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珀瑛雖然小家子氣,但不可否認的是,他的腦子還算是聰明。他對一些事情有自己的看法,對於一些不用於平常的觀念也可能認同。


    比如說他其實是相信這個世界上除了自己沒有人能真正說服自己、除了自己沒有人能拯救自己,別人的言語或者行為,不過是堅定心中想法的佐證。


    或者又可以說,像顧珀瑛這樣的人,是一個讀作非常堅定執著寫作頑固不化的人。


    顧珀瑛對於羅琨的事情很不甘心,他想要羅琨再次“拯救”他,不如說是希望羅琨的言行舉止再一次擬合他的想象,讓他相信他所迷戀的並不隻是幻覺,而是已經找到了依托的真正的愛人。


    他想要的“拯救”,從根本上講,是一種求證方式,是一種心理安慰。


    聽起來很不可思議,很讓人覺得這個有這樣想法的人是個極度自私的人,可這就是顧珀瑛的真實想法。


    本質上講,顧珀瑛就是這麽自私自利,他的付出從來都建立在高迴報的基礎上。


    馬克思曾說過,一個資本家,如果有百分之十的利潤,他就保證到處被使用;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潤,他就活躍起來;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潤,他就鋌而走險;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潤,他就敢踐踏一切人間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潤,他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絞死的危險。


    顧珀瑛不曾出生在一個擁有馬克思的世界裏,但是這句話對於他來說、對於他所在的世界來說,是通用的。


    他付出了許多,為的是能夠從羅琨身上得到感情方麵的高迴報,現在遇到了意外的狀況,他發現自己的投資快要打了水漂,以他的小心眼,當然是不會甘心的。所以當他覺察到有方法可以挽迴一下,他自然就傾向於使用這種方法,哪怕他覺得這樣的方法裏充滿危險和玄機。


    從某種方麵來講,顧珀瑛也算是一個成功的商人,可惜他的投資對象選錯了。


    不過到目前為止,顧珀瑛還固執地不願意承認他的失誤,或者說是沒有勇氣去麵對承認自己失誤後所要承擔的損失,還想著自己也許能夠力挽狂瀾,故而一路不停,憂心忡忡地進入了傳承之地的大殿。


    他想要打開阻擋他前進的禁製,最起碼要先把身上的傳承收集完整,突破金丹期才行。好在他剛剛經曆了一場頓悟,現在已經是築基大圓滿了,隻差一點點就可以完成這些並不算苛刻的條件。


    隻不過他有一點擔心,作為邪道領袖的易英河,既然把他師兄鎮壓在雙生棺裏,卻又布置下那樣威力弱小的禁製,看著不像是有意囚|禁他的師兄,倒像是做下了一個誘餌,等待有人傻乎乎地闖進去。


    易英河,多半是故意的。


    顧珀瑛這樣想著,心情更加沉重了一些,準備邁進金碧輝煌古老大殿的腳步也一瞬間遲疑了許多。


    為了他的師兄,他這樣鋌而走險到底……值不值得?


    這個問題眼下幾乎無解,顧珀瑛現在不能給自己一個答案。想要知道到底值不值得,恐怕要到一切事情都結束,才能蓋棺定論。


    顧珀瑛略想了想,覺得自己如果不試一下,恐怕會後悔終身。


    現在的他,已經看到了許多虛無假象下的真實——家族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樣是他的後盾、師父不像想象中那麽慈和、師弟不像想象中那麽友愛、同門不像是同門更像是仇人、師門也不如他想象中的那樣會是他的依靠。


    一切都和他以為的不一樣。


    他現在,也許已經是孤家寡人,沒有良師益友,更無論父母親戚。他就如一個溺水的人一樣,羅琨是他所能看到的、觸摸到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在這樣的情況下,甚至比他的生命還要重要。


    毫無疑問,他不能放手。


    易英河了解顧家人,他按照自己的設想,在傳承裏設定了一些不鹹不淡的關卡,既能夠讓顧珀瑛感覺到足夠的難度,又不至於真的要了他的命。他知道,隻有這樣才能讓多疑的顧珀瑛覺得他現在付出的代價不輕不重很值得。


    顧珀瑛一開始闖過這些關卡後,確實如同易英河所想一樣,既覺得付出和迴報相等,又覺得這位前輩是真心想要尋找一個傳人的,不自覺狠狠地鬆了口氣,可是緊接著,他又產生了新的疑惑。


    這些關卡的設置是不是有點奇怪?


    他在闖關的途中,心境經曆了不止一次的變化,雖然從未有過絕望,可是焦急、忐忑、憤怒、希望和平靜交替出現,最後他身心俱疲之時,終於迎來了結束。


    結束後,他得到了進入傳承中心的鑰匙和關於即將得到的寶物的信息,頓時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合理的。


    可是,他還是直覺有幾分奇怪。顧珀瑛垂下頭,眼睛盯著地麵,似乎那上麵開出了一朵花。留下這份傳承的淩雲道君,是不是對人性的把握太精準了一點?


