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荀一時語塞,思慮半晌也不知該如何說,隻是悄悄伸出雙手去緊緊握住了巫汐紫那冰涼的雙手。


    巫汐紫感受著來自他掌心的溫熱與情義,心情漸漸平靜了下來,在攢足氣力後,柔聲問道:“外麵有月亮嗎?”


    慕荀點頭道:“今晚的月亮很圓很亮。”


    巫汐紫道:“我想出去看看。”


    慕荀本欲拒絕,但又想到她餘時不多,終是不忍拒絕,隻得點頭說道:“那我抱你出去看吧。”說著拽起棉被將她團團裹住,這才抱著她出了車廂。


    巫汐紫到得車廂外,立馬閉目深吸了一口氣,雨水洗滌過的清新空氣頓令她精神為之一振,她緩緩睜開雙眼仰頭望天,入眼便見天空中圓月高懸,眾星璀璨,在這一刻,她的眼睛似是好了一般,天空中的明月繁星,遠處的高聳山脈,近旁的樹影搖曳,全都看得真真切切,她越看越是歡喜,不禁輕唿道:“真美啊!”


    慕荀的雙眼卻是始終盯著她的臉龐,但見她麵色好轉,心頭一喜,柔聲道:“昆明城裏的月亮才最是美呢!你先迴車廂裏好好睡上一覺,等你再醒來時,咱們就到昆明城裏啦,到時飲酒賞月豈不愜意!”


    巫汐紫眼神迷離地望著慕荀,似有歡喜也有慶幸,輕輕笑道:“你陪著我一起嗎?”


    慕荀隻求能激起她的求生欲望,哪還會多分心思考慮其它,當即連連點頭,正色道:“我自然會陪著你啊,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咱們離昆明城真的已經很近了!”


    巫汐紫露出淺淺笑顏,含情脈脈地看了慕荀良久,才說道:“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慕荀不願讓她耗費力氣多說話,搖頭製止道:“我知道你是一個極好的人,這就足夠了。至於餘下的話,等咱們迴到了昆明城再說也不遲。”


    巫汐紫急道:“不行,我此刻就要告訴你!”話音未落,便因情緒激動而誘得劇烈咳嗽起來,一張俏臉也在這一瞬間又白了幾分。


    慕荀不敢再攔她,連忙輕撫著她的後背助她順氣,說道:“那你今日且先說一半,等明日再說另一半。”


    過得片刻,巫汐紫漸漸平複了下來,她輕吐了一口氣,緩緩道:“我本名叫做李汐顏,並非是巫汐紫,而且我也不是侗人,這身份和假名都是當我見到你以後臨時杜撰出來的,你…你可不許怨我騙了你呀。”


    慕荀一怔,心下默念道:“巫汐紫,巫汐…咦,倒過來不就是紫汐巫…子虛烏有麽!這個果然不她的是真名!”


    想到此處,心頭微微起氣,自相遇至今,自己雖是對她言行多有不屑之處,但心裏對她到底還是放心的,卻萬沒想到卻還是被她欺瞞了這麽久。可低眼又見她此刻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又哪忍心再去責怪她,隻得輕歎一聲,溫言勸道:“世道不古,人心叵測,你小心謹慎自是應該,我又怎會怨你!”


    李汐顏見他不怪自己,微蹙的眉頭頓時一鬆,可轉瞬又咬唇半晌,遲遲不再出聲。


    慕荀隻道她體內寒毒又發,急問道:“你怎麽啦,是不是寒毒又發作了?”說著伸手便要去摸她脈口。


    李汐顏搖頭拒絕,又道:“我並非是良人,那日楊三卿說的不錯,我就是一個下賤的娼妓。前幾日裏我不願與你說起,乃是因為…”說到此處忽又閉口不言,麵上再度露出猶豫掙紮之色。


    此前透過旁人言語,慕荀已對她的身份有所猜測,並且心裏也大致有了一個答案,是以此刻聽到她親口說出,也並不覺驚奇,隻是在他心底裏,卻還是莫名生出了淡淡的失望與惋惜。


    借著車廂壁上照明燈籠發出的光亮,李汐顏暗暗觀察著慕荀此刻麵上的神色變化,但見他露出了失惋之意後,當即冷冷笑道:“你心裏肯定是極看不起我罷?嘿嘿,可這又如何?我已是將死之人,又哪裏會懼怕別人看不起…咳咳…”說到激動處,又自咳喘起來。


    慕荀急忙解釋道:“不,不,我並沒有看不起你。身陷煙花之獄,非是常人所願,你定然是有苦衷的。”


    李汐顏雙眸緊盯著慕荀,追問道:“你真是這麽想的?說的又可是真心話?”


    慕荀重重點頭,伸手一指蒼穹皓月,正色道:“我說的並非違心之言,明月可鑒我心!”


    李汐顏這才放下心來,接著說道:“你所言不錯,若是有得選擇,誰又會甘願在聲色之地任人娛弄?”


    慕荀的心裏忽起憐惜之意,環抱著她的雙手不自覺地緊了一緊。


    李汐顏感受著由他肢體傳遞過來的關懷,淺淺一笑,又道:“你既不嫌棄我,那我自然也不會對你隱瞞過往,有關我的一切我都會詳詳細細告訴你的。”


    慕荀也不說話,隻是輕輕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李汐顏抿了抿唇,接著說道:“你可知道‘螺涯閣’?”


    慕荀搖頭道:“我從未聽說過,它…它是一個幫會麽?”


    李汐顏沉吟道:“唔,你並非本地人士,不知倒也不奇,那我便由‘螺涯閣’說起吧。”


    她說到此處,又舉目望月,心思遠漂,片刻後才娓娓說道:“這‘螺涯閣’乃是貴州境內聲名最響、規模最盛的煙花之地,但凡是你想看的、想玩的閣裏都能滿足,可這些都還不是它最為出奇之處,最讓‘螺涯閣’聲名遠播的原因,卻還在於它是貴州地界最厲害的地下情報集散地,隻要是在貴州境內的信息,上至朝廷機要,下至雞毛蒜皮,閣裏的消息室裏都無所不有,也無所不全。而我,則是‘螺涯閣’裏‘正字’門的門主。”


    慕荀驚道:“你…你竟是這‘螺涯閣’裏的頭目?”


    李汐顏的麵上卻孰無得意之色,相反的卻是隱隱露出了一絲恐懼與羞愧之意,輕歎一聲後,又道:“我本是一個孤兒,自幼流離失所,靠吃百家飯活命,每日裏受盡白眼與屈辱,真是生不如死。終於,在我八歲那年的冬天,我再也忍受不了這人間地獄,於是狠下了決心,準備一死了之。可就在我要投河的前一刻,卻又被一個中年書生給攔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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