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澈耳力頗佳,對於此刻慕家父子的交談依稀能聽到一些,也知道了這對父子正為傳授自己武功之事爭執不下,於是疾步走到兩人跟前,深深鞠了一躬,說道:“慕叔叔,慕少爺,二位請息怒,且聽我一言。”


    慕荀氣頭正盛,哪裏肯聽,哼了一聲別過頭去;慕北亭則是點了點頭,示意徐澈接著說。


    徐澈懇切道:“感謝慕叔叔和慕少爺在我落魄之時收留下我,並給我活路,這等深恩厚澤,我深感五內,沒齒不忘。但眼下我隻願勤奮幹活以還報兩位大恩,至於習武之事,一來我並無根基,就算勉強修習,隻怕也是難成大氣;二來我也並非是心懷大抱負之人,即便是習武有成也無甚大用。還望二位莫要再因我習武之事而爭執下去。”


    慕北亭移目看向徐澈,心想:“這徐小子倒是機敏圓潤,也罷,此事就等他日再論,免得在此徒增爭吵,鬧出笑話來。”當下便點了點頭,說道:“既是如此,那此事咱們就不提了,我先帶你和陳小哥去見一見工頭劉師傅罷。”轉麵又對慕荀說道:“飯廳裏給你留了早飯,還不快去。”


    此時的慕荀怒氣稍消,也開始覺得適才言語失當,全無君子風度,心中懊惱已極,忽聽到父親跟自己說話,連忙應了聲是,便低頭跑開了。


    慕北亭看著慕荀離去的背影,無奈搖頭歎息一聲,然後帶著徐澈和陳皚來到了後院西側的作坊門口,待站定腳跟,便衝著門裏喊道:“劉師傅,我給你帶了兩個小夥計來,你快出來看看。”


    他話音剛落,便見一道人影從作坊裏衝了出來。


    來人年歲約莫五十出頭,普通相貌,身材瘦削,滿頭花白發,著一身灰色短衫,腳下套一雙黑色白底素布鞋。


    慕北亭也適時地介紹道:“這位便是我的作坊管事劉師傅。”


    劉師傅微微頷首,開始眯乜著眼睛打量起徐澈和陳皚,片刻後忽然咧嘴笑道:“這兩個娃兒倒是長得精神,想必力氣也不小,眼下來幫我正合適哩!”


    慕北亭也開懷大笑道:“合你的心意就好,你可得好好操練他倆,製茶的手藝也不許藏私,要有問必答才好。”


    劉師傅卻突然麵色一變,鼓起了那雙魚泡眼,沒好氣地問道:“俗話說:‘教會徒弟,餓死師傅。’,慕爺莫不是嫌棄老頭子我費飯,要趕我走了?”


    慕北亭又是一陣大笑,隨即伸手去拍了拍劉師傅的肩膀,說道:“就你老頭子愛犯疑心病,你說你孑身一人,無牽無掛,又能到哪裏去?你就安心在我這裏待著吧,我還得為你養老送終呢。”


    劉師傅聞言,複又咧嘴大笑不止,神情極是愉悅,顯然對慕北亭的承諾頗為滿意。


    徐澈見狀,心中暗想:“慕叔叔跟下人的關係竟是如此融洽,全無半點高高在上的架子,這可真是少見呐。”


    慕北亭言歸正傳,分別為三人做了介紹,末了又叮囑道:“劉師傅,他二人便交由你來安排了,我還有些事需要處理,就先走一步了。”說完望向徐澈,又道:“你二人便聽從劉師傅的安排做事,若是另有他需,可晚間再來尋我。”


    三人送走了慕北亭後,劉師傅開始盯著徐澈上下打量起來,麵上露出複雜神色。


    徐澈被他盯的渾身不自在,便輕聲問道:“劉師傅,我可是哪裏有不妥之處?”


    劉師傅搖著頭收迴了目光,嘖舌歎道:“慕爺對你可是另眼相待啊,你老實交代,你和慕爺到底是什麽關係?”


    徐澈苦笑道:“我和慕叔叔隻是初識,從前並未見過,不過他這般對我…哦,對了,或許是因為我跟他一個故舊樣貌相像的緣故吧。”


    劉師傅煥然大悟道:“原來如此…不過既到了我手下幹活,那無論你是什麽身份都得賣力氣,若是敢跟我偷奸耍滑,我可是不會輕饒的。”


    徐澈拍著胸脯保證道:“還請劉師傅放心,我兄弟二人都不惜氣力,也定會聽從您的安排,決計不會耍滑頭的。”


    劉師傅點了點頭,負手身後,當先向作坊裏走去,邊走邊說道:“你二人隨我來罷。”


    徐澈和陳皚連忙追了上去,跟著進了作坊。


    慕北亭從後院迴到正廳,又喚了個家仆到跟前,吩咐道:“你到庫房去取些上等的茶葉,封裝好以後再送過來,我待會兒要用。”


    那家仆領命便走,慕北亭想了想,又把那仆人的腳步叫停,續道:“這些茶葉要做賀壽之用,需得收拾得吉慶些。”


    那家仆稍一猶豫,問道:“老爺,咱們的茶葉雖好,可要做賀壽之用難免…難免輕薄了些,您看是不是另外置辦一份?”


    慕北亭笑道:“禮輕人意重嘛,聊表心意而已,用不著大費周章,你隻管照做便是。”


    那家仆見慕北亭心意已定,也就不再多言,轉身離開做準備去了。


    這時,另一個仆人已沏好了今年的新茶送到廳裏來,慕北亭舉杯輕呷一口,品味半晌,心道:“唔,今年可真是好年月,這新茶不腥不膩,難得,難得。”正欲再飲,門外突然傳來了慕荀的唿喚之聲,緊接便見人影一閃,慕荀已經進了門來。


    慕北亭抬眼笑道:“荀兒,快來嚐一嚐今年的新茶,滋味極好。”說著提壺向桌上空杯裏斟滿茶水。


    慕荀快步上前,舉杯一飲而盡,隨後咂巴著嘴巴迴味起來,讚道:“不錯,不錯。確實好茶。”


    慕北亭大笑道:“似你這般牛飲,又如何能辨出好壞來,真是信口開河。”


    慕荀放下杯子,說道:“於我而言,隻要是能解渴的便是好茶,至於品茗茶味嘛,那就是您的事兒啦。”


    慕北亭搖頭苦笑道:“讓你學君子之道,你是學之甚少,一身的江湖俠氣倒是鋒芒畢露。”


    慕荀的麵色忽然變了變,澀聲道:“爹,先前是我失態了,還望您莫要記在心上。”


    慕北亭知他是在說先前爭論徐澈學武的事,當即寬慰道:“你的心意為父知曉,為父也不過是一時興起,沒有顧及到你的感受,我也有不該之處,此事…就不要再提了罷。”


    慕荀沉吟片刻,似乎是在做著某種決定,片刻後,目光一沉,緩緩說道:“若是您真有此意,教授他武藝也無不可,隻是往後論起輩分來,我得是大師兄!”


    慕北亭眼中一亮,道:“哦?這麽說來,你想通了?”


    慕荀點了點頭,道:“您一身絕世武藝,便是開山立派,廣收門徒也是應該,先前確實是我狹隘了。”


    慕北亭擺手笑道:“你莫要胡說八道,要知道但凡具備開山立派之能的人物,各個都身負磅礴氣勢與卓絕武功,又豈是我這點微末道行能與之比肩的?不過你能自省己身,倒是令我心裏十分寬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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