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頂的極亮的射燈令我雙目眩暈,我覺得喉嚨焚點火焰,口渴難耐。


    這熱,也燒灼我的思緒,豆粒大小的汗珠從我額間滾落而下。


    黑色的大搖臂從我們頭頂悠然甩過,我忍不住迴視它黑洞的探視。或許,在芸芸觀眾群裏,我惶恐緊張的表情最為惹眼。正前方一字擺開用於抓取觀眾表情的某台機位的紅燈衝著我亮了起來。緊接著,舞台左側的大屏幕上亮出觀眾反應,畫麵正中央,是我的臉——一張慘白的、滾落汗珠的、緊張無措的臉……


    我慌忙抬手捂住臉。


    可惜已遲。我都看到了大屏幕上投射的自己,麵對著大屏幕的葉雅人和周斯遠看得更清楚。


    幾乎是同時,他倆齊齊迴頭探望,目光在後座觀眾席裏搜尋不已。


    我無處遁逃被他們抓了個正著。


    然後,周斯遠猛從桌位上起身,他的目光鎖著我,繞出導師台,大跨步朝觀眾席走來……


    他要做什麽?


    他想做什麽?


    我頓時覺得後背冷汗津津,驚恐萬狀。


    “怎麽迴事,天哪,難道,要出現錄製事故了嗎?周少他這是幹嘛,惱羞成怒?憤而退場?”焦悅也緊張地用勁搖晃我的手臂。


    周斯遠尚未邁上觀眾席的台階,葉雅人起身攔住了他。葉雅人什麽話也沒說,隻是扶住周斯遠的肩,微微搖了搖頭。


    兩人沉默對視,似乎有雷電在他們之間霹靂而響。


    許久,周斯遠似是想通了什麽,他推開葉雅人搭在他肩上的手,坐迴到自己的位置上。


    席下觀眾卻因他倆突來的舉動而騷動不已,部分粉絲立即歡唿驚叫,現場一片騷亂。


    多位現場導演慌忙跳出維持秩序,唿籲大家安靜。


    幸好,此後他倆便再無出格舉動,皆端正坐直目視前方。


    現場也跟著漸恢複安靜。


    之後,節目錄製恢複有條不紊。


    我終究沒辦法繼續心平靜氣地端坐,匆匆和焦悅打了招唿之後,我落荒而逃。


    我奔逃至大街上,見天色已昏。


    城市華燈初上,繁華喧鬧的花花世界剛剛拉開序幕。


    各種聲音:喧鬧的車聲,人聲、機器轟隆聲……


    各種氣味:尾氣、廢氣、食物的香氣……


    它們將我團團圍住。


    然而,我無從思慮什麽與我有關,什麽是我關心的在乎的。


    我任由思緒亂飛,身體茫然前行。


    口袋裏的手機在不知不倦震動了無數遍之後,終於發出一聲悲鳴,屏幕徹底跌入黑暗。


    不知不覺,我到家了。


    一進家門,將手袋丟在沙發上,我步履沉重的上樓、躺床、扯被、閉眼……


    媽媽察覺我的異常,追在我身後:“長安,你怎麽了?”


    “啊,我沒事啊。”


    我躺著,媽媽用掌心為我測溫。


    她擔憂問詢:“吃晚飯了嗎?你這麽早就睡?”


    “我困……”


    我迴答,其實,我也不知自己是否有準確發出聲音。


    “你做什麽了,把自己搞得這麽累?”


    我很想再迴答她點什麽,但是字句聲調全都鎖進了腦皮層深處,放不出來。她的聲音逐漸被拉成了一絲絲浮動的蜘蛛絲,輕若無物的在我耳邊悠然漂浮,越來越淡,越來越模糊……


    我就這麽沉沉睡著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因饑腸轆轆的胃強烈抗議而轉醒。


    我摸黑擰亮床頭燈,讓眼睛適應光亮。揉眼看了床頭櫃上的鬧鍾:七點!——糟糕,我上班要遲到了!


    我急忙衝入浴室,刷牙沐浴,當冷水撲臉,我恍恍惚惚又覺得哪裏不對,出浴室後,我掀開臥房窗簾,見窗外黑漆一片。


    今日天色怎如此之暗?往日此時……


    我頓了一下,時間感慢慢迴歸。


    我終於意識到,現在不是清晨,而是夜裏。


    我拍著遲鈍的腦袋,鬆了口氣。


    索性打開窗,讓微涼夜風拜訪,我深唿吸,環抱雙臂,迎接一場足矣令我徹底清醒的涼風。


    理智無法準確作答,心卻能夠清晰感知。


    一場誤打誤撞聽到辯論,辯論對象明明不是我,我卻隱隱覺得那些答案都與我有關。


    是揭弊,還是維護?


    任憑眾說紛紜,我想,我有了自己的答案。


    我悠悠想著,目光四處望循,猛地,我看到了葉雅人的車!


    沒錯,停在路邊的白色的車是葉雅人的座駕。


    他來了!


    我披衣飛速下樓,拉開大門,奔向他的車。


    直到臨車前才止住快步,緩慢靠近。


    我伏車窗往裏探看,車裏沒人。


    可是,剛剛,我似乎看到他倚靠車門邊上的……


    難道是眼花了?


