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得知其中經過後,無不驚唿失聲,旋即就有義憤填膺者當場咒罵出聲,更有甚者已開始主動請纓,誓要跟隨慕北亭一同前往助拳。


    然而在此同仇敵愾的氣氛中,樊餘軍卻一改此前的豪邁態度,並未隨眾附和,反倒皺眉思索起來,過得片刻後,忽然沉聲問道:“若說那倭寇是為奪取《素經》而挾持宗汜的家眷,這倒也說得過去。可依老弟所訴,林府並不曾散發過請柬給各路英雄,這又是怎麽迴事兒?我看那信上的字跡確是宗汜親筆無疑啊。”


    慕北亭點頭道:“老哥所言不錯,我剛見此信時也大感震驚,可此請柬也的確不是林宗汜所寄。”


    周楚清連忙證實道:“我日日陪在家主近旁,他若有此舉動,我又豈會不知?”


    眾人轉眼看向了周楚清,心中均生疑竇,而其中又數程海群最為性急,他搶先問道:“如此說來,是有人仿了林大俠的筆跡偽造此信?咦?此信莫不是那倭寇所為?”


    慕北亭搖頭道:“隻怕不是,那倭寇若要奪取此書,就必定會謹慎小心行事,行跡越少人知道越好。如果搞得人盡皆知,豈不是將自己置於險地之中?想來他不會行此愚蠢之舉。”


    程海群連連點頭稱是,心裏卻暗罵自己愚鈍,怎會連這層厲害關係都看不出來,可還不等他再發聲,樊餘軍又衝慕北亭詢問道:“那依老弟之見,此事會是何人所為?有沒有可能是府上之人?”


    周楚清搶道:“絕無可能!此書的身份就隻有家主和我知曉,此外絕無第三人知道。”


    樊餘軍皺眉奇道:“真是奇哉怪也,這信究竟是何人所寫所寄?他這麽做的目的又是什麽?”


    此刻眾人的心頭也同是此問,但又均是毫無頭緒。正在這時,突聽得同澤大師開口問道:“老衲聽說諸位所收信件的內容都是一樣的,卻不知諸位又是從何得知所賞之書便是《素經》?”


    樊餘軍迴道:“當今武林泰鬥易亮文老前輩的信與我等不同,上麵清楚寫明了所賞何書,咱們大夥兒也是到了府後才從易前輩處得知的。”


    慕北亭三人互望一眼,心頭俱是一怔。周楚清脫口驚唿道:“竟連易老前輩也來了嗎?!”


    慕北亭則衝樊餘軍問道:“大哥可知易老前輩下榻在何處?”


    樊餘軍道:“易前輩就在府上客房落腳,約莫在一個時辰前迴房歇息去了。”


    慕北亭心念一閃,暗忖:“易前輩閱曆極豐,想必處理起這等棘手問題要比我輩老辣許多,我何不去向他討教個主意來?”


    他心中打定主意,當即便向眾人抱拳說道:“眼下宗汜不在府上,我這做大哥的便代行其事,諸位在此間吃好玩好,但有需要,隻管吩咐仆人便是。我三人還得到易前輩宿處拜安,就先行告辭了。”說完轉身要走。


    可就在這時,突聽得角落裏一個尖脆的聲音喊道:“那共賞《素書》之事還做不做數了?”


    這一句自人群後麵傳來的喊聲猶如一記驚雷,頓令場中鴉雀無聲,旋即眾人開始紛紛迴首後望,都想要瞧一瞧是哪一位高人在此刻發此一問。


    隻見喊話之人是個相貌極其猥瑣的中年漢子,他似乎沒想過這樣的一句話竟會引來如此多的注目,當下不禁氣怯地縮了縮脖子,口中含著的雞腿也立馬拔了出來,跟隨而出的唾液也在半空中牽出了一條長長的絲線,望之實在令人作嘔。


    這時也不知是誰先出聲叫道:“咦!這人不是詹可與嗎?”話音剛落,立馬有人應道:“這個臭名遠揚的毛賊可是來了有幾日啦,怎麽?前幾日你沒瞧見?”又有人道:“你老兄倒未必是沒瞧見,隻怕是全當眼不見為淨罷了,哈哈哈…”


    周楚清卻無心參與眾人的笑鬧,他此刻正死死盯著詹可與,雙目幾欲冒出火來。他萬沒想到似詹可與這等惡劣盜匪竟也會“受邀”到此,心中頓時無名火起,再加之這幾日來心情本就煩悶火躁,眼下遇見了這等跳梁小醜,哪還有不把火氣撒泄到他頭上的道理,當下怒喝道:“是誰讓你進來的?!”


    詹可與見周楚清爆發出雷霆之怒,立時被嚇得魂都丟了一半,蹲在凳子上的兩隻腳也不由得打了個哆嗦,瞬間把持不住重心,整個人就此往後摔去。


    周楚清盯著哆哆嗦嗦爬站起身的詹可與,厲聲喝罵道:“且不說此信是妄人偽造當不得數,就憑你這等奸佞惡徒也想賞書?你算是個什麽東西?!”


