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門來,周楚清先喚來仆人問了易亮文的宿處,然後便引著慕北亭和同澤大師疾步趕往。


    三人穿廊過院,很快就來到了客房門前,此時屋中尚還亮著燭光,透過窗格,也清晰可見一道人影正在手持書卷秉燭夜讀。


    慕北亭見狀,心頭一喜,當下快步走上台階湊到門前,隨後輕聲說道:“晚輩慕北亭敬問易前輩安好!”


    屋內並未立即傳出迴應,但那道身影卻在一瞬間閃到了門口,在響過“吱呀”一聲後,門便從裏麵打開了。


    開門之人中等身材,著一襲舊得有些發白的灰色藥斑布長衫,模樣鶴發童顏,倒是讓人難辨年歲幾何,但此老者卻正是當今武林泰山北鬥易亮文。


    慕北亭三人見易亮文邁步走出,立時齊齊行禮。易亮文則爽朗大笑,擺手道:“三位莫要多禮,還請到屋來罷。”


    三人進到屋中分自坐定,同澤大師率先感歎道:“多年未見,易老還是健朗如昔,當真是可喜可賀啊!”


    易亮文擺手笑道:“哪裏,哪裏。承蒙大師掛懷,老朽這把身子骨倒還算硬朗…”說到此處,轉頭看了慕北亭一眼,又問道:“大師和北亭已做避世隱士多年,怎麽今日裏卻突然齊聚到此呢?”


    可還不等旁人答話,他突然揚手一拍大腿,自嘲笑道:“嘿喲,我當真是老糊塗了,你二位也必定是被奇書《素經》召來的吧?”


    在與同澤大師對視過一眼後,慕北亭苦笑道:“實不相瞞,我等深夜來擾,確是為了此事,同時也是想向前輩討個主意。”


    易亮文鑒顏辨色,知道慕北亭接下來必有要事相告,便道:“願聞其詳。”


    隨後慕北亭便把林宗汜妻兒被擄走之事說了一遍,末了又補充說明了《素經》的出世經過。


    易亮文在聽過這番講訴後,不由得連連咋舌稱奇,半晌才道:“眼下這等怪事,老朽還從未遇見過,是以一時間倒也說不上有何主意…”在短暫沉吟過後,又道:“但眼下當以人命為先,一定要確保明日能夠順利解救出宗汜的妻兒。”


    慕北亭點頭道:“前輩所言極是,屆時還望前輩能同往助拳。”


    易亮文道:“這個自然,待會兒老朽就去召集寧波城裏的眾英豪們,爭取能在今天夜裏散出一批暗哨到南湖四周警戒,以作明日策應。待到明日赴約之時,你和楚清先行去與那倭寇接觸,老朽和同澤大師則隱於你二人身後,以應突變。至於《素經》嘛…唉,這倒真成了一個燙手的山芋,眼下該如何處置,老朽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應對之法…”


    慕北亭也歎氣道:“唉,確實是個天大的難題,此書藏於林府的消息恐怕早已傳遍了整個武林,眼下就隻怕此書會誘起武林紛爭,到時後果必然不堪設想啊!”


    周楚清聞聽此言,急聲問道:“散發請柬之人的目的,會不會就是為了要引起武林大亂呢?”


    易亮文皺眉道:“也不排除會有此種可能,但此事謎團太多,咱們在此胡思亂想,閉門造車也非是益舉。以老朽之見,咱們的心思還是應投注到解救宗汜妻兒上,至於到府的眾英豪們,老朽也會先設法穩住他們,一切就隻等宗汜迴來後再做商議吧。”


    慕北亭三人自無不允,當下同聲稱是。易亮文站起身來,又道:“老朽這就去安排暗哨,三位還請早些迴去養精蓄銳,明日還有一場惡戰等著咱們呢!”


    眼見有了易亮文坐鎮指揮,慕北亭終得以長舒了口氣,當即起身拱手道:“一切全憑易前輩調派。”


    同澤大師和周楚清也同樣起身行禮。


    辭別了易亮文後,三人便各自散去。慕北亭迴到宿處時,遠遠便見屋裏還亮著燭光,他知道這是妻子特意為他留著燈,當下輕輕推門進屋,隻見妻子此時正在燈下縫製什麽東西,於是悄步湊上前去,柔聲問道:“黛兒,你在縫什麽呢?荀兒睡下多久了?”


    荀黛兒微微臉來,輕聲說道:“都睡下大半個時辰啦。我適才見你的佩劍沒有劍鞘,總是這麽拎著也不雅觀,便想給你縫製一個。”


    慕北亭落坐到妻子身旁,笑道:“幹嘛費這個力氣,能不能用上都還不一定呢。”


    荀黛兒停下了手裏的活兒,笑道:“它好容易得見天日,也總該好好歸置打扮一番。”


    慕北亭又看了看妻子手裏的劍鞘,目光最終停留在了那朵顯眼的小黃花上。他苦笑一聲,旋即伸出雙手去捧住了妻子的臉蛋,笑道:“兵刃乃是兇器,要透出霸道淩厲之氣才好,若是把它們打扮得漂亮了,恐怕威力也就會跟著大減…”


    他說到此處,卻見妻子麵上漸漸現出憂慮之色,於是改口說道:“黛兒,隻等此間事情了結,咱們立馬起程去姑蘇,明日你就在這裏等我的好消息吧。”


    荀黛兒麵色轉喜,柔聲道:“你可得多加小心,我和孩子都等著你迴來呢!”


