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我起來了個大早,梳洗完畢後,我下樓。


    媽媽正在廚房切切洗洗,為我們準備早餐。我從碗裏撿起一根青瓜條塞入口中,盡量用稀鬆平常的聲音說著:“媽媽,今天是周六,我叫了葉雅人今天晚上來我們家吃飯。”


    媽媽驀地停止切菜的動作,她緩緩瞪圓雙眼,捂著嘴,發出一聲很少女式的喟歎道:“長安,你的意思是……真的嗎?”


    “嗯。”我點頭。


    我媽興奮:“我要告訴一曦……不,你先和你爸爸說一聲,還有,我得打電話要叫你哥哥和嫂子早點迴來!”


    正巧,爸爸向廚房走來,對媽媽說,他今日得早些出門,就不吃早飯了。


    說著他走向玄關,我連忙追了上去,抓緊問詢:“爸爸,晚上葉雅人來家裏吃晚飯,您能早點迴來嗎?”


    爸爸垂頭坐玄關鞋凳上,認真綁縛鞋帶,過了許久,他才淡淡迴複:“知道了。”


    爸爸態度冷淡,表情平靜。


    甚至有些,不開心……


    白色的巨大蜘蛛網在風中擺蕩,被一根尖銳的竹竿徹底捅破。


    “爸……”我喃喃。


    “什麽?”


    “爸爸,你不喜歡葉雅人嗎?”我猛發問。


    爸爸終於抬眼看我:“為什麽這麽問?”


    “我覺得您,好像不喜歡他。”


    爸爸直起身,嚴正說道:“喜歡?那得從哪個角度看,如果從工作能力的角度,我欣賞他的魄力果決。如果,從他是我小女兒的男朋友的,那得另當別論。”


    說完這句話,爸爸便不再看我,他衝著廚房裏的媽媽喊了聲:“我走了。”廚房裏飄來媽媽的迴答:“去吧去吧,早點迴。”得了迴應,爸爸這才提著他的公文包轉身出去。


    我悻悻迴了廚房,媽媽興奮奔至冰箱前,拉門檢查食物儲備,喃喃:“得出門大采購!”


    “我陪你去吧。”


    “好,那你快去收拾。”


    “哦。”我答應著,正要上樓,我想起了點東西,我迴頭補充道,“媽媽,一會兒葉雅人來了,你可別叫他寶貝女婿什麽的。”


    不知何時起,她稱唿小楓為“我寶貝兒媳”和“你嫂子”。媽媽一直中意葉雅人,背地裏沒少叫他“寶貝女婿”這種令人麵紅耳赤的稱唿,平日裏是玩笑,也無人聽著。可今日當事人在場,萬一,媽媽不小心這種情況複製直接到葉雅人身上……天哪,那得多尷尬啊。


    “我當然知道分寸啦!我叫小楓寶貝兒媳那也是因為你哥向小楓求婚成功,我才改的。我這是從行動上態度上都表示支持的意思!”


    “原來如此……”我了然點頭,又猛然警悟,“什麽?哥哥向小楓求婚了?我居然不知道!”


    媽媽沒再迴答我,她哼著小調、腳步輕快地走了。


    依從媽媽的吩咐,我和小楓端坐桌前剝桂圓幹。在媽媽的召喚下,哥哥和小楓提前到家了,我果然得見小楓指上閃亮的戒指。趁著媽媽和哥哥不在,我逮機會就問:“我哥向你求婚這麽大的事,你怎麽都不告訴我!”


    “你先發現啦!”小楓甜蜜微笑,並將戒指亮向我,“我有給你打電話,連續打了好幾通,你都沒有接。所以,我想當麵和你說。”


    我心中頓時感慨萬千,想說的話太多,最後也隻說了句:“小楓,謝謝你,也恭喜你!”


    小楓:“以後,葉雅人向你求婚了,我允許你甜蜜夠四十八小時後再告訴我。”


    “我們……八字還沒一撇。”


    我不由地想起早上爸爸說的話。


    真是奇怪,平素裏我判斷事物對錯正誤的態度並不似像今日這般搖擺。爸爸對葉雅人尚且無微詞,僅非百分百的肯定而已,我竟已不安至此。


    “長安,你在緊張什麽?”


    我壓低聲線:“小楓,今天晚上,我爸爸,好像會為難葉雅人……你看我的掌心,它一直在冒汗!我超緊張,也替葉雅人緊張。”


    恰好,哥哥經過,哥哥聽著我們的對話,態度不明地哼哼兩聲,補了句:“葉雅人也有今天啊。”


    “哥!”


    “爸爸若對葉雅人有不滿,都是你惹的禍!”


    “我?”我一時沒能抓住剝出的桂圓,任它在桌麵跳躍滾出好遠。


    “那時候,你為了葉雅人將我們全家都訓了一頓,什麽‘憑什麽人家夠優秀就要被我們家給盯上’、什麽‘高抬貴手放了人家吧’,話可都是你說的。那時,你隻顧著將葉雅人捧上了天,都把我們都貶成什麽了!連我都憋著一口氣,看晚上我怎麽對付他!”


    我抱拳哀聲求饒:“哥!我錯了,高抬貴手啊!”


