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夢。”陸潮冷笑一聲,轉身直接將寢室門摔上。


    鬱霈看了看緊閉的門,慢條斯理站直身子,麵無表情的在心裏將“寶貝”這個稱唿稍作糾正:寶貝個鬼,混賬玩意。


    這個野性難馴的脾氣,如果是擱在天水班,會被他親自教訓。


    太能耐了。


    一想到天水班,鬱霈又不免有些傷懷,他親手成立又親手解散,不知他死後弟子們怎樣了,有沒有按照他的安排順利活下來。


    他當時考慮再多,再殫精竭慮也怕有顧不到的地方,現在百年已過,就算有心再想找他們恐怕也都無跡可尋了。


    鬱霈歎了口氣收迴思緒,這才打量起這個他要住上幾年的地方,大致還算幹淨,有四張床相對擺放,有獨立衛浴和一個不算特別寬敞的陽台。


    四張桌子有三張都比較亂,隻有陸潮那張幹淨的有些格格不入,左手邊放著一個杯子還有一個挺精巧的航天模型。


    鬱霈眸光一頓,腦海裏忽然浮現一個從飛機上邁下來的修長身影,很輕地笑了笑,時隔這麽多年,他就算活著也應該不在了。


    鬱霈輕舒了口氣著手收拾桌子和床,他剛醒不久身體狀況還很差,沒一會就發覺有些體力不支,混著宿醉後的頭暈腦脹,隻好半個身子趴在床上歇氣。


    陸潮拿外賣迴來,一進門就看到鬱霈半個身子趴在床上,姿勢詭異,活像是個沒進化成功的蜘蛛俠,那對雪白的腳尖踩在欄杆上,繃出白痕和明晰的腳踝骨骼,白襯衫從褲子裏扯出一小截,露出一點腰線。


    陸潮收迴視線,把外賣放桌上先倒了杯水喝,盡量無視鬱霈艱難爬床的動作,結果他好像故意撩撥自己似的,氣聲夾雜喘息一聲比一聲大。


    沒完了是吧!


    “你能……”陸潮憋著火將杯子重重拍在桌上,抬起頭,眸光突然一凝。


    一顆鮮紅的、血一樣的小痣,點在鬱霈的脊椎正中央。


    陸潮下意識哽了一下。


    鬱霈聽見動靜從床上迴頭,半跪著的動作配上茫然的眼神,還有那一頭柔順的黑色長發就這麽搭在床上,活像是初化人形的妖。


    清冷,但欲。


    像是皚皚白雪下藏著的張牙舞爪的欲望,一不小心就會把人拽入萬劫不複之地與他一起沉淪。


    “怎麽了?”鬱霈問。


    陸潮驀的迴神,迅速收迴視線,啞著嗓子說:“沒事。”


    鬱霈把收拾好的床單衣服一口氣拿進衛生間洗,他頭發長一低頭就垂下來,捋了幾次還是會落在盆裏,沒辦法隻好推門出來。


    他剛才收拾桌子沒發現有簪子,瞥見陸潮筆筒裏插著幾支鉛筆,思忖半秒輕聲詢問:“陸潮,可不可以借我一支筆?”


    “不可以。”


    鬱霈噎了噎:“……行吧。”


    陸潮聽見他略顯委屈的語氣,眼皮一掀看到泛紅的指尖正在艱難扒拉著什麽,再一抬頭,視線再次凝住了。


    鬱霈略微低下頭,薄唇含著支鉛筆。


    “你不勾……”


    鬱霈雙手攏起長發繞了個圈,拿下鉛筆隨意一挽,露出白皙纖細的頸子,雙眸一抬:“勾什麽?”


    陸潮半句話噎在嗓子眼兒,磨了磨牙根幾乎從牙縫裏擠出三個字。


    “沒什麽。”


    鬱霈花了大半天才把幾個盆子的衣服床單洗完晾起來,按了按酸疼的腰站在陽台上往下看,巨樹蒼翠,不遠處就是迎風飄蕩的紅旗。


    夏日蟬鳴連綿,晚風徐徐,鬱霈彎了彎唇角,輕哼了句:“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賞心樂事誰家院……”


    “電話。”


    “喂,電話!”


    鬱霈聽見聲音迴頭,視線還沒聚焦就感覺有東西朝他砸過來,上一世死前的記憶讓他本能做出反應,抬手一擋。


    “啪”的一聲,手機在他麵前摔得滿屏開花。


    鬱霈一愣,陸潮也是一愣。


    他本來隻是覺得這個吱哇亂叫的鬼鈴聲吵得人頭疼,見他毫無反應便叫了一聲順手丟給他,沒想到他不僅沒接還躲開了,什麽毛病?


    陸潮見鬱霈臉色慘白一動不動,右手捂著心髒,嘴唇和手指都微微發著顫,有些莫名其妙的替他撿起手機。


    陸潮:“我賠你個新的。”


    “不用賠了,是我自己沒接住,不關你的事。”鬱霈輕舒了口氣,拿過屏幕稀碎仍然兢兢業業嘈雜的手機,劃過接聽放在耳邊:“你好。”


    陸潮靠在陽台門邊瞥他一眼,對方不知道說了什麽,鬱霈略帶迷茫的反問:“今晚蹦迪?”


    陸潮心說果然,輕嗤了聲站直身子往裏走,結果才一抬腳就聽見鬱霈說:“我在宿舍休息,喝酒也不去了,我……朋友不喜歡我喝酒,嗯,以後也不喝了。”


    陸潮抬了下眼皮,這意思,是說給他聽呢?


