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四目相對,荀黛兒眼中的淚水再也抑製不住,瞬間決堤,兩行淚珠撲簌簌地自她臉頰滑落到了地上。


    慕北亭見妻子落淚,心中大是疼惜,但同時又驚訝於她的突然出現,於是忍痛咧嘴問道:“黛兒!你…你怎麽來了?”


    可還不等荀黛兒開口,便聽一旁的劉福冷哼了一聲,不屑道:“真是自不量力。”


    慕北亭看了劉福一眼,猛然想到了易亮文,於是側目望向身旁看去,隻見此時的易亮文已經坐起身來,但他麵色蒼白,嘴角正掛著血跡,顯然受傷不輕。慕北亭忙問道:“前輩,你可有傷到要害之處?”


    易亮文搖了搖頭,歎息道:“不妨事的,隻是…唉,可惜了!”


    他本想此擊必中,卻不料反而是己方吃了大虧,至此心中設想也已成為泡影,不禁大感失望。


    慕北亭見易亮文並無大礙,稍稍安心,急忙又轉頭看向荀黛兒,問道:“黛兒,是誰把你帶到這裏來的?”


    荀黛兒伸手抹去臉上淚水,哽咽道:“我…我…你的傷怎麽樣了?”


    此時忽又得劉福嘿嘿一笑,說道:“如此也好,倒叫你死生路上不寂寞了,去吧。”


    說話間他已閃身到了慕北亭身旁,隨後伸手抓住慕北亭的衣領往前一送,慕北亭就此被扔到了荀黛兒的跟前。


    荀黛兒失聲驚唿,急忙撲到慕北亭身旁,哭泣道:“北亭,你怎麽樣了?”旋即又轉麵衝劉福喝罵道:“你這人好生惡毒,你…你不得好死。”她本想惡語咒罵,可她自小到大從未說過粗言穢語,此刻急怒悲憤,驀地就想起翠玉罵人時常用一句“不得好死”,於是也就照此脫口而出。


    劉福卻隻是冷冷瞪了荀黛兒一眼,並不搭話,慢慢負手背後望向別處,就像個沒事人一樣。


    慕北亭此前已然受傷不輕,眼下又被重重一摔,險些背過氣去,過了好半天才緩過勁兒來。他強撐著坐起身來,勉力衝荀黛兒咧嘴一笑,安慰道:“我皮糙肉厚,不妨事的。”


    荀黛兒見丈夫到了此刻竟還嘴硬,本想責罵他兩句,可心中又覺不忍,隻得含淚從袖中掏出一塊手帕,為他輕輕拭去了嘴角的血跡。


    慕北亭又短暫調息了數個彈指後,氣息漸平,遂又問道:“黛兒,到底是誰帶你到這裏來的?”


    荀黛兒幽幽道:“今早我醒來之時,屋裏早已沒了你的蹤影,我便到院子裏看了看,卻正巧碰上了遲來的馬大哥…”


    慕北亭聞言,立時尋眼四顧,隻見有著“霸王镔鐵槍”之稱的馬維本此時正站於樊餘軍的身旁,而恰在此時,馬維本也正投目望向慕北亭。


    兩人目光相碰,馬維本眼中頓生歉意,可緊接著又轉為了擔憂之色;慕北亭卻漸漸皺起了眉頭,心裏對馬維本的草率舉動頗為不滿。


    荀黛兒見丈夫神色異樣,連忙解釋道:“馬大哥在得知你們已經出發的消息,便要急追你們而來,我心憂你安危,於是上前將他攔下,央求他帶我一同前來,他本是不願的,但經不住我再三哀求,也隻得帶我同來。你千萬不要怨他,是我求他的!”


