛苦的決定。


    陸遠懷的笑容就此僵在了臉上,片刻後才吃驚地問道:“你…你要殺我?這是為什麽?”


    林宗汜神情呆滯,訥訥地說道:“當年皇帝的妃子是我差人使了手段害死的,並且把罪責嫁禍到了你的頭上,之後我又假借陸炳之手,將你們夫妻遣送至偏遠的西南方。隻可恨那三個廢物辦事不利索,迴報我時隻說你夫妻二人已死傷殆盡,我也就沒再詳加確認,卻沒想到你居然還是活了下來,雖然瘸了條腿,可你終究還是活了下來啊!”


    這番話猶如平地一聲驚雷起,陸遠懷隻覺胸口一陣劇痛,氣息瞬間難續,眼前瞬間漆黑一片,整個人險些暈厥過去,好不容易踉蹌著杵杖穩住了身子,追問道:“你…你…我究竟做了什麽對不起你的事?竟讓你湮滅了人性,要如此害我全家!”


    他強忍著怒氣說完了這一句話,氣息稍稍平順,眼前也能重新視物了,等到再看清眼前的林宗汜後,他一步跨前,猛然伸出手去拽住了林宗汜胸前衣襟,厲聲喝問道:“你說話啊!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我究竟是哪裏對你不起了?!”


    林宗汜伸手打掉了胸前手掌,寒聲道:“你問我為什麽?為什麽…”


    他一連說了數個“為什麽”後,突然慘然一笑,接著失聲吼叫道:“若不是因為你們這群混蛋無能,我又怎會落到妻離子散的境地?”


    陸遠懷橫眉怒目看著林宗汜,兩人四目相對,目光中都流露出了熊熊怒意,恨不得生吞活剝了對方。此時的陸遠懷心中即怒且悲,他幽居深穀的這些日子裏,沒有一天不在猜想著當年那三個殺手到底是受了誰的指使前來刺殺,可無論他想出多麽荒誕、多麽匪夷所思的結論,都不曾懷疑過林宗汜分毫。畢竟他沒有理由去懷疑一個曾經與自己出生入死過的兄弟,可如今事實就在眼前,從前的生死兄弟已經消失不見,轉而變成了眼前的生死仇人。麵對這樣的陡然翻轉,陸遠懷實在難以接受,但又不得不接受。霎時間,他悲從心起,怒由膽生,想要厲聲怒目去質問,更想要卷袖動手以命相博,然而他終究沒有動手,所有的情緒在頃刻間都化作了一聲悲歎,以及一句寒心的質問:“這到底是為什麽啊!?”


    林宗汜冷笑連連,半晌後才問道:“你當年為什麽要製出‘返身香’這樣的毒藥來?又為何要讓旁人偷學了去?你可知若是沒有這劑毒藥,或許所有的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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