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米雪給自己倒了杯冰水,仰頭一飲而盡。轉身遊離地朝自己房間走去,走到半路,發現玄關門還大大地敞開著。這是怎麽了?做事一向認真嚴謹的自己從未犯過這樣大的迷糊。


    她的心緒已許久不曾像這般被輕易動搖過了。


    任米雪來到玄關處,探出半個身子,伸手握住門把,眼神追隨緩緩合上的防盜門,不經意間瞥見了門側邊背靠牆壁黯然神傷的馬心思。他落寞地垂著頭,一向梳理得整整齊齊的劉海淩亂地散在額前,方才在商場裏穿著的深灰色西裝外套被隨意地搭在肘彎,襯衣領口處有兩顆紐扣打開,領帶也被撥得鬆垮,指尖還夾著已經抽去了一大半的香煙。


    他這樣狼狽,任米雪看著著實有些於心不忍,但是一旦在這裏軟下心來,之前所下的工夫就全都白費了。任米雪壓製住心底蠢蠢欲動的惻隱之心,收迴目光佯裝沒看見,慌張欲掩上門。


    馬心思平靜地將剩下小半根的香煙一口氣吸盡,丟掉煙銜,時機恰好地用手掌以迅雷之勢阻止門合上。他用命令地口吻說道:“我有話跟你說。”


    馬心思厲聲,任米雪卻不以為然,態度依舊冰冷,“抱歉,我不想聽。等……”


    跟意料中的一樣。馬心思完全不理會任米雪的反抗,手掌稍稍施力就將門重新打開,整個人直麵任米雪。明明可以輕而易舉地進入她的家中,可他並沒有這麽做。


    論力氣,兩人懸殊的差距,簡直就是螞蟻跟大象掰手腕,任米雪根本毫無勝算可言,偏偏現在她累得連打口水戰的氣力也沒有了,任米雪泄氣地轉身往屋裏走。他高興怎樣就怎樣吧,把這裏當成自己家也沒關係,置之不理就是了,她現在是真的很需要一張床,好給疲累的身體供供電。


    馬心思追隨任米雪的腳步,饒不死心地追究適才商場裏的那一幕,“我來隻為了確認一件事,你和顏剛豪的關係到底是不是真的?”


    任米雪停下腳步,轉身挑釁地直言不諱道:“沒錯,看了還不明白嗎?”


    任米雪的語氣堅定不已,可一注視上他受傷的眼神,就忍不住別開臉,深怕一不小心就會被動搖。


    “為什麽他可以,我就不行,他根本就沒有我了解你啊。”


    馬心思氣惱地扳著任米雪的手臂,疼痛感滲入心底。


    “了解?”任米雪冷笑,“你了解的不過是從前的任米雪,從前的我早就已經死了,現在站在你麵前的,不過是一副空殼而已。”


    “你的意思是從前的那個任米雪在馬心想死後就已經不複存在了?”


    任米雪緘默不語。


    “你說呀,迴答我啊。”馬心思怒不可遏地追問,眼神淩厲,步步緊逼。“一個已經死去多年的人仍然在你心裏完好的存活著,那我算什麽?那些年的時光裏你究竟把我當成了什麽?”


    從馬心思身上散發出來的危險氣場,讓任米雪的內心下意識地拉起了警報。他從以前就是這樣,外表比誰都不拘小節,一旦生起氣來卻比任何人都要可怕。


    任米雪想著退而求其次,卻被絲毫不肯讓步的馬心思逼退到了牆角。雖然身體抗爭毫無勝算,至少得在心理戰上拚力一搏,“一開始我就跟你說得很清楚了,我們是不可能的,不為別的,就因為你是馬心思。”


    馬心思這下是徹底被激怒了,手掌緊握成拳,將心裏的滿腔怒火發泄式地重擊牆麵,“又是我哥?難道我就一點不如他嗎?”


    重擊聲響徹耳畔,任米雪身子隨之一震,麵對馬心思的質問,她惶恐不安地微微點頭,毫無先前的不服輸氣勢。


    任米雪決絕的小火苗徹底點燃了馬心思所剩無幾的希望稻草,用足以燎原的勢態迅速化為灰燼。馬心思用力將任米雪按倒在身側距離不過半步的長沙發上,在她還搞不清楚狀況並且尚不及做出反應之時,他已整個人跨在了她的身上,一隻手霸道地將她的雙手緊緊按壓在她的頭頂,將她整個人死死固定住。


    “你幹什麽?放開我……”任米雪霎時大驚失色,想要用力掙紮,手上如鐵索緊縛的力道卻逐漸加重,被他用膝蓋加緊的雙腿也絲毫使不上力氣,隻有頭部和身體能夠輕微的晃動,可是這樣微小的反抗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更激起馬心思的占有欲。任米雪想起了八年前事發的仍舊觸目驚心的那一幕,與此刻的局麵簡直相差無幾。


    馬心思將臉湊近,強硬地親吻她蒼白無半點血色的唇瓣。


    他雖然不想幹涉馬心思的事,但經常坐在他的單車後座上,總是能夠從鼻尖刮過的微風中聞到淡淡的煙草味,每次任米雪問他是不是又偷偷抽煙了,他都總是閉而不答。


    “我討厭煙味。”


    因為任米雪隨口埋怨的一句話,馬心思就再也沒與蔡恆一黨同流合汙過。


    自己到底是出於何種目的脫口而出的這句話呢,當時的任米雪隻覺得理所當然,並未推敲其中深意。過後聽他承諾不再沾染,是真心為此感到開心不已。


    往事浮現,任米雪心裏的傷感成倍地增長。方才僅剩的遊絲氣力被壓在身上像個孩子般渴望尋求一絲溫存的男人徹底消磨殆盡。她放棄了抵抗,緊閉雙眼,像個將死之人般一動也不動。


    感受到任米雪的雙手停止了掙紮,緊握的手掌也無力地攤開,馬心思更加粗魯地將他上衣紐扣撕扯開,嘴唇急切地在他白皙的頸項探索遊移至胸口,嘴裏如夢囈般不斷喚著她的名字。


    既然她的心始終不願騰出地方供他停靠,那就隻能讓她今後每每想起他時都能如自己般體會那股鑽心的疼痛。


    不惜傷害所愛之人以求保留自己在對方心目中的位置,哪怕僅僅隻有恨。這是絕望到頂點的男人逼迫無奈的極端做法,可是馬心思卻並為因此獲得報複的快感。她的體溫明明是溫熱的,嘴唇所過之處卻無不透著冰冷,如冰錐刺入他的身體,雪上加霜地將他早已傷痕累累的心刺得支離破碎。


    馬心思絕望地抬起頭,從她蒼白強硬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隻有兩顆珍珠般大小的淚滴銜掛在她眼角輕顫的睫毛上。


    我到底在做什麽?明明已經下定決定守護著她,安心等待她迴到自己身邊的那一刻,現在卻如同八年前般再次跌進了恐怖的絕望深淵。


    馬心思鬆開她的手,看到了她攤開的手掌掌紋處有幾道月牙形的指甲印,透著不深不淺的淤血,這在馬心思看來簡直比湖泊般的血跡更加觸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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