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裏,大約還是很難過吧。


    馥心這樣想著,總歸是升起幾分不忍來。她不是同情宸妃,更不是打算就此收手!她已經保定了主意要痛打落水狗,況且,隻有治死了沈訶,才是有機會扳倒宸妃!


    她已經打定了這樣的主意,又在暗暗思忖著:給陳子楓的信,不知遞到了何處……馥心早在一個月以前就傳出書信給陳子楓,讓他歸來之後一齊向沈訶發難……皇帝早就無法忍受沈訶在南方的所作所為,再者,沈家的勢力愈發春風又生之草,再者沈訶不懂韜晦之術,在南方又得罪眾多官員。這樣的蠢人如何能夠不倒台?


    “琳兒……我,我渴得很……”夢中的楚翊瑄喃喃自語著,馥心趕忙簾櫳了心神,湊上去小聲道:“哥哥,您渴了嗎?”


    喂他喝了些水,蘇喜帶著葛明遠已然進殿了。


    見他倆要行禮,馥心趕忙攔住道:“不必多禮了!皇上身子有些發熱,葛太醫,勞你看看!”


    “微臣遵命!”說罷,葛明遠從藥箱裏取出小玉枕,輕輕點在楚翊瑄手腕之下,隨後無聲地為楚翊瑄診脈。許久,他起身道,“貴妃娘娘,皇上的病不要緊,來勢卻是急——大約與皇上這幾日操勞憂心過度,不思飲食有關。微臣先下一帖藥助皇上去內熱,再開幾帖藥,調理皇上的脾胃。貴妃娘娘,若是皇上餓了,吃一些清淡米粥,或是麵片湯之類的即可……萬不可食肉。”


    “知道了,開藥吧!”馥心點點頭,隨後吩咐蘇喜磨墨。大約半個時辰之後。紅蕊端著藥迴來,天已經徹底黑下來了。


    馥心端著藥碗上去,輕聲喚道:“皇上,您醒醒,吃藥了。”


    楚翊瑄支支吾吾,一大碗藥由著馥心喂下,合著被又是睡著了。馥心等人照顧他一宿。更是不在話下。


    次日一早。楚翊瑄終是退了熱。馥心才是放了心,經這一宿沒睡,眼睛有些紅腫發脹。紅蕊勸她去偏殿公主那裏睡一會兒。馥心不肯,隻是拿了條毯子在貴妃椅上湊合。


    楚翊瑄怔怔醒來,望著睡得香甜的心上人,略是歎了口氣。


    蘭菱聽見皇帝的輕歎。趕忙小跑過來:“皇上,您醒了?”


    “醒了……貴妃。她是一夜沒睡嗎?”楚翊瑄輕聲發問道。


    “是的……貴妃,為了照顧您,一夜都沒睡。見您終究是退了燒,才是睡去……”蘭菱替楚翊瑄倒了一杯熱水。“皇上要不要吃些東西?”


    “這個稍後再說。蘭菱,朕問問你,你會不會覺得朕是個無情之人?”楚翊瑄見馥心睡得香甜。且殿內有沒有其他人,便是低聲發問著。


    “皇上為何這樣說?奴婢可從來沒有這樣想過!”蘭菱趕忙說道。


    “可朕。都覺得,朕是個無情之人!”他忽然無聲地笑了起來,終是長出一口氣道,“蘭菱,朕知道,這些年,很多事也在你的眼裏——這後宮,百日綻紅者寥寥;宸妃算是一個,你主子,也算是一個吧!宸妃,著實有恩於朕;當然,朕也知道,為著這樣一個宸妃娘娘,你們是傷透了腦筋,更是身心俱疲——可是,朕又拿她怎麽辦呢?沈訶賣官鬻爵,朕終究會給他一個懲罰,他,說白了隻是朕豢養的一條狗而已。朕已經下旨,待沈訶還朝之日,便拘捕他……”


    蘭菱不知皇帝為什麽要跟她說這些,卻又聽他繼續往下說道:“朕昨夜打算告訴琳兒,朕打算把梓萌還給葉兒撫養,畢竟她是皇子的生母,現在,朕把皇子交給誰都不放心!”


    蘭菱暗暗吃了一驚,才是明白過來皇帝說這話的真正用意。她屈膝答道:“皇上,您為君,為天下計;為父,又為皇子計!連奴婢這個宮女都甚為感動!”她雖是這樣說,心裏卻很是悲哀——皇上啊皇上,這樣做真的好嗎?自古母憑子貴,您把皇子交給葉兒撫養,是想給她一個一宮主位吧!


    葉兒相貌雖是清麗,在宮中卻並不算出眾,又是怡親王家仆出身,詩書更是一毫不通!這樣一個女子,卻有福氣誕育皇子,還做得一宮主位?蘭菱心中忍不住一陣陣冷笑!


    不知是不是他看穿了蘭菱的思緒,楚翊瑄撐著身子半坐起來,對蘭菱又道:“傳蘇瑾進來,給朕更衣——朕前朝還有些事要處理,一會兒讓你們娘娘上床睡吧!”