    詹可與被周楚清橫眉怒目的模樣嚇得又抖了幾抖,他也確實不曾接到過請柬,隻是近來他恰巧盤桓於寧波城裏,又見這幾日裏有諸多武林名家到訪林府,心中就不免生出了好奇。


    他本就是好愛熱鬧之人,正所謂有熱鬧要湊,沒有熱鬧就自己創造熱鬧去湊,更何況這個熱鬧還是出自於當今天下公望的林府,他就更不可能錯過了。於是他蹲守在林府附近,之後借了個空子,趁著府上家丁不備,也就混進了府裏。


    這期間倒也有許多真正受了“邀請”的人注意到了他的出現,對此大夥兒也均感詫異,可又因都是客居林府之故,誰也不好越俎代庖去對他出言質問,也隻得睜隻眼閉隻眼,任由他在府裏竄上跳下。


    要說這詹可與的臉皮也實在厚實,麵對旁人的鄙夷目光,竟能泰然自若處之,就好像是真的攜柬而來一般從容,每日裏隻管混吃混喝,倒是過得十分舒坦。


    眾人雖是對他厭惡已極,但又不見他有出格舉動,也就權當看他不見,幾日下來也算處得相安無事。


    而他剛才的這一問,倒也並非是揣了什麽具體目的,畢竟他也知道就算是真能賞書,那也肯定是沒有他的份。他之所以會如此一問,純粹是懷揣著起哄的心態,隻為了瞧一瞧大夥會有如何反應。


    可他萬沒想到旁人的熱鬧沒瞧成,竟還把本家惹得暴怒如雷,倒是先瞧了自己的熱鬧,心想混吃混喝的好日子算是到頭了,隻怕一頓毒打也是免不了了。


    好在此時眾人都隻顧去注意發怒的周楚清,倒也沒幾人去留意他。他戰戰兢兢地瞟了周楚清一眼,但見他並無實際舉動,當下便一貓腰躲到了桌下,然後灰溜溜地從偏門遁了出去。


    周楚清倒也沒真想和這等小醜為難,眼下見他知趣溜走,也就當看他不見,任由他走了。


    可鬧過了這一出後,眾人都突然沉默了下來,廳中霎時間安靜無聲,幾乎落針可聞。


    這盜賊詹可與雖是讓人厭惡,但他的提問卻不叫人反感,畢竟這也正是眾人心中所想,卻又不敢輕易問出口的問題。


    照理說來,既然證實了所有請柬都係屬偽造之作,那眾人就不該再惦記著賞書之事,卻隻怪這本奇書中所記載的無雙功法實在太過誘人,眾人也不肯輕易錯過了機會,可又都礙於臉麵,且又畏懼林宗汜威名,是以都不敢冒然提起。然而此時既有人代替發問,也正好稱了眾人的心意,此刻就隻等周楚清的答複。


    周楚清環視眾人一眼,心裏明白大家的心思,胸中頓時怒火中燒,立時便要發作。


    慕北亭察覺到周楚清神色有異,連忙伸手去扶住了他的臂膀,隨後手指微微上力,示意要他克製,同時心裏也在暗想:“此事雖非正主本意,但到此之人各個都是武林中赫赫有名之輩,也輕易怠慢不得,眼下需得先緩住他們,至於《素經》之事,就等到明日解救出林弟妻兒後再做打算吧。”


    當下便拍了拍周楚清的肩膀,又向眾人抱拳笑道:“我這兄弟逢此突變,心中鬱結難平,還望諸位莫怪。至於這《素書》嘛,還請諸位稍安,隻等明日解救出宗汜妻兒後,我定會給大夥兒一個答複。”說話間側臉向樊餘軍打了個眼色,示意他幫忙圓場。


    樊餘軍畢竟與慕北亭私交深厚,也不願在此時令他為難,當下微微點頭,旋即轉身麵向眾人,朗聲說道:“在座諸位都是俠義之士,此間事情孰輕孰重想必大夥兒也都能分得清楚,此刻林大俠妻兒還尚在那賊寇手裏受苦,我等又豈能坐視不理?”頓了頓,又調高了嗓門,續道:“想我堂堂中華上國,又豈能容番邦倭寇作威作福,大家說是不是?”


    在場眾人均是熱血漢子,聽了他這句鼓舞之言後,心中的豪情仗義之情瞬間被激勵起來,也紛紛豪言迭出,諸如“勢要手刃此賊”、“為解救林大俠妻兒萬死不辭”之類的話語立時不絕於耳。


    慕北亭看著樊餘軍的背影,心中感慨道:“多年未見,樊大哥還是這般慷慨激昂,依舊是善鼓人心的一把好手…”


    待到眾人聲響稍歇,慕北亭又團團抱拳,說道:“諸位俠肝義膽,義薄雲天,都是一等一的好漢子,慕某在此先代宗汜謝過諸位了。不過明日赴約時的詳細應對之策,我等還需去跟易前輩仔細斟酌商議,便請諸位明日卯時到前院集結,到時咱們再做統一部署。”


    眾人齊聲稱是,慕北亭三人向眾人告辭後匆匆走出了“芫花”’,邁步又向易亮文的下處奔去。


    樊餘軍雖與慕北亭交厚,但見對方並未邀自己同往商議,也就不跟隨出去,當下一轉身,又招唿眾人去繼續先前未完的賭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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