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鬆了意願,立刻就有工作人員捧著文件夾上來。遞給我筆,讓我簽署《委托拍賣協議書》。


    我接筆簽名。


    見我簽完,盧怡詡立即眉開眼笑道:“勵小姐果然有愛心。”


    我原先以為,所有的拍賣都是需要一定的展示期的,原來並不是。


    我剛簽了委托書,畫作就被從牆上取下,擺在托架送走。蔣老師發表感言的台子也沒有拆,也迅速改為拍賣場。


    這團隊真是雷速,不消一刻,拍賣場已經準備好了。


    有人前來邀請我們入座。


    另有工作人員上來邀請盧怡詡:“盧小姐,已經準備好了,可以開始了。”


    盧怡詡迴複他:“這位葉夫人是我尊敬的人,請夫人上座吧。”


    那工作人員立即來請葉伯母。


    葉伯母對盧怡詡的殷勤報以冷淡,不耐道:“不用了,那麽高的位置我可做不起,我怕摔下來,摔成殘疾。”


    盧怡詡麵色一寒,她似被戳到痛處,冷冷迴複:“葉夫人怎麽突然這麽客氣了,以前,您還讓我給勵小姐拿裙子呢,那時候,可沒見您這麽客氣。”


    我擰眉:“盧怡詡,你這麽說太過分了!”


    葉伯母對盧怡詡的挑釁不以為然,她笑著推了葉雅人一下:“我就說她演技好吧,隻是如今連演都懶得演了。”


    葉雅人麵色平靜,沒有應答。


    盧怡詡看了一眼葉雅人,臉色突變,擰身就走。她在工作人員的指引下端然坐於最前。我們則在後排隨便找了位子入座。


    也不知怎的,總有不吉祥的惡感襲上心頭。


    葉伯母拽著葉雅人的手,說道:“雅人,我心跳得厲害,總覺得有什麽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聞言,我心一驚。


    葉雅人輕拍葉伯母的手表示安慰。


    由於蔣老師的作品是壓軸,我們幾位的學生作先行拍出售。前兩位的作品分別以三點五萬元、五萬元的價格落槌。緊隨他們之後的,是《歡喜》,它被擱著木架從後台緩緩推出,因是新人作品,底價是八千元,舉牌一次加一千。價格有序緩慢爬升到了兩萬,我以為要結束的時候,又繼續被推升到五萬……


    “五萬元一次,五萬元兩次……”


    然後盧怡詡輕啟朱唇:“十萬。”


    報價官立即興奮起來:“十萬,二十四號小姐出價十萬,還有沒有比二十四號小姐高的!”


    葉雅人絲毫沒有猶豫:“二十萬。”


    頓時,聽見場上有喧鬧聲,眾人紛紛交頭接耳,小聲交流。


    畢竟,我是名不經傳的新人作的價格被推升至此……


    實屬反常。


    然而,更反常的在後頭,金額繼續爬升,三十萬、四十萬……


    全場陷入一種詭異的安靜中。因其他人早早退出競逐,唯有倆舉牌者輪番出價。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中有詭了。大家都屏息等待最後的結局。


    葉雅人和盧怡詡輪番舉牌,將這副平奇作的標價推到了不可思議的高度。


    葉雅人泰然,我卻焦躁不安,手心裏全是汗。


    盧怡詡更是不在乎,她依有閑情迴頭觀察我的反應,探觸我的底限。她唇角掛著的嘲諷之笑在我眼中愈發明晰。


    她緊跟在葉雅人後麵舉牌,似乎,這是一場貓捉鼠的遊戲。而她,是高高在上的遊戲製定者。


    報價官語調快速且極具煽動性:“八十萬,現在這副《歡喜》已經八十萬了,還有沒有還有沒有?”


    她是故意的!


    她篤定葉雅人定會出牌,所以她要故意推高價格。她有何目的?隻是想搶葉雅人想要的東西?不,絕非如此簡單……想讓葉雅人在此處流走大量現金,難道……和葉雅人的收購案有關!


    思索至此,我驚出一身冷汗。


    所以,當葉雅人再準備舉牌的時候,我也顧不得自己推理正確與否,我一把摁住了他的胳膊。我怕他用另一手舉牌,甚至整個人撲倒他身上,用全部的力量壓製他。


    我急切而低聲喊道:“雅人,不要!”