    我愣想了好久,倏然發現,我趴伏尋找的車,根本不是葉雅人的車。


    車牌號不對。


    隻不過是,同色同型的車而已。


    這寂靜深夜,我唯有風與路燈相伴。


    沒有人,更沒有他。


    我自嘲一笑,扭頭緩緩往迴走。饑餓剝走我的氣力,每走一步,我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腿部鬆軟無力。或許,我不是眼花,而是在夢遊吧。


    “你是不是在找我?”


    一個溫暖而真切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我遽然迴頭,看到葉雅人朝我走來。


    他依舊穿著錄製場上那件衣服。我鼻頭一酸,目光搖晃,下一秒,我已投入他懷中。


    我不是眼花,也非夢遊。


    我隻是,隻是想他了……


    我倆共坐小廣場的長椅上。


    我將他給我蛋糕擱置膝上,小心拆開,用刀當勺挖蛋糕吃。


    “我今天一整天都沒怎麽吃東西,就顧著睡覺了,現在好餓啊,你就帶著蛋糕來了。”


    葉雅人一臉心疼地看著我。


    “你什麽時候來的?”


    “節目一錄完我就來了。你關機了。”


    “沒電了。”


    我正想抱怨一下智能機的儲電能力不佳,聽到葉雅人有些失落的聲音:“你房間的燈是暗的,我還以為你不在家。”


    “那你不走?”


    “不想走。”葉雅人說。


    不小心,將一團挖大了,塞入嘴中後,我鼓著眼艱難吞咽。


    葉雅人連忙拍撫我的後背:“你慢點,別噎著。”


    我想起之前哥哥說的話,笑著問:“你不會真的是因為小時候打翻了我的蛋糕,賠罪至今吧。沒想到,你還……”


    “如果你允許,我想賠你一生。”葉雅人突然說。


    我驀然停住咀嚼,鼓著嘴看他好久好久。


    葉雅人用意味深長的目光銜著我,他輕輕的、鄭重其事地說:“如果,我說,這是我精心排演的陷阱,想讓你肯定我在意我……”


    “我會跳。”我鼻頭一酸,眼眶發燙,我笑著說,“世界上,居然還有人費心為我設計這麽甜的陷阱,別攔我,我一定要跳!”


    葉雅人愣神看我,他似乎沒想到我會給出這麽一個答案。


    他眼裏閃著碎碎的光,好像輕輕一搖,那些光亮就會落下。


    過了好一會,他也笑了。


    我倆相視而笑。


    我發現傻乎乎的人,不止我一個。


    “你看你,吃東西和小時候一模一樣,嘴角沾上奶油了。”


    “哦。”


    聽到葉雅人的提醒,我放蛋糕到一旁,在裝蛋糕的紙袋裏尋找紙巾,我沒找到紙,便下意識抬手,與此同時,葉雅人驀然擎住我的手,將我猛拽過去,我疑惑抬眼,他微微垂頭,便獵取我的雙唇……我隻覺得頭腦大熱,全身癱軟無力,軟軟依靠著他,任由他輕齧舔舐。此番他絕非淺嚐輒止,而是逐步加深,我親身感受著他長久的忍耐、不安、不信、不確定、不自信,冰冷微顫的雙唇與甜美奶油混出意亂情迷,也燒出荼麗窒息……


    在葉雅人的手機固執響了第七遍之後,我伸指頭捅他的臉:“你合夥人在催你。”


    “此刻,真想把他們兩個丟海裏去。”葉雅人看著不斷手機屏幕上不斷跳動的名字,不滿道。


    “是準備討論艾倫美的事?”


    最近,讓他煩憂的事情,也僅有這一項了。


    “嗯,他們都想勸我放棄收購計劃。我也能理解他們的擔憂,畢竟,艾倫美在國內縱橫多內,知名度很高。他們一時間沒辦法相信,其實這尊龐然大物早已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如今,它光鮮的也隻是那副軀殼而已,我少點能夠說服他倆的證據。我想,如果實在不行,就使用ceo特別職權,強行通過收購案……”


    聽到這裏,輪我坐不住了。


    “你還是去見他們吧,你可不能耽誤工作。你自己說的,要給我買一輩子的蛋糕的。”


    葉雅人看著我,輕笑出聲,隔了好久才說:“好吧。你的話必須要聽。”


    我忸怩:“明天是周六,你來家裏吃飯吧。”


    “……真的?”葉雅人驚喜萬分。


    “你來嗎?”


    “當然!”


    我站臥室窗邊,與他招手告別後,他才上車離去。


    原來,他今天開黑色的車。


    見他的車駛下車道,我依然看著空寂的路許久許久,突然迴想起之前發生的事,頓時感到臉部燒灼。


    害羞遲一步到來,我“嚶嚶”叫著,投身軟床,將臉埋在枕中,雙腳使勁撲騰起來。


    哎呀,真是,羞死人了!


    此時,我的手機已充飽電。我開了機,發現有未接來電數通。


    除了葉雅人,還有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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