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殺城頭,韓冬坐於不知何人拿來的一張太師椅上。那柄奇長的黑刀就矗立在城頭之上。


    幽暗的刀身,仿佛將整個城頭的燈火也吸引了過來。而這些火光好似又以韓冬為中心,發散了出去,使得他身體周圍顯得異常明亮。


    在韓冬身旁,特意整齊擺放著數十柄簡陋的長矛,這是周大自七殺營寨的一處武庫之中搜尋而出。


    周大看見過韓冬以石塊殺敵的場景,想到若是他有此利器在手,殺傷力隻會更大。靈機一動之下,趕緊給韓冬送來。


    這周大確實是靈活變通之人,此人接令之後,安置完商隊。又仔細搜尋了整個七殺營寨,發現營寨之中除了大量的金銀之物外,糧食草料也存有不少。就是以眼下營寨之中的這上千人馬,也能堅持不少時日。


    隻是不知為何,整座營寨兵刃弓箭卻是不多。有的也隻是些極為簡陋的器物,就連那些商隊護衛也瞧不上眼。


    在韓冬身後,韓江靜立在側,好像有些顧忌,有意無意之間,將韓冬與金大師分隔開來。


    此時金大師盤坐於那道圓圈之內,正自閉目假寐。大黑雖然也伏身在韓冬不遠處,頭部卻微微朝著金大師所在的方向,好似隨時關注此人動靜一般。


    夜『色』之中,整個城頭上隻有這三人一犬,顯『露』在燈火之下。其他將士則安靜的隱蔽在城牆陰影之中。所有人沒有一絲聲音發出,使得已是深夜的血殺堡,更加顯得寧靜異常。


    這時一陣弱不可察的秋風吹來,韓冬微閉的雙眼緩緩睜開了一線。就在他雙眼睜開的一瞬間,正對他的山路上,出現了五點火光。


    不大會,蹄聲漸近,五支火把下現出五道騎馬而來的身影,當先之人在奔行中就已高聲叫道:


    “報!七殺約兩千人馬已進入山路。此刻鐵老大應與他們碰上了!成頭領傳來消息,營帥親率飛羽營兩旗正銜尾而至!”


