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卯時末刻


    若換在平日裏,劉啟早該吃過早茶出店溜達去了,但今日不同往時,因失眠整宿之故,此刻的他仍躺在床上,不過他不起身倒非是想要補覺,而是隻有這樣靜靜的躺著才能讓他的心境獲得短時的平靜,同時也讓心靈得以短暫的解脫。


    他自昨夜狠下了決心要“明哲保身”後,隨之而來的深深負罪感便開始折磨著他的內心。起初他盡力在逃避著這些念頭的侵蝕,卻怎奈越是不願想起,卻越是想得厲害,以至想徹了整夜,等挨近天明時分,他已經心力交瘁,隻想在這床上挨過一時算一時。


    但他的拖延大法終究是被妻子的敲門聲給破了功,他隻得坐起身來喊道:“進來罷!”


    妻子關艾進到屋裏,在與他對視過一眼後,不禁嚇了一跳,急忙問道:“你是一宿沒睡嗎?眼睛裏怎會有這麽多的血絲?”


    劉啟伸手趣揉著眼睛,口裏隨便“嗯啊”一聲算是迴應。


    關艾走上前幾步,湊到他的耳旁低聲道:“東西已經收拾妥當了,也跟兒子說了這個消息,就等你拿個主意,看咱們幾時出發?”


    劉啟閉目長吸了口氣,淡淡道:“且先不急,待我再去會一會那人。”


    關艾蹙眉道:“那我陪你一塊去吧!”


    劉啟搖頭道:“既然決定了要走,就得做得隱蔽些,與葉寒相會我自去便可,你在酒樓裏仍照往常作息就好,但要切記絕不可讓外人瞧出任何端倪來!”


    關艾重重點頭,應道:“其中關係我理會得,倒是你自己要多加小心呐!記得快去快迴!”


    劉啟起身接過妻子遞來的麵巾,胡亂擦了擦臉後便移步到了樓下,先照舊到正廳裏吃起了早茶,再如往常那般與周遭的人眾談笑風生一陣,不過他在說笑間卻是不忘約定時間,隻等約定時間漸近,立馬辭身要走。


    就在這時,隻聽一個與他頗為熟稔的行腳漢子忽然笑問道:“劉掌櫃的這時出門去,可是又要去幹那‘叫花子烤太陽’的勾當了?”


    劉啟雖知他多半是在說笑,但在這特殊時期裏,任何一句不似正經的話總不免要勾起他的幾分敏感心思,他當下皮笑肉不笑地問道:“這話怎麽說?”


    那漢子咧嘴露出了一口白牙,大笑道:“所謂‘叫花烤太陽子’,不就是享天福嘛!”


    劉啟搖頭苦笑,啐道:“呸,你老兄要想享這福份,可還享不到哩!”


    他出了門後,像往常一樣邁著慢慢悠悠的腳步走到了約定的地點,將手裏的馬劄放下落坐其上,假作是在曬太陽,眼睛卻是一刻不閑,不住地掃視著四周,暗暗搜尋著葉寒的身影。


    可望眼欲穿的他苦等到了傍晚時分也沒有見到葉寒露麵,如此一來,他開始有些心慌了,暗裏對葉寒的失約行為不住地猜測起來,隻是他的那些猜測中,竟沒有一個是樂觀念頭,全都是些悲觀負麵的猜想,到得最後,他竟猜想葉寒今日的失約肯定是想把自己也一並殺了。他認定此念後,心灰意懶,失魂落魄地迴到了酒樓裏,可剛跨步進門去,便見迎麵一桌是自己的兩個把兄弟正在喝酒。


    乍見到這兩人,劉啟不由得打了個寒顫,腳下也不自覺地往後縮了一步。好在他的這個舉動並未被正在舉杯飲酒的兩人看見,隻等他二人把酒碗放下時,方才發現了神色古怪的劉啟。其中落坐在南首位的那個漢子朗聲招唿道:“三弟今日是到哪裏去了?怎麽這個時候才迴來?快過來坐下喝一杯!”


    說話這漢子名叫劉定安,生得魁梧粗壯,麵容周正,一眼望去虎虎生威。他原是“北齊幫”的領頭,因驍勇善戰,又使得一手好單刀,是以被道上的人稱作“砍刀劉”,也因他在此間三人中排行老二,平日裏劉啟便喚他“劉二哥”。


    劉定安話音剛落,在北首位上的那個刀疤臉漢子便接話道:“哼,他能到哪裏去,我都瞧見了,他在道上傻坐了一天!”


    刀疤臉漢子名叫唐光北,也生得是高大壯碩,武功在劉定安之上,便被拜為了大哥,隻是他為人粗暴,行事魯莽,心思上實不及另外兩人靈竅。


    劉啟聽他的語氣裏似有埋怨自己的意思,心頭一跳,雖不知他為何如此,但又不敢怠慢了,當即賠笑解釋道:“也不知我這身子近來是犯了什麽毛病,非是要多曬一曬太陽才會舒坦,讓大哥見笑了。”說完微微欠身,眼角的餘光卻是緊緊地盯著唐光北麵上的變化。


    豈料唐光北竟是拍掌大笑道:“你看!被我猜到了吧!我就知道你是生病了!”旋即又埋怨道:“你呀!從前我要教你練武強身,可你每次都是推脫逃開,要是一早跟了我練武,保管你身狀如牛,又哪會受了什麽病害!”


    劉啟這才暗暗鬆了口氣,唐光北素來有心授他武藝不假,隻可惜他對修煉武功孰無興趣,平日裏也懶得多動彈,是以唐光北每每提及,都被他含糊唐塞過去,不過眼下他正心虛氣短,也不敢再直言拒絕,隻得躬身笑道:“大哥說的是,隻等過了這幾日病期,我便開始跟你學武。”


    唐光北聞言,眼中頓**光,立馬衝到了劉啟的身邊,大笑道:“你得說話算話啊!”迴頭又衝劉定安喊道:“今日你也在場,他的話你可是聽到了,你是見證人!”


    劉定安苦笑搖頭,他也弄不清楚自己的這位大哥怎麽就這麽好為人師。


    唐光北見他搖頭,當下一愣,隨即喝問道:“怎麽?讓你做個見證都不樂意了?”


    劉定安連忙擺手道:“不,不。都是自家兄弟,哪有什麽願不願的。我隻是在想啊,老三的毛病多半是體虛所致,不如咱倆明日進山裏去打隻老虎來給他補補身子?”


    唐光北一聽,立馬拍掌附和道:“不錯,不錯!既要學武就得先把身子給補結實了,還是二弟想的周全。”轉麵又對劉啟說道:“你待會兒去告訴廚子,就說咱們明天晚上吃老虎肉,讓他把煮湯的佐料都備全咯!”


    劉啟見眼前二人對自己極盡關懷,心頭為之一暖,又延想起三人往日裏的種種情誼,愈發情難自已,一時間,關於葉寒的事幾欲脫口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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