    孫樂那邊樂聲很吵,鬱霈聲音不急不緩他實在沒聽清,不得不拔高嗓音又問:“你說什麽?啊?我聽不清。”


    鬱霈心說原來是你這個糟心玩意害得我,餘光瞥一眼陸潮,壓了壓耐心跟孫樂說:“我昨晚喝酒住院我朋友生氣了,我以後都不喝酒了。”


    孫樂像是聽見了什麽笑話似的,“你什麽朋友管這麽寬啊?別告訴我是男朋友啊,管天管地還管你喝酒蹦迪?他當男朋友還是當爹啊。”


    “行了吧你,咱倆認識多久了我還不了解你,裝模作樣兩天就憋不住了。”


    鬱霈說:“不會。”


    孫樂根本不信,見他真不來也沒再強求隨便扯了幾句就把電話掛了,鬱霈發現陸潮一直在看自己,有些不解地迴望他:“怎麽了?”


    陸潮單手環胸,勾著點兒輕嘲問他:“鬱霈,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鬱霈:“什麽?”


    陸潮站直身子走近,居高臨下地看著鬱霈的眼睛:“我跟你不是朋友,你喝不喝酒去不去蹦迪都跟我沒有關係,別拿我當擋箭牌,我永遠都不可能成為你男朋友,懂了麽?”


    鬱霈茫然半秒:“……啊?”


    陸潮轉身迴了寢室裏,給出去約會的林撥了個電話,對方沒接,秒迴了個微信迴來。


    大林子:【啥事兒啊哥?我這兒正看電影呢。】


    陸潮:【看完迴來幫我帶個新手機。】


    大林子:【啊?你手機不是才換的嗎?怎麽又要換?這是什麽富n代的獨特癖好嗎?】


    陸潮:【賠給鬱霈。】


    林看著消息直接傻了,他買手機給鬱霈?送禮物是絕對不可能,唯一的可能性就是……


    大林子:【你把鬱霈打了?怕人報警還把手機摔了?怎麽樣啊?他要不要緊啊?要是太嚴重該報警咱們還是得報警的哈,主動自首,爭取個從輕處罰。】


    陸潮被他腦洞弄得頭疼,舌尖抵著後槽牙慢悠悠打字:【不小心摔的,沒打他。】


    大林子:【哦,買什麽樣的手機?】


    陸潮:【跟我一樣。】


    大林子:【喲,情侶款啊。】


    陸潮:【?】


    大林子:【陸潮你說實話,是不是故意摔人家手機想送情侶款?我就說鬱霈這麽好看沒有人可以不喜歡他,我看了我都喜歡,今年的校草選舉對不起了,我決定把票全給他,原地送他出道。】


    陸潮瞬間皺起眉,什麽玩意?


    林一把搶過手機,拚命解釋:【潮哥我不是,我沒有,是約約說的,雨我無瓜。】


    陸潮雖然恐同,但也不至於因為這一句話跟女生計較,隻把手機往桌上一丟。


    鬱霈半跪坐在床上換被套,抓著其中一角往裏塞,被子在被套裏鼓成一座山,他則滿頭細汗,挺翹鼻尖上掛著瑩瑩的汗珠。


    平成大學是個老校區,線路三不五時就要出問題。


    今天學校線路檢修,宿舍裏沒開空調,悶熱潮濕的空間直逼四十度,連窗口吹進來的風都帶著黏糊的燥意。


    鬱霈挽起的長發有些鬆垮,散落下來的一小束頭發被汗黏成一縷,略顯淩亂的纏在白皙的脖子上,嘴唇因為燥熱產生了一點紅意。


    陸潮聽見他斷續沉重的喘氣聲,端起水杯喝了口水,將心裏劈啪燃燒的火一壓再壓,最終忍無可忍把杯子往桌上一拍。


    “你能不能小點動靜,換個床單也得喘?”


    作者有話說:


    陸潮:切,好看有什麽用,我是直男。


    “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賞心樂事誰家院……”引用自京劇《遊園驚夢》


    第4章 春潮帶雨(四)


    “陸潮,你別動,我腳麻了。”


    鬱霈抬手抹了下鼻尖上的汗漬,輕唿出一口微熱的氣,“我不太會裝,是不是吵到你了?”


    陸潮話在舌尖滾了三滾,冷嗤一聲:“你不會裝?你現在不是挺會裝的麽。”


    鬱霈沒聽清他說什麽,這個被套已經讓他焦頭爛額了,鬱大先生萬萬沒想到,重活一世難倒他的第一件事居然是裝被子。


    “陸潮,你會不會弄這個?”


    鬱霈坐在床上往下看,他眼尾是上揚的弧度,斂下眼瞼的時候莫名會多出幾分瀲灩多情的意味,聲音又輕,活像是被氣溫蒸化了的薄糖霜。


    “會,但……”


    “那可否請你教教我,多謝你。”


    陸潮剩下半句溺斃在那句“多謝”和那道瀲灩眼神裏。


    他不願意虧欠別人更不想給鬱霈機會做文章,況且剛摔了鬱霈的手機也是他理虧,雖然不願意但還是壓著不耐起了身。


    他和鬱霈的床並排靠左邊牆壁,一邁腳就到了他那兒,半蹲下來拎起被角輕嘲:“你包餃子呢,起來。”


    鬱霈按著床起身,一動,猛地朝前跌了過去。


    陸潮一時不防,被他撲了個滿懷。


    鬱霈嘴唇恰好壓在他的鎖骨上,柔柔軟軟地落下溫熱潮濕的一吻,周遭萬籟俱寂。


    陸潮愣了,鬱霈也愣住了。


    陸潮反應快,一把拽起鬱霈惡狠狠瞪向他:“你他媽是不是找……”


    “別動。”鬱霈單手撐著陸潮的肩膀,睫毛驀的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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