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出竹筒中的信件,掉入掌心的還有一個被疊成小方塊的紙張,蕭玨幾不可查的皺了皺眉,將紙張揭了開來。


    落入眼中的是連翹殼、苦桔梗、淨蟬衣等一些『藥』材的名字。


    蕭玨反複看了幾遍,才確認這是一張『藥』方,聰明如他,立刻就猜到了這張『藥』方的用途。


    果然,在紙張的背後角落裏,寫著杜漓玥叮囑的劑量與熬煮方法,最末的“可令疫病痊愈”六個大字在眼中不斷放大,蕭玨下意識勾了勾嘴角。


    他摩挲著光滑的紙張,卻仿佛透過冰涼的紙麵,碰到了那個凝注心血的女人。


    既然她有這份心思,他若不承這個情,倒顯得過分生疏了!


    眸光一閃,蕭玨緩緩的站起身子,雙手抓住鐵欄杆劇烈搖晃起來,他衝著正喝酒吃肉的獄卒道:“我要見皇上。”


    那幾個獄卒麵麵相覷,一起笑了起來,“恆王,你還真當自己是在恆王府呢,你想見皇上,皇上願意見你嗎!”


    進了死牢的皇親國戚可不再是能耀武揚威的人了,雖然沒有被褫奪封號,名義上還是恆王,實際連這些獄卒都比不上,虎落平陽被犬欺。


    蕭玨也不惱,麵無表情的重複道:“我要見皇上。”


    獄卒一把摔了筷子,那杯子裏的酒水也濺出了不少,他提了提腰帶,哼哼道:“別給臉不要臉,進了這死牢,可就是閻王爺點名要的人了,皇上都嫌晦氣!”


    他剛說完,蕭玨的手便伸出牢籠,揪住了他的衣領。


    他的眼睛如同古井一般平靜無波,沒有任何起伏,“我要見皇上,我有治愈天花的『藥』方。”


    “你說什麽?”獄卒忽然一愣。


    蕭玨翕動著嘴唇,一字一句道:“你應該知道這『藥』方的重要『性』,如果耽誤了皇上的命,那可是掉腦袋的死罪,你擔當得起嗎?”


    恆王到底是恆王,僅僅幾句話,連威脅的語氣都沒有用,就把獄卒給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仿佛還沒醒酒,不斷的『揉』著眼睛,重複著天花、『藥』方幾個字,抬頭對上蕭玨冷漠如寒潭的一雙眼,他頓時哆嗦一下,來不及說別的,連滾帶爬跑了出去,直奔皇帝寢宮而去。


    跌跌撞撞的走到半路,忽然遇到了一群威風赫赫的人,為首的侍衛扣住獄卒的肩,銳利的目光掃視了過來,“你不是天牢的人嗎,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獄卒已經被嚇的清醒不少,定睛一看,見居然是太子殿下的儀仗,頓時跪了下去。


    “怎麽了?”蕭玉晟被天花疫情惱的情緒不佳,接連多日不曾『露』出過笑容,大殿中被莫名杖殺的宮人不在少數,人人都如驚弓之鳥,生怕惹惱了這位心狠手辣的太子殿下。


    “迴太子殿下,是恆王讓小的來給皇上傳話的。”


    提到蕭玨,蕭玉晟的注意力便被全數吸引,雙眼陰沉沉的盯著獄卒,“他怎麽了?”


    “恆王說,他有治愈天花的『藥』方,想要麵聖,小的也是被嚇壞了,這才衝撞了殿下......”


    獄卒接下來說的話,蕭玉晟已經聽不清了,他腦子裏迴『蕩』著蕭玨和『藥』方幾個字,胸口劇烈起伏著,眼中不知是喜是怒,短暫的壓抑後,他匆匆轉身向天牢的方向走了過去,剛行了幾步,忽然轉身折了迴來。


    “殿下有何吩咐?”侍衛不解地問道。


    蕭玉晟橫了跪在地上的獄卒一眼,“把他解決了,『藥』方的消息壓住,別讓父皇知道。”


    陰暗『潮』濕的天牢中,老鼠吱叫著從發黴幹硬的饅頭旁竄過,蕭玨把玩著手中的石子,嘴角凝著一抹玩味的笑。


    過道中遠遠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蕭玨抬了抬眼皮,眼底說不清是失望還是冷漠,那人出現在了囚牢外,蕭玉晟的臉『露』了出來,蕭玨並沒有絲毫意外。


    他早就猜到了,宮內層層把關如此嚴酷,通過獄卒去傳遞消息,本來就是無奈之下的唯一選擇。


    失敗了,也是情理之中。


    “『藥』方呢?”蕭玉晟開門見山。


    蕭玨微微歎了一口氣,他憐憫的看了蕭玉晟一眼,將手中的紙片一點點撕成碎片,直到紙麵上的字跡無法分辨,才衝著蕭玉晟灑了出去。


    見蕭玨拿出『藥』方,蕭玉晟貪婪的目光散發著驚喜,隨後凝固住了,看見紙片如同雪花般碎了一地,他暴怒的砸向了欄杆。


    “你發瘋了蕭玨,我看你是瘋了!”


    蕭玨緩緩一笑,“你不是想要嗎,撿吧。”


    他懶洋洋的瞧著囚牢外通身氣派的男人,可偏偏那閑適清貴的氣質,讓他們仿佛轉變了身份。


    用腳尖點了點一地紙片,蕭玨的眼神淡而高遠,卻刺激了蕭玉晟。


    “你怎麽敢!”


