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北亭靜默了半晌,緩緩道:“你的心思我明白,也認同。但何耀誠的做法也並沒有什麽不對,畢竟他被身份所縛,凡遇事時,自然會以商人的身份去權衡利弊得失,是以做決定時有所權重也無可厚非。在此事上,我若是他,隻怕也會如他一般作為。”


    慕荀猛然站起身來,麵上滿是驚詫之色,驚道:“爹!您…您怎麽能和他一般作為!”


    慕北亭微微仰首看他,語重心長說道:“但凡遇事,不僅要會以己度人,更要學會以人度己。何耀誠的話已然說得透徹,你怎麽就不去嚐試著理解他呢?”


    慕荀冷笑道:“以己度人?哼哼,不錯,我是能度他,可你們又想過沒有,那些血淋淋的經曆所帶給我的是什麽感受?你置身事外,話自然能說得輕鬆平淡,可要是那些事落到了你的身上,你就能心安理得嗎?我不管旁人如何,可我自己心裏的複仇之念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打消的!”


    慕北亭一時語塞,竟不知該如何接上兒子的話。


    慕荀見狀,又道:“我在心中立過誓要為魏大哥他們報仇,這個心意是決計不會改變的。聽你言語多半是不願幫我了,不過我也不強求,便請你將‘清瑞鈭星訣’的後兩章口訣授給我吧。”


    慕北亭輕輕搖頭,說道:“別的且不忙說,單是要練成‘清瑞鈭星訣’的最末兩章,非得花費一二十年的光陰不可成。可是以你眼下的心境,又如何能修煉得成?”


    慕荀正色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既已起過誓言,自然也不怕花費造刀磨槍的時間!”


    慕北亭低頭默想,要說以慕荀的天賦,若是肯下苦功夫,修煉這‘清瑞鈭星訣’的後兩章至多不過五年時間便可有所成就。自己先前說的一二十載不過是誤導之言,意在讓他動搖報仇的心思,畢竟連本家都不願再去追究的事,旁人若再去緊咬不放,就不免有越廚代庖之嫌了,若是再因此生出別的事端,隻怕到時本家會更不樂意。


    慕荀見父親半晌不語,冷笑道:“您若是不願意,那也就算了,他日這仇我能報則報,若是技不如人喪命敵手,我亦算於心無愧了!”


    慕北亭立馬喝罵道:“你莫要胡說八道,也不許以死相訛!你需得明白一點,並非是習得一身好武藝便能闖蕩南北而無恙,空有一身蠻力也不過是一介莽夫,能得智慧與功夫並重者,才可稱得上是真正的有能有為之人!”


    慕荀見父親動了真怒,當下也就把執拗之氣稍稍收斂了些,正色道:“您說的確是不錯,可我現下武藝尚不如人,連自己近旁的人都保護不了,更何談並重?”


    慕北亭緊鎖著眉頭,暗自尋思道:“這小子銳氣太盛,戾氣太重,又太過執拗,如此下去可怎生是好啊!唉,也怪我往日裏對他太過遷就,以至養成這般性子…”


    慕荀見父親此時的眼神奇怪,隻道他有質疑之意,急忙拍著胸口保證道:“您放心,我定會在學有所成後才去尋仇。”


    慕北亭搖頭歎道:“你懷著這般心境修武,隻怕仇還未得報,自己就先走火入魔了。”


    慕荀道:“不錯,我心境確是失衡,可這些日子來的遭遇,又叫我如何能平複下心境?”


    慕北亭絕決道:“你收拾不好自己的心境,這‘清瑞鈭星訣’的後兩章我也絕不授你!”頓了頓,又歎息道:“你就算報了仇又能如何?魏崇海他們能活轉迴來嗎?亡者入九泉,生者當珍重…”


    慕荀在聽到“魏崇海”三個字後,整個人猛然一哆嗦,心中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急聲道:“哎呀!怎麽把洛瑤妹妹給忘了!”旋即抬眼望向父親,又道:“洛瑤妹妹還在楊三卿的手裏,她可是不能等,您得先去救她迴來!”


    經他這一提醒,慕北亭也想起了此事,不由蹙眉道:“你若不說,我倒是快把這件事給忘了。”稍頓,又道:“這件事我自會去處理,隻是我該如何找到那楊三卿?”


    慕荀道:“我與他有個十五日之約。唔,算起來,到今日已過了…啊!不好,今日已是第九日了!約定的時間快到了,咱們得快些啟程啊!”


    慕北亭在心中盤算起了路程和時間,片刻後又問道:“你與他是如何約定的?”


    慕荀道:“我和他約定了十五日後在霸關鎮上的一間廢屋裏做了結。”


    慕北亭道:“廢屋?那是什麽地方?”


    慕荀解釋道:“是鎮上西邊的一處廢棄房舍,門前有棵大樹,極易找到的。”


    慕北亭點了點頭,心下暗歎道:“今年可真是多事之秋啊!但人命要緊,營救洛瑤姑娘也刻不容緩,看來這貴州無論如何都得去走一趟了,至於其餘的事也隻好暫且緩上一緩了。”打定主意後,說道:“好在地方不算太遠,我明日便動身前去,定不會了誤期限。”


    慕荀道:“我陪你一起去罷,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慕北亭擺手拒絕,說道:“你傷勢未愈,去也無用,就不必去討這趟辛苦了,隻管在家裏好好養傷便是。”


    慕荀欲言再要堅持。慕北亭又道:“我獨身一人,再不濟也能全身而退,若是有你在旁側,就不免要讓我分心,到時再拖累了我反而不妙。何況夕顏姑娘還未找到,你也該在家裏守候等她消息。”


    慕荀稍一尋思,便點頭答應道:“楊三卿可是個下作之人,您遇上了他可要千萬小心!”


    慕北亭微笑道:“他是什麽路子,我清楚得很,你不必擔心。”


    慕荀緩緩落坐,說道:“眼下最為要緊便是把洛瑤妹妹平安接迴來,至於我先前說的那件事…就等往後再說罷。”


    慕北亭站起了身來,伸手去輕撫了慕荀的頭頂一下,說道:“我去準備明日路上要用的東西,你就好好休息,我晚些再來看你。”


    慕荀起身送走了父親,隨後又迴屋重臥床上,在經過了片刻的心神放空後,不由得再起了心思,牽掛了一會兒李汐顏和洛瑤的安危後,又轉而憶起了洛瑤的爺爺,跟著也想起了徐澈、魏崇海以及商隊眾人,再過一陣,又迴思起先前與父親的爭執。


    他的心思如此交替著來迴倒騰了不知多久,終是心神俱疲,困意也漸漸上湧,不知不覺間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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