    我突來的動作打亂了葉雅人的節奏,他疑惑望我。


    緊接著,我聽報價官三次問詢已完,重槌落響,全場喧嘩……


    盧怡詡幹淨利落地付清受標價款。


    她一邊在成交確認書上簽字,一邊陰陽怪氣道:“才八十萬,我原以為有人願意為你扛上百萬呢。勵小姐新人新作突破百萬,多好聽。”


    我沒理她,接過筆,在成交確認書上簽了名。


    盯著我簽完字,盧怡詡大踏步走到架前,獨自將重畫從架上撤下,似乎即刻就要帶走。蔣老師上前阻止她:“盧小姐,即便是您拍走了作品,但是按照規定,得展期結束您才能帶走它。”


    盧怡詡客氣迴複:“蔣老師,您說的這個規定我懂,正名為’不成文的規定’,換言之,它不是白紙黑紙落實在紙麵上的。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才是這副畫的主人。我想現在帶走它,就必須現在帶走它。”


    她近乎完美的妝容之下是幽深得陰暗麵容,湧動詭譎的亢奮。


    沒人再阻止她,也無人上前幫她。她獨自拖動畫作,像舉行某種儀式般,在場地中央繞行。


    我身邊驟然升騰寒氣,是葉雅人。他緊抿雙唇,目光緊鎖盧怡詡,留心她的一舉一動。我垂頭見他放在身側的手,此時緊捏成拳,關節發白。


    我連忙握緊他的手,安撫他。


    我有心理準備。


    在眾人的側目下,盧怡詡用萬種情狀地將畫作拖到室外空曠地。她從手包裏拿出一香水瓶。擰開瓶蓋,將裏頭的液體傾倒畫上,濃液在畫布上交錯縱橫,淌到地上。


    葉雅人猛然掙脫我的手衝了上去。


    與此同時,盧怡詡劃燃一根火柴,指尖一鬆,那點豆粒大小的火焰落在畫布上,火焰轟然騰起,火龍隨著那液體迅速蔓延,整張畫作瞬間被烈焰吞沒……


    葉雅人衝抵火前,他毫無猶豫地伸出手,徒手去抓那畫框……


    我驟然驚醒衝上去將葉雅人拖離火焰堆時,他的右手,從指間到臂膀,已經被火焰燎出無數大小不一的血泡。


    現場頓時一片混亂,驚叫聲連連,有人拿來滅火器滅火……


    “來人呐,幫幫我!”我衝著人群高聲喊道。


    第一時間用冷水衝淋葉雅人的手臂做冷卻降溫的處理。


    於此同時,我拜托熱心幫忙的人準備好毛巾和冰塊。在冷水下衝淋了十分鍾後,冰塊和毛巾也準備好了,我用毛巾包裹冰塊,小心翼翼為葉雅人的傷處繼續做冷敷,然後扶著他上了車,我們驅車趕往最近的醫院。


    葉雅人靠在車座上,巨大的疼痛令他冒汗不止。


    即便在此刻,他竟還惦記著那副被焚毀的畫:“長安,那是你的心血……”


    我既心疼又氣怒,更覺懊悔無比。


    我怨惱自己為何沒能第一時間發現他心中所想。


    如果我能早一步,也不會……


    “你怎麽這麽傻……”話未完,我聲音已然發抖哽咽,“不就是張畫嗎,我可以再畫的……你怎麽能做那傻事,萬一……你讓我怎麽辦,傻瓜!傻瓜!傻瓜!”


    “對不起……”


    我擦去滿頰的淚水,極力搖頭。


    醫生為葉雅人檢查燒傷程度,並處理傷口。


    我從旁安靜守候。


    葉雅人的傷口創麵很大,且情狀可怖,那是被野火肆虐過的平原,焦黑猩紅。


    他一聲不吭,額麵全是津津汗水。他強忍的痛意,竟流露著幾分不好意思的神色。見他如此,我更心痛不已。


    我深知被火療傷的感覺,那是巨大的燒熱蓄在肌肉之下無法透出。仿佛下一秒,炙熱傷處就會爆開。


    我強裝鎮定,雙手卻止不住顫抖。


    葉雅人勉力開口:“長安,我想喝水。”


    “水?哦哦……我去拿水。”


    我連連點頭,慌張撲出診室門外找水,都忘記問詢醫生此刻是否可以喝水,能不能喝水。


    我出門,跑了幾步又猛想起沒有帶錢包,我又往迴跑,剛臨門邊,就聽到葉雅人說:“護士小姐,麻煩你把門鎖上。”


    他說:“我女朋友膽子小,她會怕。”


    我猛捂住嘴。我走離門診室遠一些,走到窗邊,我仰頭盯著天空,做了幾次深唿吸,將那些幾欲逃離的酸澀逼迴去。


    勵長安不準哭!


    我警告自己。


    勵長安,就因為你是小哭包,葉雅人擔心你難受才會做出這樣的事,才會……


    你還有臉哭嗎?


    我獨坐在診室外的長椅等待。我的正對麵,白色牆上掛著有一麵白色的圓鍾。我忍不住發想,那鍾好像是壞掉了。否則那秒針的步伐怎如此遲緩。明明過去好久好久了,分鍾才挪了一格……


    “長安……”


    我迴頭,見媽媽扶著葉伯母往我這邊來。


    葉伯母步履輕飄,如若此時來陣風,她定會頹然倒地。


    我也是見著她們才恍然,剛才隻顧著救急,將兩人完全忘記了。


    幸好葉伯母身邊有媽媽在。


    “怎麽樣了?”葉伯母顫聲問我。


    “醫生正在處理……會沒事的。”見兩人都紅腫著眼,搖搖欲墜的模樣。我竟徹底冷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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