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生日快樂。”葉雅人說,“對不起,沒有蛋糕。”


    我揉了揉眼,振奮精神:“誰說沒有。”


    真巧,白天媽媽買了許多小蛋糕,此刻還剩好多。


    耳邊傳來生日歌的旋律,葉雅人輕哼曲調,他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功能充當蠟燭,我鼓足腮幫,對準手機的燈吹了下,葉雅人隨之摁熄電筒,好似那點光真是被我吹熄般。吹了“蠟燭”該吃蛋糕了,我舉起一枚小蛋糕,見外包裝上印刷“拔絲蛋糕”。知道有“拔絲紅薯”,“拔絲蛋糕”倒是首次見,拆開見外觀與其他小蛋糕並無不同,切下一口發現它極其皮實,麵包裏散著均勻的茸茸,原來是將肉鬆打散均勻拌入蛋糕胚,原來這就是“拔絲蛋糕”!我覺得特別好玩,連忙展示給葉雅人看,葉雅人也很驚奇。


    就這樣,大半夜的,我們在悄聲細語中吃了好多東西,葉雅人還喝了碗溫湯。我揉著微鼓的腹部,暗自慶幸隔壁病床空著,否則怎容我倆如此囂張!


    “謝謝你給我過生日,我自己都忘記了……”


    其實車禍之後,我就沒再過過生日。


    “本來想帶你去森湖莊園的,離這兒不遠,那裏有天文台,還有高倍望遠鏡,可以看到很亮很亮的星星!”


    “哇,好可惜。”


    “嗯,是有點可惜。”


    見他一臉鬱卒的模樣我倒想起他很久以前說的話,忍不住調侃他:“我的生日這天,曾是你最討厭的日子之一吧。你會被葉伯母派往我家赴宴。我彈琴時,你還得配合聽完、鼓掌,假裝我彈得很好。”


    “算不上無奈,你彈得不錯……聽你這語氣,你似乎並不喜歡彈琴?”


    “是不喜歡被很多人盯著、帶著表演性質的那種彈。”我說實話,“隻是,我想讓爸爸媽媽高興。無論是唱歌還是彈琴,讓他們以為我很高興,這樣就夠了。”


    葉雅人不明白。


    我解釋:“他們南下經營那會兒沒帶上我,一直覺得有愧於我,所以,迴堇都之後,總想方設法彌補我,隻要我想要什麽,他們一定會全力為我拿到手。他們最喜歡給我過生日了,可以給我買貴重的禮物,還可以把我像洋娃娃一樣打扮起來,誰知這生日宴一辦就辦到了十九歲……”


    說到這裏,我微頓,忍不住迴想起自己的十九歲生日宴,真折指頭算,過去也沒幾年,此刻想起,竟覺如此遙遠,曆曆畫麵似隔著霧化玻璃,都不甚明晰了。


    “我知道他們的心意,自然會配合。那時候我也挺樂在其中的,畢竟,哪個沒有哪個女孩不喜歡打扮得美美的。”


    葉雅人的表情有些動容。


    “是不是覺得我很懂事啊。你是不是覺得誤會我很愧疚啊。”我玩笑道。


    “嗯。是我目光狹隘且帶有偏見。”


    聽雅人這麽說,我有點恍神,眼眶微微發熱,我輕聲問:“所以,你此刻還在愧疚?你是不是以為,如果當時你沒有篤定一定可以將畫買迴來,那麽我就不會在委托書上簽字。你愧疚沒能救迴副畫,對嗎?”明明是我阻止他繼續抬價的,他不應該愧疚的。


    聽罷我的問題,葉雅人沒有立即迴答,沉默片刻,他開腔了。


    “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的原因。”葉雅人調整唿吸,“那是你第一次向我表達心意,我舍不得……”


    我傾身抱住葉雅人,伏倒在他的胸前,靜聽他的心跳聲。


    “傻瓜,那隻是一副畫,重點是我啊,我會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我聽到自己這樣說。


    葉雅人用未受傷的手迴擁抱:“長安,你今天說的,可不許反悔。”


    “反悔是小狗!”我說。


    護士給葉雅人換過藥之後,醫生又檢查了一遍,交代傷處需通風別捂著,花園花開得好,可以下去走走。


    室外是枯旱盛夏,熱浪襲人,我們皆打了退堂鼓。縮在病房內用平板電腦下象棋。我是初學者,每一步都需要長時間思考,反複對比斟酌,以求最佳步法。葉雅人則站在我的反麵,他落子得很快,還可以抽空接公司的電話,隔空指導業務。


    我們對戰了幾局,每局都是以我的慘敗告終,被殺得片甲不留的我便開始耍賴,對局之前就撤去他的“炮”、“車”、“馬”,隻給他留下小卒,即便如此他依然無所畏懼,順利調度攻守方案。


    我手忙腳亂,猶猶豫豫下子,完全不是他的對手。好不容易想好一步,瞥見他撐著腦袋微笑提醒:“你若走這步,我可就要‘將軍’咯。”


    啊,我連忙收迴手。


    “那,走這……”


    “走這步我也要‘將軍’的。”


    我垂頭喪氣:“那我根本是無路可走了呀!”


