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四


    淩雲道君對顧珀瑛淩厲的眼神視而不見,半透明的身影好像輕煙一般時聚時散,眼看著就要歸於虛無了。可淩雲道君並不在乎他眼下的情況,隻是衝著顧珀瑛露出一個充滿了邪肆意味的莫測笑容,隨意的點點頭,徑自閉上了眼睛。


    眨眼間,淩雲道君隱約的身影就消散於天地之間。


    這做法簡直稱得上是挑釁。


    顧珀瑛心中發沉,這算得上是他所能預料到的結果中比較糟糕的一種了,他拿淩雲道君完全沒有辦法。


    他已經不能知道更多的秘密,隻是簡單地明了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淩雲道君的傳承確實有蹊蹺,甚至有極大的可能充滿了惡意。


    充滿厭惡地將識海裏包裹著的傳承放置在更加安全的角落,顧珀瑛很快使用了《分魂訣》裏麵記載的法術攻擊它,輕而易舉地就將傳承打散,再無威脅。


    顧珀瑛微微舒了口氣,心中放鬆了一些。


    然而還沒有等他多觀察一陣,徹底放下心來,變化就突然到來。


    零零散散的傳承忽然間就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識一樣,驟然向他識海深處飛去。因為傳承被打得七零八落,隻剩下微小的體積,顧珀瑛甚至來不及阻擋,就已經被這些帶著微黯光芒的小光點侵襲入神識之中。


    顧珀瑛隻覺得腦海中瞬間一片空白,一片混沌之中失去了思考的力氣,眼前像是綻開了無數五光十色的煙花,世界在一瞬的明亮之後歸於無邊無際的深沉黑暗。


    ……怎麽會這樣大意?


    怎麽會這樣大意的原因,顧珀瑛怕是一輩子都沒辦法想到不敗刀神。


    他不知道在離他不遠的一處漆黑的山洞裏,一麵水鏡閃著幽幽的暗光,一男一女正站在水鏡之前,欣賞著他的經曆。


    看到顧珀瑛的慘狀,麵對著水鏡的少女不禁露出一個愉快的微笑。她隨意地迴頭看向皺著眉頭一副蠢兮兮樣子的吳獻,挑高了一邊的眉毛。


    “哎呀,吳道友這是怎麽了?看起來是遇到了什麽難解的事情。”少女語調輕快至極,但言語之間充滿的惡意任誰都能輕而易舉的聽出來,“莫非,吳道友竟是在擔心顧珀瑛不成?”


    吳獻閉上眼,吐出一口濁氣,幽幽歎了一聲道:“卿十九,你也不需要用這樣的話刺激我,對我來說,除了師兄,沒什麽能夠動搖我的心神。”


    名喚卿十九的少女仰頭哈哈大笑,因為略帶幾分瘋狂的表情,她的整個五官都顯得有些扭曲。但她妖嬈無比的長相力挽狂瀾,不但沒有使得她的神態顯得難看,反而由於這一抹瘋狂給她的麵容更添幾分獨屬於女人的魅力。


    吳獻沒有理會她莫名其妙的笑聲,看著水鏡裏昏厥在地的顧珀瑛,臉上慢慢透露出幾分輕鬆來。


    卿十九笑了一陣子,卻沒等來對方的捧場,扭頭看到吳獻麵上的神情,不知想到了什麽,神色一冷,重重哼了一聲,哂笑道:“你這個人,我簡直膩歪透了你的婆媽!有我師父的《蘊魂》在,完全不知道你還有什麽好擔心的。”


    吳獻知道卿十九這個女人實在是有點魔性,所作所為全看心情,根本沒有什麽常理可言,所以雖然並不情願,還是認真地迴答了她的話:“不可否認月魔真一是本方世界的大能,《蘊魂》也是常人難以想象的傳奇功法,隻因為最後需要……的是我的師兄,我永遠都不能在塵埃落定前放下心來,這無關其他。”


    卿十九聞言直視著吳獻的雙眼,勾了勾唇角,含混地問道:“你當真對你師兄……沒有其他的想法?”


    吳獻將目光從卿十九身上收迴來,揮手將身前的水鏡打散之後,一麵向山洞外走去,一麵極其不耐道:“難道你對你師父有什麽其他的想法嗎?行了,不是我說你,你還是好好檢查一下,看看有沒有疏漏。不管怎麽說,易英河都是散仙級別的大能,你的師父就算是研究他本人多年,也未必就真的百密無一疏。”


    “如果真的被他發現了我們三人做的事情……後果不是你們能夠想象的。”


    卿十九頓時被吳獻的話激得火冒三丈,礙於月魔真一的叮囑不能有什麽實質性的行動,於是隻能過過嘴癮:“吳獻!你以為你好的到哪裏去!如果有一天你師兄知道了平時他看到的都是假象,你覺得他會怎樣麵對你?!”