    慕北亭右手食指微曲,輕輕刮了荀黛兒的粉鼻,說道:“你就放心吧,今日府裏來了許多高手,大夥兒明日裏一同前往營救,到時人多力量足,肯定不會有事的。”


    荀黛兒疑道:“不是隻有你們三人前去麽?怎會又多出這許多人來?對了,剛才你們在府門前商議什麽呢?”


    慕北亭擔心多講此事細節會令妻子多增憂慮,於是含糊道:“多一個人就是多一分安全嘛,你不用擔心。”唯恐妻子再追問下去,緊忙又道:“我先去休息了,隻有養足了精氣神才好應赴明日之約。”


    荀黛兒見他不願多說,也就不再追問下去,隻等伺候他睡下後,又自忙活起來。


    一夜無話。翌日寅時剛過,慕北亭便既醒轉過來,他悄悄起身穿衣,同時側目向臨床看去,但見妻兒此時正自睡得香甜,他便躡手躡腳向門口走去,路上順手將放在桌上的“墨雨”抄起帶走。


    “墨雨”此時正嚴絲合縫地躺在劍鞘之中,慕北亭將它拿在手裏看過一眼後,微微一笑,反手便將它縛到了背後,隨後輕輕取門而出,直奔易亮文的房間而去。


    待近到了易亮文宿處,他遠遠便見到昨夜在府的眾人已經齊聚於院子裏,放眼瞧去,這些人也各個都是身手了得之輩。他心頭大喜,暗道:“有了這些好手相助,對方便有千軍萬馬也不懼了!”


    這時有幾人也見到了慕北亭遠遠走來,當下也不等他靠近,便急忙湊上前去寒暄,畢竟眼前這位慕大俠可是遠跡江湖了許多年了,今番得見,也可算是幸事一樁了。


    慕北亭嘴角掛起微笑,向眾人頻頻抱拳示意,隨後開始尋找起易亮文的身影,隻可惜環視一圈下來,終是未見。


    而此時在院子的另一個角落裏,周楚清也同樣在尋人,不過他尋的卻是慕北亭,等他遠遠見到同樣在角落裏東張西望的慕北亭後,急忙迎了上去,說道:“慕大哥,易前輩已派人帶了話迴來,說是暗哨已經撒開了,讓咱倆先行去與那倭寇交涉,同澤大師會率領諸位英雄隱隨其後,以作策應。”


    “咦?原定的計劃改變了嗎?”慕北亭皺眉問道,“易前輩呢?他又在哪裏?”


    周楚清道:“易前輩已先行一步,說是要去尋個有利位置,以便更好做到及時調度眾暗哨位。”


    慕北亭這才恍然,讚道:“易前輩果然思慮周密,我等便按他的計劃行事…”正說著,卻猛然發現周楚清雙眼赤紅,眼圈周圍也泛著暗沉的黑暈,顯然是一夜未眠,於是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勸道:“你也不必憂心太過,我等人多勢眾,且各個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必不懼那宵小倭寇。不過待會兒見到了那倭寇,我自去與他交涉,你在一旁可千萬要耐住了性子。”


    周楚清點頭應道:“一切全憑大哥安排,我自會小心謹慎處之。”


    慕北亭道:“這就好。對了,廚房可有為眾人備下幹糧?”


    周楚清道:“清水和幹糧都已備置妥當了,待會兒會有仆人挨個分發下去。”


    慕北亭滿意點頭,旋即縱身躍上身後屋頂,在抱拳環視過眾人一圈後,朗聲說道:“諸位,我慕北亭是個口舌粗笨之人,道謝之言就不在此多說了,但慶功的酒席早已擺下,隻等咱們凱旋歸來之時,定要痛飲他三百杯!”他說話時用上了內力,聲音頓時變得嘹亮高亢,直入人心。


    眾人聞之,立時就被激蕩得熱血上湧,當下也紛紛出言附和,齊聲叫好。


    慕北亭再度抱拳,又道:“諸位請聽從同澤大師安排,我和楚清就先行一步,咱們南湖再見!”說完縱身落地,攜著周楚清便要離開。


    這時同澤大師急步上前攔住了他二人,說道:“且慢,請北亭帶上這枚信號彈,危急之時放出,老衲便率眾人衝鋒而至。”說著從僧袍下取出了一枚竹節彈遞給慕北亭。


    慕北亭接過信號彈收入懷中,大笑道:“大師慮事周詳,這後援之事就有勞大師了。”


    同澤大師微笑點頭道:“北亭隻管放心先去,老衲率了眾人隨後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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