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北亭心中焦急,腳步不自覺就快了許多,僅過片刻功夫便到了荀黛兒所在房間的屋頂之上。


    他掃眼四周無人後,當即飄身落地,投眼看去,卻隻見屋中昏暗一片。他走上前去,抬手輕輕敲門喚道:“黛兒,你在屋裏嗎?”


    等待半晌,卻不見屋裏有動靜迴應。就在這時,忽聽得一陣腳步聲從外麵走廊傳了過來。


    他聽聲辨人,發現來人並不是荀黛兒後,便即縱身躍上了房梁。


    那腳步聲漸近,待到得屋門口時,他再定睛一看,原來來人乃是荀黛兒的貼身丫鬟翠玉。


    這丫頭是他相識之人,前幾日裏也多虧得她每日掩護荀黛兒出來與自己相會。見是放心之人,他當即躍身下地,落到了翠玉的麵前。


    翠玉心中無備,忽見從天而降一道黑影,立時被嚇了一跳,失口“啊”了一聲。


    慕北亭忙道:“翠玉,是我,莫要驚慌。”


    翠玉定了定神,等看清楚眼前之人是慕北亭後,不由舉手拍了拍胸口,說道:“原來是慕大哥呀!你從天而降,真是嚇了我嚇一跳。你…你是來找小姐的嗎?”


    慕北亭道:“是啊,可是屋裏沒人,她到哪裏去了?”


    翠玉道:“小姐…小姐她…剛剛被夫人叫過去了,好像說是要到山西去一趟,還命我過來為小姐收拾一些換洗的衣物。”


    慕北亭神色一緊,急聲問道:“有沒有說去幹嘛?”


    翠玉搖頭道:“具體的不太清楚,隻說是去拜祭故人。”


    慕北亭眸光一凝,遂又問道:“那你知道馬黎此人嗎?又見過他本人沒有?”


    翠玉忽然垂下了頭去,低聲道:“馬黎?哦,知道的,馬黎的爹爹與我家老爺是結義金蘭的兄弟,不過…”


    慕北亭見翠玉欲言又止,連忙追問道:“不過什麽?”


    翠玉躊躇半晌,聲音更低沉道:“馬黎和小姐…在娘胎裏便被指腹為婚了…”


    在聽到“指腹為婚”四個字後,慕北亭隻覺得眼前瞬間一片昏黑,胸口也仿佛被壓上了一塊千斤重石,令他幾乎窒息,直過了好半晌後才漸漸緩過了勁來。


    此時他心中酸楚難言,悲憤難泄,口中隻是囁嚅自語道:“原來是真的,原來這一切都是真的…”


    翠玉見他臉色驟然變得煞白,身體也不停地搖晃著,就似是要摔倒一般,當下急聲問道:“慕大哥,你…你沒事吧?”


    慕北亭身形一滯,旋即抬眼望向翠玉,目光陡然淩厲起來,冷冷問道:“為何我從未聽她說起過此事?你為什麽也不跟我說?”


    翠玉被他盯得心裏發毛,顫聲說道:“我…我…不讓說的,嗚嗚…”話還未說完,就已哭了起來。


    慕北亭見她瑟瑟落淚,心中的怒氣也稍稍消減,說道:“對不住了,我不該用這般語氣跟你說話。你走罷,今晚之事你也不必說與你家小姐聽,就當我沒來過。”


    他說完這句話後,也不等翠玉反應,就徑直走到院中縱身躍上了房頂,然後疾步向客房行去。等他行出兩間屋的距離後,又隱約聽到身後傳來翠玉的聲音喊道:“其實不…”