    吳獻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山洞口,他的聲音輕輕地從遠處傳來:“不勞卿道友費心,吳某自有分寸,還望卿道友好自為之。”


    迷迷糊糊地從昏迷中醒過來,顧珀瑛發現自己已經不在淩雲道君的傳承裏,而是幕天席地地躺在一處青草柔軟的地方。


    動了動身體,他發現自己的四肢酸軟無力,丹田處也凝滯一片,經脈裏似乎完全不存在流動的靈氣。


    顧珀瑛皺著眉頭運轉起功法的一瞬間,臉上所有的表情都凝固了,身體不由自主微微發抖。


    丹田內的靈氣都已經液化完畢,形成了一個漩渦。而漩渦的中心,正是靈液繼續壓縮,向著固體形態轉化的地方。除此之外,他周身的靈氣也呈現極為規律的波動,明顯是要進階的征兆。


    不用多想,他就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態是要衝擊金丹期了。且以他體內的靈氣儲存量來看,幾乎沒有失敗的可能。


    這本應是好事,可惜他事前並沒有預料到竟然會在此處進階,沒有準備充足的渡劫物品豪門權婦。


    更可怕的是,他漸漸能夠感覺到,自己體內靈氣的流轉已經不受自己的控製了。


    就眼下的情況看來,他很有可能死在雷劫之下!


    顧珀瑛臉色黑得難看,可實際情況擺在那裏,想要停止衝擊金丹得看運氣,他又沒有什麽其他的辦法壓製修為,隻能低聲咒罵兩句,迅速翻看自己儲物袋裏有沒有什麽能夠幫助他的東西。


    頭上的劫雲開始凝聚,顧珀瑛的雙手顫抖著,心裏漸漸升起絕望來。他深吸一口涼氣,不斷告誡自己要冷靜,混亂的頭腦當真迅速清晰起來。


    事到如今,若是能有什麽地方避上一避,或許還能籌謀一二,為自己爭取幾分勝算。


    顧珀瑛心中一動,腦海裏轉過幾個念頭,幾乎是立刻想起來自己那堪比神器的“浮空”,意識到自己大概真的能夠逃過一劫。


    眼神一亮,顧珀瑛抬頭看了眼天上厚厚的劫雲,唇角帶起一抹莫測的笑容,手訣一掐,身影當即消失不見。


    風輕柔地撫過碧綠的草地,淩亂的青草昭示著那一處剛剛曾有過活人的痕跡。


    吳獻遠遠地看著顧珀瑛消失,半分驚詫都沒有顯露出來,仿佛早有預料一般,看了眼天空中緩緩散去的劫雲,掉頭向不遠處的卿十九走去。


    卿十九難得迎向吳獻,滿含興趣地問道:“吳道友,顧珀瑛用的是什麽東西,竟能逃避天劫?”


    吳獻深知當今修真界很少有人真正清楚“小世界”的真相,就連他自己也是一知半解,於是隻是敷衍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以前不曾見顧珀瑛用過。”


    卿十九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很識趣地沒有追問當中的具體情況,轉移話題道:“我還需要確認一下,我們的合作中,顧珀瑛生死不論對嗎?”


    “話是這樣說不錯。”吳獻沒有因為卿十九的識趣就放鬆警惕反而是對方轉移話題的行為讓他更加不安,謹慎地迴答,“但如果出現其他意外情況,我恐怕還是要看具體的了。”


    卿十九被抹了麵子,麵色自然就有些不好看,說起話來也沒什麽好聲氣:“希望到那時候,吳道友還能像今天一樣,痛痛快快說著自己想說的話。”


    吳獻不置可否,隻催促道:“顧珀瑛馬上就要金丹了,想來易英河也要將我師兄從冰封的狀態中喚醒,月魔真一可是應該趕來此處了?”


    “嗬。”卿十九嘲弄地輕笑了一聲,輕蔑地看了吳獻一眼,“吳道友膽子總是這麽大,小女子可是深感佩服啊。行了,你不用擔心,既然我師父已經被你和蘇家那個小子逼著發下了誓言,總是不會食言的。”


    吳獻伸手掏出一張土遁符,同樣嘲諷地迴看了卿十九一眼,冷聲道:“心魔誓這種東西,對你們魔修來說,有的是辦法規避,誰知道到時候你師傅會不會食言而肥呢?總歸你們是魔修,行事更加隨意一些。”


    卿十九也不為這些話和吳獻爭論,她幹脆直接動手。


    伸手一撈,一麵漆黑的小旗子出現在她的手上。旗子繚繞著陰森不祥的黑氣,旗身上用濃稠的鮮血繪著百鬼圖案,隱約有遊魂厲鬼的哀號慘叫聲從那圖案的中心傳來。


    也不見卿十九如何動作,那旗子迎風就長,很快變成一人多高,被卿十九握在手裏,輕輕一揮就有無數鬼怪從其中奔出,直衝吳獻而去。


    吳獻並不為眼前的景象所動,冷靜自若地激發了手裏的土遁符,瞬間從卿十九的眼前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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