    隨著這道聲音傳來,城頭上的燈火也是一陣搖擺。卻是隱藏的兵士聽聞大帥親至,雖無人發出聲音,但在群情激動之下,帶動氣流翻湧,而引起的反應。


    韓冬見此,猛的悶“哼”一聲,聲音不大,卻如一聲驚雷,在整個城頭滾滾而過。隱藏的戰士心中一定,再無半點聲息。


    強烈的心靈震撼,使得閉目假寐的金大師,雙眼也不由睜開了一絲。


    隨著這聲悶哼,城頭火光猛然一斂,立時變得寂靜無比。仿佛就連周圍的空氣也不再流動,一種大戰前沉悶的氣氛頓時顯『露』出來。


    這時韓冬嘴角『露』出一絲莫名的笑意。直到此刻,所有發生之事,確實向他所設想的方向發展,沒有一絲偏差。


    見到這般狀況,就是以韓冬超越凡俗的心智,也有一種智珠在握,萬事盡在掌控之中的自得。


    倏然,腕間佛珠透出一縷清涼,直竄入韓冬心田,好似在提醒他一般。


    韓冬微不可查的搖了搖頭,對自己心髒受傷之後,心『性』有些不穩不太滿意。


    這才略一凝神,暗自告誡自己一番,自己在此所設之局,若是碰到越心馨這一級數的智者,成與不成還在兩可之間。甚至能以此反算於自己,也猶未可知。


    韓冬想到此處,心神一靜,瞬間進入了古井不波的狀態。


    此刻韓冬全身氣血收斂潛藏於體內,卻如火山般仿佛隨時就要勃然爆發。而其心神沉凝到極點,卻是越發如寒冰般清冷。


    在這種神與靈的強烈交匯與衝突之中,韓冬心靈變得空靈無比,瞬間籠罩了這方天地。


    與天地和/諧/交/融的舒適感,卻由強大無比的身體來仔細品味,一種玄之又玄的感觸油然而生。


    過往之事及將要發生的事情,如一本記載極為詳盡的書籍,在韓冬心間一一翻閱而過。


    其實在韓冬看到城頭堆放的守城物品之後,就已知七殺打算。他們收集如此多的山石圓木,定是要堅守血殺堡。


    隻看他們做出的這般打算,可以推測出,他們一定是準備以自身為餌,將營雷誘入血殺堡山道之中。


    然後由七殺馬賊死守血殺堡城頭,攔阻營雷前行。另外必定還會有一路大軍,尾隨在營雷之後。負責阻其退兵之路。由此在前後夾擊之下,形成甕中捉鱉之勢。


    到時因道路狹長,營雷精銳騎軍施展不開,不管是前行還是後退,都隻能以添油戰術延緩時間。若是沒有太大變數,隻怕營雷所率大軍真有可能被殲滅於此。


    並且這前後夾擊營雷的一方,如果能召集起一群高手,全力圍攻剿營雷。在這種環境之中,營雷就連想隻身而逃,也極有可能成為一種奢望。


    ……


    其實此時的朱興,心中也有一個強烈的奢望。


    自己這群手下能在此生存多年,確實逃命的本事,已練得爐火純青,都已融入了自己的本能之中。


    前一刻,朱興隻是說了撤迴血殺堡,這群家夥立時轉身就走,竟然比號稱震原第一快馬的老四,速度更快。


    反是自己帶著一幫親信落在了最後,朱興本是暗自有些好笑。哪知衝在最前之人,在進入熟悉無比的小道之時,卻是迎來一陣猛烈的箭矢,頓時死傷慘重。


    在前麵帶隊的老二代龍一見之下,如驚弓之鳥,慌不擇路,就要帶人自山道兩旁離開,另尋它處暫避。


    隻是在這種兩旁都是懸崖峭壁的山道之中,無論是爬山還是跳崖,隻要有敵人在側,不需太多人手,逃跑之人都是死路一條,不會有其他結果。


    幸好朱興及時趕了上來,仔細查看了一番死傷的幾名弟兄,身上的傷口。這才發現應是同行鐵骨箭所為,頓時放下心來,督促老二繼續帶人前行。


    朱興先是以為,在截獲那張引起今夜大變的紙條時,當時為防走漏消息,將鐵骨箭那幾名手下滅了口之事,已讓鐵骨箭知曉。現在隻是對方前來複仇而已。


    要知道,兩夥馬賊同在一處,平素也會有些聯係。朱興知道鐵骨箭人馬不多,在這種情況下,根本對己方構不成威脅,開始也不以為意。


    等到擊退這股人馬,還沒走出多遠,卻又遇到了鐵骨箭的阻擊。這時朱興心中已有了些嘀咕。要是血殺堡安然無恙,老七應不會容忍鐵殺箭在此猖狂,難道……


    已帶隊進入小道的朱興剛萌生退意,卻得報營雷率軍已追蹤到了這裏。斷後的親信已與營雷先頭部隊,發生了交戰,隻不過是被對手勢如破竹。


    朱興倒也明白,見到後路被截,隻能一心向前了。


    身後猛虎緊追不止,這本是在計劃之中的事情。但前有惡狼阻路,卻是沒有想到之事。


    雖然追擊的營雷騎軍也無法展開,但朱興還是覺得太過危險。現在最大的奢望,就是身前隻是鐵骨箭的散兵遊勇,而血殺堡還在老七手中。


    再不濟,也希望血殺堡隻是落到了鐵骨箭手中,與不見蹤跡的韓江並無關係。


    因為隻有這般情況,朱興才有可能利用人多的優勢,重新奪迴血殺堡,繼續先前的計劃。


    否則倒是自己首先陷入了前有攔截,後有追兵的死局。不管營雷最後結果如何,自己十有八九是在劫難逃了。


    ……


    而此時心分二用,還在惦記震原城的營雷,也有一些奢望。


    在飛羽營進入山道,剛追上七殺馬賊之時,營雷還有犁庭掃『穴』、一舉殲滅七殺馬賊的心情。


    可是等到隊伍銜尾追蹤在七殺身後,進入狹窄的山道之後。營雷特意留在山道之外的斥候,已好久沒有消息傳來。


    這時就連營雷也隱隱有些不安。這種情形,不用多說,定是出現了讓他們無法脫身的變故,甚至可能已經以身殉職,根本無法再行傳遞消息。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就是現在的真實寫照。絕對還有一路大軍堵住了自己的退路,而這人除了薛擒虎安排在龍鑲軍中的顧飛,不會還有他人。