    “我怎麽不敢?”蕭玨似乎不耐煩這樣的對話,他抬了抬手,“你現在去撿,興許還能拚湊起來。”


    讓高高在上的太子爺去撿天牢裏撒了一地的碎紙,也隻有蕭玨有這樣的膽量和氣魄,麵對震怒的蕭玉晟也泰然自若。


    氣的渾身發抖的蕭玉晟忍住想要怒吼的心,他衝著身後瑟瑟發抖的獄卒破口大罵,“一群廢物,刑具呢,全部給本太子拿過來,本太子要讓這混賬東西好好瞧瞧自己是怎麽死的!”


    他咬牙切齒的模樣太過可怕,饒是見過酷刑的獄卒都不敢直視。


    將刑具呈了上去,蕭玉晟隨手拿了一根順手的軟鞭,走進囚牢便衝蕭玨劈頭蓋臉打了過去。


    蕭玨本就是大病初愈,硬生生挨了一鞭子,頓時皮開肉綻。


    見到那血痕,蕭玉晟立刻被刺激了,嗜血的雙眸陰沉沉的,他命人將蕭玨按在地上,一鞭子一鞭子的抽了過去。


    蕭玨低著頭,看不見臉上的神『色』,豆大的汗珠滴了下來。


    他一聲不吭的倔強激怒了蕭玉晟,蕭玉晟暴怒之下全無理智,揮動手上的軟鞭衝著血肉之軀施暴。


    起初還有克製不住的悶哼聲,到了後來,隻剩下了清脆的鞭子聲,蕭玨已經體無完膚,渾身上下都是鮮血,像剛從血裏撈出來。


    一把揪住蕭玨的頭發,蕭玉晟喘著粗氣『逼』問道:“『藥』方呢,『藥』方在哪!?”


    快要喪失神智的蕭玨挑了挑眉,臉上還是那副雲淡風輕的神情,“想要?”


    他輕輕的問,語氣中竟然還含著挑釁的笑意,“去撿啊。”


    他話音未落,臉上就挨了一鞭子,劃過半張臉頰,頓時開了一條血口子。


    蕭玨冷冷的看著蕭玉晟。


    “『藥』方呢?”蕭玉晟又問。


    蕭玨忍住了喉頭湧出的一股腥甜的鐵鏽味,不緊不慢的張開了口,“去撿。”


    又是一鞭子。


    直到蕭玨徹底昏『迷』過去,蕭玨也始終沒有將『藥』方招供出來,他快要合上雙眼的時候,眼前浮現的居然還是杜漓玥的臉。


    那是她的心血,他不會說,哪怕是死也不會。


    經過太醫日夜不休的救治,皇帝和皇後總算從昏『迷』中醒了過來,隻不過病情還未得到救治,醒了也要忍受痛苦。


    喝了這麽多天的『藥』,皇帝的舌頭已經徹底麻木了。


    “『藥』方,可研製出來了?”皇帝的聲音聽不出喜怒,下首的太醫卻哆哆嗦嗦起來。


    “還、還沒有。”


    將手中的『藥』碗砸到太醫臉上,皇帝的麵容猙獰起來,“一群廢物,拖出去!”


    眼看著自己項上人頭不保,太醫哀嚎了一聲,連求情都來不及,立刻將從恆王府打探的消息說了出去,“微臣知道有人有『藥』方!”


    “誰?”皇帝支起了身子,銳利如鷹的眼神陰森可怕。


    好賴抱住了條命,太醫脫力的跪倒在地上,磕著頭道:“在恆王府,杜丞相的女兒最近治好了恆老王爺和太妃,聽說她有治療天花的方子!”


    “恆王府,杜丞相?”咀嚼著這素來不親和的兩個人,皇帝的臉『色』高深莫測,“此話當真?”


    “借微臣一百個膽子也不敢欺瞞皇上,皇上饒命啊!”


    冷哼一聲,讓人將嚇破了膽的太醫拉了出去,皇帝沒有遲疑,立刻下了另一道詔書。


    命人將杜漓玥請進宮中。


    這還是杜漓玥第一次如此真實的接觸古代皇宮,上一世在北京看故宮時,看到的都不過是照片和曆史,現在卻是真實的。


    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杜漓玥坐在轎子裏,撩起窗簾看著皇宮的樣貌。


    不多時,便有人將她送進了皇帝寢宮中,濃鬱的『藥』味立刻將杜漓玥拉迴了現實,警惕的注視著四周的一切,杜漓玥走進了屏風後。


    視線開闊了起來,抬眼便看見一張巨大的龍床,一名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正虛弱的躺在上頭。


    知道那就是皇帝,杜漓玥立刻快步上前,恭恭敬敬的按照太妃教的禮儀行禮,“給皇上請安。”


    皇帝淡漠的注視著一切,從杜漓玥進來的那一刻,他的眼珠就黏在了她身上。


    似乎在擔心她過輕的年紀,皇帝有些不信,卻不得不放手一搏,他聲音沉沉的問道:“聽說你有治愈天花的『藥』方?”


    杜漓玥點頭,“正是。”


    皇帝冷笑一聲,“你可知道若有欺瞞,乃是誅九族的欺君之罪?”


    杜漓玥眼睛亮的可怕,“臣女知道,臣女絕無欺瞞。”


    她十分自信的抬起頭,“臣女已經用這個『藥』方治好了恆老王爺和太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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