    “怎麽會,你可以走進我心裏呀。”


    他總是這樣,突然拐彎,令人措手不及。我覺得麵部發燙,心裏隱隱雀躍激動。


    我正尋思如何迴答,抬眼看到葉雅人的目光正飄向門外。我跟著迴頭,看到了周斯遠倚立病房門邊。我與他目光交匯,他猛迴神,勉強牽動唇角,似有萬千翻滾的情緒壓入眸底深處。


    驀然之間,我感覺,我與他之間似乎隔著千山萬水。


    周斯遠此番來是來找葉雅人的。他們有工作要聊,我便退了出去,趁機詢問醫生葉雅人的出院時間,醫生說,明天就可以。我立即歡悅起來。醫生又交代了出院後的注意事項。我連連點頭。重新迴病房時,周斯遠已經不在病房裏了。


    出院當天,哥哥來接我們。


    “物品都收拾好了麽,可別落了什麽。”他邊檢包視邊問。


    車鑰匙在他食指上旋轉出一個銀色的圈。這是他的壞習慣,一旦開始思考,他會無意識重複一個動作。比如,此時飛速轉動的車鑰匙。我極怕他會將它甩到葉雅人臉上,便上前兩步,將車鑰匙從我哥手指上摘下,並收進自己的衣袋:“等會再還你。”


    我先行護著葉雅人下樓,我寸步不離伴隨他左右,主要是擔心旁人不知情況,會無意擦撞到他尚未痊愈的傷口。


    “長安,你要不要這麽誇張,看你那架勢,別人還以為你在保護孕婦。”我哥快嘴。


    “你管我!如果是小楓,你擺出的架勢恐怕比我誇張幾倍!”


    哥哥想象了一下,肅穆迴應:“好像是。”


    見我們兄妹如此認真,葉雅人忍俊不禁。他似乎頗為在享受我的緊張。


    哥哥去辦理出院手續,我和葉雅人站大廳裏等他。


    突然發現大玻璃門外,一群穿著上粉下白的年輕人被保安攔在外麵,他們隻能趴在玻璃上看,看到葉雅人的瞬間,他們都尖叫起來。其實,我聽不到他們的聲音,隻是看到狀若尖叫的激動表情。


    上粉下白……他們是葉雅人的粉絲啊!他們是接收到消息前來探望葉雅人嗎?他們統一著裝架勢這麽足,醫院必會擔心他們影響到其他病患,必然要將他們攔在外麵。幸好,他們也沒有闖入的意願。真乖。


    “雅人……你看外麵。”


    葉雅人扭頭,也是微微一驚。然後他抬手朝她們招了招。


    雖被玻璃隔絕,她們仍極力齊聲說著什麽。綿綿密密的聲音奮力擠過縫隙穿進來,我近前一些,終於聽清,他們齊說的是:“快跑、快跑!”


    快跑?!我驚詫萬分,透過層層遮擋,終於發現有異常,有數位抱持著大炮鏡頭的人朝這邊而來。來不及細想,我拉起葉雅人就跑,鑽進電梯。我打電話給哥哥,問詢到車子的位置,我領著葉雅人左穿右拐,迅速找到車子。葉雅人剛坐入車中,我便見到電梯門一開,有人扛著大炮追上來了。


    我迅速係好安全帶,一腳踩上油門!


    車頭左右盱衡,衝出地庫,順利拐彎上了大道。


    車子往前開了一小會兒後,葉雅人才輕聲詢問:“怎麽了?”


    “不知怎麽迴事,有好多記者來追我們!”


    這一路,他任我安排,並未見著那些尾隨我們的人……


    “哦。”


    “你不意外?”我超級意外。


    葉雅人淡然點評:“聞風而動,他們鼻子真靈。”


    靈嗎?都第三天了……


    我不解。


    葉雅人突然伸指:“前麵右拐彎,走到底有個街區公園。”


    “哦。”按照葉雅人的指示,我拐入僻道,並緩緩停下。


    車完全停刹後,葉雅人才悠然提醒:“長安,重新開車的感覺怎麽樣?”


    “啊。”我遊魂未定。


    葉雅人繼續笑言:“看來我這手傷得挺值得的,你都能自己開車了。”


    我捂嘴瞪眼:“我,剛才是我開得車!我敢開車了!”


    除了激動,更有些後怕,我又驚唿,“你怎麽不阻止我!”話出口又想到,我哪裏有給他阻止的時間。葉雅人笑笑不答。


    將我們的定位發給哥哥,稍待了片刻,哥哥打車趕到,他提著行李趕至車前,先是劈頭蓋臉將我訓一頓,又誇讚葉雅人,說幸好他沉著冷靜。


    明明雅人與我皆為“拐”他車的共犯,在他哪卻是截然不同的待遇。


    我聽著訓話,內心卻充滿了臨風展翅的壯情,仿佛遼闊的畫卷重新在我眼前緩慢展開。我甚至暗自盤算,何日找個練車場,我要重新修煉車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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