    他的心情在不斷的變化當中,一直是鬆緊交替,每次總是能精準地把握住他情緒的臨界點,不讓他滑入不可挽救的深淵。


    這很不同尋常。


    就算是有什麽特殊的手段檢測他的情況,淩雲道君又怎麽能夠確定那就是他的極限?而且每一次都準確無比,更是令人懷疑。


    顧珀瑛心裏沉沉的,但是卻沒有停頓太久,隻是在心裏梳理了一下這些疑問,就邁步走進了傳承中心的密室,用才得到的口訣打開了密室的最後一道門。


    門一打開,顧珀瑛就看到一個身著紅袍的中年男子坐在密室石床的蒲團上,半透明的身影昭示了他非人的身份。


    中年男子見顧珀瑛進來了,臉上露出一個和藹又欣慰的笑容,輕聲道:“數千年了,總算是有人打開了這扇門。小家夥,你叫什麽名字?”


    顧珀瑛眼神一閃,恭恭敬敬地向中年男子行了個禮,輕聲迴答道:“迴前輩的話,小子顧珀瑛,天樞仙門弟子,僥幸獲得前輩的傳承。”


    中年男子,也就是淩雲道君嗬嗬一笑,神色愈加滿意:“小家夥,氣運也是實力的一種,你既然能夠走到這裏來,哪怕是靠著氣運,也是天意。更何況剛剛在陣中,我也看到了你的表現,你很不錯。”


    淩雲道君的話算是解開了顧珀瑛的一些疑惑,雖然顧珀瑛還有其他的問題,可他不會傻到在這種時候直接問出來,隻是迴答說“前輩說的是。”


    淩雲道君似乎對顧珀瑛這樣知情識趣的表現非常滿意,和他交流了一些關於外界的情況,最後滿是遺憾地歎息道:“想我當年飛升之時,修真界是何等盛況,現在卻成了這般模樣,實在是令人扼腕。幸好我飛升之時留下了一縷分魂,這麽多年來也未曾放棄,否則……”


    否則什麽,淩雲道君沒有說下去,顧珀瑛也沒有問,隻是好像很本分地垂手立在原地,一副恭敬有加的樣子。


    淩雲道君再次歎了口氣,和藹道:“小家夥,你得了我的劍道傳承,也算是我的半個徒弟。我當年同他人有約要替他尋找他走失的後人,可惜世事難料,沒想到我飛升得早,這件事未曾完成。我知道你來此,一定是得了他人的指點,想要得到我淩雲傳承的核心……”


    淩雲道君神秘一笑:“這世間,這天道,都有自己的規矩,我可以將這份傳承交給你,但是同樣的,你必須替我完成這件事。”


    顧珀瑛沉吟道:“既然前輩都沒能找到那位……後人,我一個小小的築基,哪裏有能力那麽快就完成這個任務?不瞞前輩,我想得到這份傳承,主要是因為我的師兄。他如今危在旦夕,我必須盡快將他救出來。”


    說著,顧珀瑛也不做隱瞞,將羅琨的事情撿重點說了一些。


    淩雲道君聽完,臉色未變,可是還能看到他眼裏的動容:“也罷,既然如此,我就先將傳承給你,但是你要發心魔誓,在飛升前為我完成這件事,否則就永遠不得飛升、不入輪迴!”


    顧珀瑛聞言也未曾多做猶豫,立刻就發了心魔誓。


    淩雲道君哈哈大笑道:“好小子,夠幹脆!我淩雲喜歡!看在你這麽幹脆的份上,我再送你一份造化!”


    說罷,淩雲道君身形一動,驟然出現在顧珀瑛身前,伸出一根指頭,點在顧珀瑛額頭,大喝道:“凝神靜心,抱元守一!”


    顧珀瑛接觸到淩雲道君的靈力,忽然有了一些令他懼怕的明悟,一時間心神俱震,但眼下情況容不得他多想,不得不按照淩雲道君所說,立刻收束心神,穩住自己體內的情況。


    淩雲道君見顧珀瑛冷靜下來,先是將傳承全部打入對方的識海,然後又開始向對方灌注靈力。


    因為之前在傳承關卡中不斷經曆的戰鬥,顧珀瑛前些日子在冰火二重天洞口禁製前獲得的修為被他不斷穩固,加上那份靈力的來源與他同源,故而已經變得極為紮實。


    這時候,淩雲道君對他進行灌頂,並不會影響他的根基,隻會快速提升他的修為。


    當然,這麽做也不是沒有隱患的,修為提升的太快,心境卻跟不上,那並不是什麽好事。


    同樣的,這個隱患也被解決了——那些踩著顧珀瑛心理底線的關卡,正是為了給他煉心的。


    這實在是不可多得好處。


    可就是因為好處太多了,兩次灌頂得到的修為有隱隱和顧珀瑛同出一源,才讓顧珀瑛更加警惕和懷疑。


    他覺得他好像已經陷入一個巨大的陰謀,並且短時間內不可能逃脫出來,這讓他對於剛剛得到的傳承充滿了不信任,不敢讓傳承呆在他的識海裏。


    好在他修煉過《分魂訣》,於是趁著灌頂結束,淩雲道君虛弱無比即將消失的時候,將傳承從識海裏分離,用特殊手段將其禁錮住,然後眼神淩厲地望向淩雲道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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