    她說到此處,又伸手去抹了抹臉上的淚痕,續道:“可我剛到了這裏,就見到你被別人打倒在地…我,我…”說著又兀自垂淚不止。


    慕北亭的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憂慮,暗道:“黛兒不懼危險到此,足見待我情深似海,可今日的情境危急萬分,我要如何才能護得她周全啊?哎,慕北亭啊,慕北亭,你需得盡快想出個辦法來啊!”


    他當下環顧四望,卻隻見眾人也正望著他,隻是投射過來的眼光中皆是失落、絕望之色。他心中愈發焦急起來,一時間竟然沒了主意,隻是強撐著說道:“既來之,則安之。黛兒,你快到馬大哥身邊去。”


    荀黛兒連連搖頭,說道:“我就在這裏陪著你,我哪兒都不去。”


    慕北亭蹙眉道:“即已到了此地,一切就都要聽從我的安排,你快過去!”同時又抬頭衝馬維本喊道:“馬大哥,內子便拜托你代為照顧了!”


    馬維本在來此之前,並未料想過此間局麵竟會如此兇險,等到得此地,經由樊餘軍的一番簡短節說後才知情況危急,眼下的他早已懊悔至極,心中千百個後悔當初不該答應了荀黛兒的央求,同時也開始尋思起該如何彌補這個錯誤。


    是以此刻在聽到慕北亭的委托後,他心中頓時大喜,也連忙應承道:“請北亭兄放心,我馬某人今日便是豁出性命不要,也定會護得弟妹周全。”


    他說話間已閃身到了慕北亭的身前,然後躬身伸手,一手扶住慕北亭的胳膊,一手拉住荀黛兒的手腕,欲要將兩人帶走。


    可正當他要挪腳之時,一旁的劉福突然陰沉下了臉色,大喝道:“站住!你要當著我的麵把人帶走,是不是也該問過我的同意與否?”


    馬維本立刻冷聲迴應道:“笑話!我立足於大明國土之上,要走便走,要留便留,又何需去問你這個倭寇浪人的同意與否,你算是個什麽東西?”


    劉福臉色更沉了,立時就要動手,可就在這時,忽聽周楚清衝他喊道:“劉福,你過來。”


    劉福先惡狠狠瞪了馬維本一眼,旋即轉身麵向周楚清,問道:“先生有何吩咐?”


    周楚清幹咳了兩聲,說道:“我沒力氣大聲說話,你走近些,我有幾句話要問你。”


    劉福略一猶豫,但終究還是向周楚清走去,等到得近前,又道:“先生,請問吧。”


    周楚清道:“夫人過世時,可曾留下隻言片語?”


    劉福搖頭道:“林夫人走的快性,不曾留下有用言語,至於咒罵我的話,那也不必說了。”稍頓,又道:“不過遺物倒是留有兩件,還請先生轉遞給林宗汜,叫他做個紀念吧。”說著從懷裏掏出了一隻玉鐲和一把長命鎖,接著抬手一拋,丟到了周楚清的麵前。


    周楚清仍是盤膝端坐,也不伸手去撿,隻是將目光緩緩沉落到了兩物之上。這兩個物件確是出自於林宗汜的妻兒,周楚清自然識得,但他還是盯看了半晌,方才木訥說道:“我受傷已重,無力撿起這兩件東西,你過來把它們放到我的懷裏。”他說這一句話時,語氣中不帶絲毫感情,倒似是在命令一般。


    劉福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照做了,他走近幾步,然後彎腰把東西撿起,接著又走近了兩步,伸手便要把東西往周楚清的懷裏送去。


    然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劉福伸出手的一瞬間,周楚清原本呆滯的雙眸中突然精光乍現,隨即又暴喝一聲,雙掌齊向劉福的丹田處拍去。


    此舉實在突兀,劉福迴護不及,小腹處立時就被周楚清的雙掌結結實實拍中,而他的身子也在頃刻之間向後疾飛而去,同時口中鮮血飛湧,並隨著身體飛行的軌跡,在半空中劃出了一道長長的血霧弧線,最後重重摔落到了兩丈開外的空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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