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老王爺夫妻了這麽多年,不但沒有生出相依相偎的感情,反倒如同仇人一般,說出去恐怕都沒人信。


    安慰了太妃一番,杜漓玥便走進了書房,她惆悵不已的扶住額頭,茫然地轉著手中的狼毫。


    筆尖上的墨漬甩在素白的衣裳上,暈開了一朵朵墨花,杜漓玥低頭看著,心中的低落卻如同漲『潮』,一波猛過一波,澀澀的疼。


    本以為這一迴能借治病掰迴一局,幫幫城外那些無辜的百姓。


    可她到底還是太天真了,『奸』佞如老王爺,又怎麽會大發善心,如此輕鬆的同意這樁對他無益的事情?


    杜漓玥越想越覺得頭疼,不斷的『揉』著太陽『穴』,眼前卻忽然一花,緩緩的倒在了書桌上。


    不知道睡了多久,外頭的夜『色』已經深了,春日的夜晚靜寂無聲,既沒有冬日雪落的悄然,也沒有夏日蟬鳴的高朗,微風一陣陣拂過她沉睡的側顏,睡夢中的杜漓玥並不安穩,不斷的皺著雙眉,好像在夢中也煩心不已。


    黑暗中,一個遲緩的陰影動了動,伸出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探向了杜漓玥的眉心。


    他指尖迎著月『色』閃現著一抹銀光,仔細一看,才能發現,竟然是一把小匕首。


    就在匕首快要劃破眉心的時候,杜漓玥的雙眼忽然睜了開來,她好像夢魘了,驚恐未定的神情在瞳仁裏盤旋,唿吸急促,身子如同一根緊繃的弦。


    “你醒了?”黑影的聲音沙啞粗糲,格外難聽。


    杜漓玥猛地坐直了身子,環顧自周,發現這居然還是王府的書房,而麵前的那個披著鬥篷的人,卻渾身都充滿了一股陌生的氣息。


    這絕對不是王府的人,杜漓玥作為醫生的第六感告訴她,從氣息就可以品出來,這是一個充滿危險因素的人。


    “你是誰,你想對我做什麽?”


    杜漓玥雙手抵在身前,做出一個防備的姿勢,她不是沒有看見黑衣人手中的匕首。


    她緊繃著神經的樣子好像炸『毛』的貓,這姿態興許取悅了黑衣人,黑衣人發出沉悶的笑聲,故意抽出匕首,捏在指尖旋轉、把玩著。


    寒光一閃一閃,杜漓玥不敢鬆懈。


    “既然你醒了,那就隻能怪你命太好,逃過了一劫,如果你再晚一秒——”


    黑衣人伸手比劃了一番她的頭,常年拿手術刀的杜漓玥明白,這是一個粗暴切割的姿勢。


    “你現在可能已經在閻王殿了。”


    對方的意圖這麽清晰,杜漓玥倒放鬆了不少,她的背緩緩貼近了椅背。


    “我得罪你了?”


    她來古代不久,做的事情也不多,尤其最近,似乎隻為一件事情忙碌過,那就是疫病。


    杜漓玥做了一個大膽的猜想。


    “你想殺我,和天花有關?”


    她這麽聰明,讓黑衣人都愣了一愣,藏在鬥篷下的瞳孔一縮,卻沒有承認,他斟酌著。


    “不過我不想殺你了,你很有意思。”黑衣人手中的匕首不見了,“不過你想活下去的話,就停止你愚蠢的救人行為,注定該死的賤民,不是靠你一人之力就能救活的。”


    他雖然沒有點清,但話語中的意有所指,杜漓玥卻聽了出來。


    不明白為什麽這些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將珍寶無辜的生命比喻的如此低賤卑微,杜漓玥的眼中閃爍著不平的怒火,狠狠攥起了拳頭。


    “誰都不該死,誰都有活著的權利!”她高高抬著下巴,“低賤的是那些喪盡天良的人,你看著吧,多行不義必自斃,我要做的事沒有誰能夠阻攔,我要救的人,閻王爺也搶不走!”


    她倔強的樣子格外單純,黑衣人已經很少見這樣天真的人了。


    先是做了個譏諷的表情,黑衣人平靜的收斂了情緒,恢複了如初的麵無表情,“記住我的忠告,這是最後一次。”


    不等杜漓玥說什麽,他就轉身走進陰影中,消失的無影無蹤。


    杜漓玥猛吸了一口氣,狠狠錘了錘硬邦邦的桌子,古代人怎麽這麽討厭!


    在一天昏厥了將近十幾次後,生怕自己下一次就再也醒不過來的老王爺,撐著最後一口彌留之氣,用最周全的禮數一絲不苟的將杜漓玥第三次請了過來。


    遙想當年諸葛亮,也不過劉備三顧茅廬,她杜漓玥被老王爺三請正院,也算給足了麵子。


    “想好我的代價了?”杜漓玥撩了撩眼皮子,隨手抓住一把瓜子漫不經心的磕著,她臉上不動聲『色』,暗地裏卻一直打量著老王爺的身子。


    看看這虛浮的肉體,看看這潰爛的膿瘡,他這不是在和錢過不去,是在和自己的命過不去啊!