    我怎知當時逞的口舌之快,如今成為他們“為難”葉雅人的最佳理由。


    怎麽辦……


    下午五時,葉雅人來了。


    僅一眼,我就知道他精心裝扮過。


    葉雅人先恭敬向我父母問好,並送上他準備的禮物。送媽媽的是格紋圍巾,送爸爸一支爸爸喜歡的來自木桐酒莊的紅酒,送哥哥桃金娘領帶夾,送小楓的是桃金娘胸針,領帶夾和胸針是情侶款。


    他遲遲發不到我,我焦急瞄他帶來的禮袋,並問道:“我呢?有禮物嗎?”


    “有。”葉雅人答道,他意燦然地從中那出一個粉色大盒,將它遞給我。


    我激動,捧著它向在場各位炫耀:“哇!我的盒子是最大!”


    興奮掀開——


    粉色細長紙條上躺著一隻巨型七彩棒棒糖。


    我為此泄氣不已,大家則笑成一團。


    “喂!我哪裏表現得像大齡幼童了?居然送我棒棒糖!”我輕捶葉雅人前胸。


    “等你吃完了它,我再給你買,這樣你每天都是甜的了。”


    “好了,先吃飯。”爸爸發聲,大家應聲入座。


    進餐時段,葉雅人都無需我照顧,媽媽為雅人殷勤布菜,雅人麵前的碟子瞬間堆出一座小峰,葉雅人連連道謝,努力消滅盤中餐點,直至用餐完畢。


    令我緊張不安的晚餐竟然就這樣平靜順利的結束了,我暗自鬆了口氣。


    這時,爸爸看了哥哥一眼,哥哥立即會意:“雅人,時間還早,我們玩會兒麻將權當消遣。”


    我一凜,來了!


    我看四周:“我們有六人,誰上桌呢?”


    爸爸悠然迴道:“我打兩岸。”


    爸爸極少上牌桌。


    並非他不會,而是他太會了,導致我們都不敢和他玩。


    爸爸精於算牌,運氣也佳。平日裏大家都忙,僅在除夕夜,稍玩上兩圈。


    每次與爸爸共桌搓麻,我都先做好了“一會兒,智商就要被淩辱、被踐踏,請挺住!”的心理建設。


    就連撒骰子的動作,我都能生出一股壯誌未酬身先死的悲壯感來。


    可惜,別說爸爸這神乎其神的牌技,就連他單手砌牌的本事,我和哥哥都模仿不像。


    “什麽是打兩岸。”葉雅人悄聲問我。


    “爸爸一人得同時上兩張牌桌。”


    “啊……”葉雅人恍然、並驚歎。


    哥哥歡快:“那還缺一人啊。要不,雅人你也打兩岸?”


    我心登時狂奔不已。


    “好。”葉雅人十分爽快。


    很快,客廳裏架起兩張麻將桌,兩張桌子上下錯開,上桌的東南角與下桌西北角相對,打兩岸的兩家分坐兩桌交接處兩頭,爸爸是上桌的東家與下桌的北家,葉雅人則是上桌的南家與下桌的西家,倆人稍側身就可打兩張牌桌。


    我與媽媽坐上桌,我牌技不堪一提,媽媽也寥寥,我倆出牌都慢。哥哥和小楓那一桌的速度則比我們至少快一倍,我們剛打完一圈,那邊已完成兩圈了。


    爸爸出牌行雲流水,在發牌收牌的間隙,他還向葉雅人拋出各種問題,從商業模式到國際形勢,偶爾說幾則身邊趣聞,每次說完他都要問問葉雅人的看法。葉雅人都一一迴答了。


    我是葉雅人的上家,可以輕鬆瞥見葉雅人另一桌的牌麵。


    開始他組牌較保守,爸爸在連連坐莊後,他立刻改換策略,改組大牌。


    這算是險中求勝?


    最後一圈在上桌,葉雅人剛要擲牌,爸爸直接從葉雅人手中摘走“二萬”,插入並推倒牌麵:“不玩了,我要休息去了。”


    我探頭一看,爸爸最後一把胡的正是“二萬”。


    清算籌碼,除媽媽大賺一筆外,餘下幾位,被爸爸贏得一幹二淨,輸家之間比了比,發現,打兩岸的葉雅人是輸得最少的。


    爸爸將收到的彩金全都給媽媽:“孩子們孝敬你的。”


    媽媽如同得了禮物的孩童,捧著她盛彩金的小籃子開心道:“謝謝孩子們,我給大家做宵夜。”


    葉雅人立即起身表示:“還是我去買吧。街口那家點心不錯,離這裏也很近,我快去快迴。”


    葉雅人要去買宵夜,我自然要隨之前往。我挽著他的臂彎,斜斜得枕在他的肩膀上。我看我們影子被路燈拉得悠遠綿長。


    “我隻想正式向家人介紹你,不想他們……爸爸牌技超神,平時我們都不敢和他打,你居然能陪他扛兩岸!”


    “我早預想會有考試,真沒想到是這麽難的大考。”葉雅人很爽朗的迴答,用英風盎然的雙眼瞧著我,他溫柔詢問,“你覺得,我的表現合格嗎?”


    “才不是合格,是滿分,大滿分!”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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