    他更衣穿鞋,很快悄然離去,蘭菱等眾宮人將他一路送出去,才是折身迴來,這時,馥心已然醒過來了。


    她坐起身,凝望著龍輦遠去,終是看著蘭菱道:“皇上是重情的人。”


    “是。為了後宮,皇上不少操心啊。”蘭菱輕歎一聲,又道,“娘娘大約剛才都聽見了吧。”


    “我越是累,其實越是睡不著。”馥心很是平靜地說道,“皇上不是莫名其妙把葉兒赦出來的,她救了莊姐姐,也不過是個誘因罷了!皇上早就打算讓她自己撫養梓萌了!我那個時候就看出來,沈家必定長久不了了。”


    蘭菱不再說話,而是扶著馥心起身,才是低聲說道:“娘娘,您上床睡一會兒吧!昨個兒您一夜沒睡,格外傷神啊!”


    “我倒是真有些累了,但有些事,還得做啊。”馥心坐在床上,由著蘭菱為自己脫鞋,“麗妃的喪事還沒處理完,今兒還未出頭七……好些事還等著我去做……又怎能休息呢?”


    “娘娘盡管睡吧,奴婢去請莊嬪娘娘她們守著,您先睡一個時辰迴迴神,奴婢自然會來叫您的!”


    蘭菱說得有理有據,馥心累得極了,也就沒有拒絕,躺倒蓋上被子,剛一沾枕頭便睡著了。蘭菱她睡得香甜,上前輕手輕腳地替她掖好被角,轉身去頤福宮請付羽瑤主持喪儀。


    待得大燮全軍班師迴朝,已然是麗妃七七之日後了。麗妃已然安葬於妃陵,整個長安張燈結彩,這天正是臘月初十,正是沈訶大將軍進京演禮的好日子。


    德勝門正對的朱雀大街人山人海,誰不想看看大將軍凱旋的風光排場?誰又不巴望著能親睹一下這位少年天子到底是個什麽模樣?


    就連緊靠城邊的地方,也是裏三層外三層,看不到頭,望不到邊的人群。正值卯時,長安天鷹大營那邊,響起了震天動地的三聲大炮。接著便是一隊隊的兵丁舉著戈矛順序走出了營盤,在驛道兩邊布起了防線。隻見每隔二十丈遠,就是一座彩樓,彩樓兩邊,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彩樓下站著的軍官,一個個手按劍柄,挺立不動,軍士們也全都穿著簇新的號衣,更顯得威武森嚴。


    忽然,長安城中的拱辰台那裏,也響起了三聲大炮。鍾鼓樓上率先撞響了鍾鼓,各寺廟觀字也一齊響應,遙相唱和。幾乎是在同時,城中更是畫角齊鳴,軍樂奏起了勝利凱歌。五百名校尉佩刀甩步而出,把新用黃土墊成的大路踩得一震一顫。接著,一百八十匹健騾拖著的十座紅衣大炮隆隆而過。這些健騾都是經過嚴格訓練的,走起來都踩著鼓點子,也使大道上揚起了高高的塵土,看得人們目瞪口呆。


    這時,上清皇城的羽林軍儀仗已經走了出來。百麵龍旗,由百名羽林軍擎著作前導,緊跟著出來的是九九乘九的龍曲蓋,一色的金黃顏色,陽光一照甚是紮眼。皇帝的華蓋後麵,從容地走著數隊軍士,皆是嶄新的羽林軍服。


    人們看得眼花繚亂,隻聽有人嘶吼著嗓子高唿萬歲,瞧熱鬧的百姓已然一堆堆跪了下去!


    正前方迎麵而來的是六十四名軍士護著纛車走了過來。這纛車造得非常寬大,車上的四角站著四名護纛將軍。他們都穿著二品服色,手握劍柄,昂首挺胸,活像是大廟裏麵的四大金剛。車中的纛旗足有兩丈多高,赤紅流蘇,明黃鑲邊,室藍底色的大纛旗,獵獵飄揚,上書九個鬥大的黃字:


    欽命征大將軍靖梁王陳


    纛車大門洞開,陳子楓威風凜凜地手執上方劍緩緩走下,帶著眾親兵已然衝著皇帝的華蓋龍輦跪地,將袖子打得山響,並且高唿萬歲。


    親兵之後是付凝輝,程昱,姬威等十數名文官,副將裨將等,皆是由親兵簇擁著,跪倒在地向著龍輦叩拜。


    “奇了怪了,沈訶那蠢豬哪裏去了?”陪王伴駕的韓義臣伸長了脖子看了對麵許久,還是沒有看到沈訶的身影,不由得向身側的滕英發問。


    “韓大人,您還不知道呢?沈訶因為在南方賣官鬻爵,已經被靖梁王秘密拘捕了,早幾天就遣送迴長安了,現正在宗人府關押。”滕英壓低聲音說道,“您也成日裏上書房行走,怎麽一點都沒聽說此事?”


    “什麽?沈訶被陳王爺抓了?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我竟一點都不知道!”韓義臣吃驚地瞪圓了一雙眼睛,隨後竟笑了起來,“真是老天長眼了!終是盼來這一天了!”


    “慕容大人彈劾沈訶,皇上留中不發,我就看出來了……”另一側的戶部尚書宇文穎聽見他們的對話,亦是低聲說著。(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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