    “想好了,想好了。”實在是貪生怕死,老王爺午夜夢迴,總是夢見冬香索命的鬼臉。


    他真是怕死了,委屈死了。


    “很好!”杜漓玥眼睛一亮,一下子從凳子上跳了下來,“想開點,老王爺,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這是救了千千萬萬人的命,是積德行善的行為啊。”


    擼起衣袖,用專業的姿勢切了個脈,杜漓玥忙碌起來,“現在就準備出去救人吧,速度要快,天花傳播速度很快的,每分每秒都可能死人,趁我還沒有改變主意,王爺是打算主動一點,還是被迫一點?”


    現在命都被她捏在手上了,老王爺就像一條渴死的魚,尾巴撲騰斷了都沒用。


    水在杜漓玥手裏,她不同意,他就命懸一線!


    “好好好,好說,杜小姐,都聽你的。”一邊安撫著杜漓玥,老王爺一邊費力的衝自己的心腹使了個眼『色』,“沒聽見杜小姐說的嗎,還不快去從賬上支銀子,要多少給多少,速度要快!”


    他吩咐完了,渴求的看了杜漓月一眼,“杜小姐,你看這樣行嗎?”


    杜漓玥嚴肅的擊掌,“老王爺真是千古第一仁王。”


    缺失最後一味『藥』材桑蠹蟲,她手中的『藥』方起不了多大作用,但是市麵上已經有了不少能夠緩解天花的『藥』物了,雖然不能痊愈,但是能讓病人好過不少,拖延發病的時間。


    讓老王爺出資幫助百姓,也是為了拖延時間,為尋找桑蠹蟲爭分奪秒。


    一想到馬上成千上萬的百姓的病情都會得到緩解,杜漓玥的心頭就仿佛盛火被冰水澆滅了,隻剩下了從頭到腳的舒爽和欣慰。


    但願不要讓她失望,自古邪不勝正,這場疫情災難,千萬不要再繼續下去了。


    先施針將老王爺體內的毒素穩住,然後服下『藥』材調理一日,趁著這一日的空閑,杜漓玥又去樹林裏砍樹捉蟲,強行找了幾十隻可憐巴巴的桑蠹蟲迴來。


    迴府的時候經過城門,見那城門外不再死氣沉沉,反倒沸反盈天。


    “恆王府真是好人呐!”


    “是啊,好人有好報,恆王一定會長命百歲,得天庇佑的!”


    “但願咱們這病,吃了『藥』能好......”


    被病體臭氣包圍的城門此刻充斥著『藥』材的香氣,凝固的空氣也活絡了不少,孩子的啼哭,母親的安慰,父親的感慨,喜怒哀樂匯聚在這一鍋鍋熱騰騰的『藥』裏,治愈了不少人千瘡百孔的內心。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聞著那令人安心的『藥』香,杜漓玥的心都不自覺的軟化了。


    她所付出的這些努力,真的沒有讓她失望。


    “杜小姐,怎麽在城門口站著?”去尋找桑蠹蟲的木春迴來了,手裏提著一小袋費盡千辛萬苦才搗鼓來的桑蠹蟲,一張臉上非但沒有怨氣,隻充滿了恬淡的微笑。


    杜漓玥急忙拉過她的手,“打探到消息了?”


    “最近不知道是誰放出了桑蠹蟲能治病的消息,好像又有些人在販賣了,不過那人還在收購,我一人之力難抗,隻搶迴來這麽點。”


    小小的布兜裏,微弱的小生命桑蠹蟲正緩慢的爬行著,生機勃勃的綠『色』讓杜漓玥笑的眉眼彎彎。


    “辛苦你了!”她鄭重的拍了拍木春的肩膀,木春受寵若驚的低下了頭。


    將找到的桑蠹蟲熬煮成『藥』材,給翹首以盼的老王爺喝下了,杜漓玥才被老王爺放走,她支撐著疲憊不已的身子走進書房,『揉』著眼睛打開宣紙。


    提起筆,用一個個簡單樸實卻真誠的字眼,將自己的所見所聞,所作所為,一點一滴的記錄了下來。


    這是她寄給蕭玨的傳書。


    她有好多好多的話想說,隻是這個時代裏,除了蕭玨,她便沒有任何可以傾訴的人了,這麽一張小小的白紙,便是她溝通的窗戶。


    那些發自肺腑的歡快,和圓潤的字眼一樣,讓人一讀便情不自禁的笑了起來。


    太妃的病好了,老王爺的病好了,『藥』方做好了,桑蠹蟲也找到了一些......


    一邊寫著,杜漓玥一邊認真的咬著筆杆,似乎一切都在緩緩變好,唯獨一件事情——


    她寫道:你何時能出來?


    她真的很害怕,害怕這個唯一能夠讓她依靠的人,被關押在死牢裏一輩子也出不來了。


    在『藥』方完成以後,她便開始思考,如何幫助蕭玨離開死牢。


    想要贖罪,那便要立功,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當前最能立功的事情就擺在麵前,那就是治愈天花,這是醫生的事情。


    可巧,她偏偏就是醫生,可巧,她偏偏研製出了『藥』方。


    簡直是天助蕭玨!


    杜漓玥一邊笑著,一邊將心血凝成的『藥』方寫在了紙條上,小心翼翼的折好,放進鴿子腳上的竹筒內最隱蔽的地方,揮手將鴿子放飛。


    看著那雪白的身影向皇宮飛去,她鬆了一口氣,神情平和而安寧,好像找到了主心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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