    營雷先前在方坡時,就已猜測出清剿馬賊,隻是吸引自己上鉤的計劃。當時看來,自己這裏已成為了魏國內爭開端的首戰之地,營雷還隱隱有一絲得意之感。


    隻不過當時就算明知是個圈套,營雷卻依然無所畏懼。自認為憑借手下這最精銳的兩千騎士,在震原城周圍,無人能攖其鋒。


    而且剿滅這夥馬賊的想法,是在出發之時,營雷就已確定。在其信條之中,絕不存在半途而廢的事情。既然是擬定好的章程,就是再困難,營雷也不會隨意改變。


    隻不過在進入山路之後,發現眼前地形太過險惡,就是馬術再高之人,在這裏也隻能一騎魚貫而行。


    特別是發現,手下精銳鐵騎的衝擊力完全不能發揮之時。已有一種隱藏在黑暗中的敵人,正緊緊盯著自己,慢慢『露』出了獠牙的感覺。


    到了此時,看見倉皇奔逃在前,好似毫無戰意的馬賊。前進還是撤兵,兩道不同的選擇擺在了營雷麵前。想到這裏,營雷心中也不由有些躊躇。


    見到眼下這般情景,身為十大名將的營雷,心中已有了一絲明悟。


    因為薛擒虎必反這道消息,不知由誰泄『露』了出去,使得震原城一直遊離在自己之外的三方勢力,不知何時,已聯合在了一起。並且他們的目的就是自己。


    營雷也知道,隻怕就算此時想迴轉震原城也並非坦途,反而可能危險更大。可以肯定就在進山的路口,顧飛的大軍已經等在那裏準備狙擊自己。


    對方扼守要道,己方卻處在極度不適合騎兵發揮的境況之中。要想突破對方的包圍,隻得采取添油一般的舉措,而這正是兵家最忌諱的一種策略。


    這種方法,隻能讓己方的力量慢慢失去。就像落入陷阱的獵物,在拚命掙紮中浪費自己的體力,直至再也無力掙脫為止。


    或許自己憑籍強大的個人武力,能僅以身免。但麾下這兩千將士,隻怕有全軍覆沒的可能。


    為將者都有一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特質,營雷也不例外。隻是稍微斟酌片刻,營雷就已拿定主意。


    現在自己這兩千精銳隻有一路前進,鑿穿敵陣,才有一線生機。不管怎麽說,前方這群馬賊總會比正規軍隊要弱上許多。


    確定了路徑,營雷心中隱隱升起的奢望,就在不見蹤影的韓江身上。


    營雷知道韓江那邊,定然也是出現了一些狀況,否則不可能就連官憑都落在了旁人手中。


    但在一起經過五年時間的磨合,營雷相信韓江就是情況再是危險,也一定能夠自保。


    隻不過,此時營雷對韓江的希望不止於韓江能夠自保,而是期望韓江所率的隊伍,能出現在馬賊之前,甚至是出現在顧飛之後。


    雖然韓江這支隊伍人手不多,但總可以起到奇兵之效,對自己也算有所補益。在關鍵時候,若是能夠與自己遙相唿應,扭轉不利戰局也殊不可知。


    若是韓江能堵截在馬賊之前,一起合力之下,先將這群馬賊殲滅,免除自己腹背受敵的不利局麵。然後在局勢扳平之下,再來從容對付顧飛,那時的局麵自己倒並不太過擔心。


    另外,如果韓江能藏身在顧飛之後,變數就會更大。有韓江在外,甚至能將震原城中的大軍招來。那時自己反倒要頭痛,怎麽防備顧飛等人逃走之事。


    最令營雷擔心的反而是迴轉震原城的一千風旗親衛,這隊人馬隻怕路上已遇到顧飛大軍。若是如此,這支麾下精銳,也隻能是兇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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