    隻可惜此刻的他去意已決,腳下又走得太快,僅聽過這三個字後,餘下的話就再也聽不清了。


    此時留守屋裏的林宗汜正翹著二郎腿躺在床上,雙眼漫無目的地望著窗外漫天紅霞,當他見到自己的義兄神色黯淡地歸來後,立時便知情況不妙,急忙坐起身來。


    果然,慕北亭並不言語,隻是拿起包袱便走。林宗汜大概猜到了結果為何,當下並不多問,也拿了包袱緊跟出去。


    二人出了荀府,又到馬廄處取了馬匹,便直奔出城,往後晝夜不歇趕路,僅過了三日時間就迴到了寧波林府。


    經此一事後,慕北亭大受打擊,整個人也開始變得頹靡不振,自打迴到了林府後,每日裏就隻做兩件事:一是喝酒;二是睡覺。至於其他的事,已全然打不起精神去理會。


    林宗汜看著這位被情傷重創的義兄,心中也大感痛惜,初時還變著法的去勸解他,豈料他並不領情,始終不發一言,酒倒是越喝越快,無一日不酩酊大醉。


    到得後來,林宗汜隻覺束手無策,便不再多費口舌勸他,隻是整日陪著他一同飲酒,一同歇,不過他酒量極差,多數時間都是以茶代酒替過。


    如此過了沒幾日後,他二人的怪異舉動便引起了闔府眾人的矚目,大夥心裏均感好奇,可又沒人敢去尋問,不過私下裏的揣測和議論卻是傳得光怪陸離,沸沸揚揚。


    而林宗汜顧及到慕北亭的體麵,也並不辟謠,隻是任由眾人去說去談,便是近仆周楚清前來相詢,他也未曾告知其中原由。


    往後又過了十來日,待到這一日清晨時分,尚在沉睡中的慕北亭突然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過來。他起身去開了門,隻見是林宗汜正喜眉笑眼地站在門外,便問道:“怎麽?是遇上了什麽好事嗎,竟把你樂成這個樣子?”


    林宗汜笑道:“自然是天大的好事,並且於你於我都是一件大好事!”


    慕北亭沒好氣道:“別賣關子了,你要說便說,不說我去睡覺了,我很困。”


    林宗汜狡黠一笑,隨後搖頭晃腦說道:“不急,不急。我且問你,那個讓你每日裏牽腸掛懷的人是誰?”


    慕北亭聞言,身子猛然抖了個激靈,原本耷拉著的雙眼也瞬間睜得溜圓,急聲追問道:“是不是跟黛兒有關?你快說!”


    林宗汜大笑數聲,打趣道:“你不是很困嗎?怎麽這麽快就不困了…哎喲,你別動手啊!你這人怎麽不識逗呢?嘿嘿,告訴你吧,你一直心心念念的那個姑娘,眼下正候在大門外呢,你還不快把自己收拾收拾,好出去迎接啊!”


    收到如此好消息,慕北亭隻覺喜從天降,驚喜之情溢於言表,可轉瞬間,他又突然變得局促不安,整個人都呆愣住了,腦中隻剩一片空白。


    林宗汜看著眼前這位如同呆頭鵝一般的義兄,心中不由好笑,歎道:“唉,我的好大哥喲!你一旦遇上了這兒女情長的事兒,那顆腦袋馬上就變成了木魚腦袋…”


    兩人正說話間,隻見有兩個家仆分別端著臉盆和幹淨衣服走了過來。林宗汜吩咐他二人先端進屋去,隨後又對慕北亭說道:“大哥快去把臉洗了,換上新衣服,胡須倒是不用刮,也好讓你那心上人瞧一瞧,你隻因思念她之故,才落得如此憔悴頹靡。”


    慕北亭卻是充耳不聞,所有的心思都已飄到了荀黛兒那裏,當下隻依言進屋去洗麵更衣,待將一切收拾妥當後,便既閃身出了屋去,向著府門方向疾奔而去。


    林宗汜並不跟隨而去,而是緩緩倚靠門上,默默注視著義兄離去的背影,良久後才苦笑一聲,歎道:“唉,總算把我解脫出來了,要是再陪你呆坐上幾日,我隻怕是要悶死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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