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貴人的臉已全然成了一副紫茄子顏色,半晌說不出話來。直到青竹在她身後以手肘輕推了推,才全身一顫,上前福身行禮道:“嬪妾給愨昭儀娘娘請安!恭祝娘娘萬福聖安!”


    “貴人不必客氣,都是自家姐妹!”馥心對她倒是很客氣,微笑著頷首,舉手投足之間貴氣逼人,儀態萬方。


    楚翊瑄拉著她並肩而行,一同在榻上同坐。自打馥心進了門,皇帝的眼中便再沒有任何女人的存在,一心一意都隻在她一個人身上。賈貴人氣得半死,卻也得裝出一副大度開懷的模樣,向前一步笑道:“愨娘娘這身衣衫可真美,定然是姐姐在妃位之時的宮裝吧?”


    聽這話說的,還打算栽贓馥心不依著規矩穿衣。這在燮朝,可算是一款大罪。燮朝開國之時,高祖楚淩曦就訂立下規矩,從中央統治者到後宮嬪妃,從親王眷屬到各級官員以及女眷家屬,以及天下子民,任何人不得逾矩穿衣,該是何等儀製,便得如此。高祖的定妃原本可被封為皇貴妃,但因她有一次穿錯了衣衫,被莊妃告了一狀,楚淩曦大為震怒,若不是念在她誕育皇子的功勞,定然會被打入冷宮受罪。此後便再無晉位的指望,楚淩曦駕崩之後,也隻能在聖心苑養老了。


    馥心怎麽會不知道這些事情,但聽了賈貴人的興師問罪式的恭維,卻也隻是淡淡一笑,轉過臉衝楚翊瑄道:“皇上,您聽貴人這張嘴,不是在向臣妾興師問罪嗎?”


    楚翊瑄卻不以為意,搖頭,又衝賈貴人道:“無妨。這是朕賞你的。穿在身上好看,朕也喜歡,你便穿著吧!”


    馥心頷首一笑。轉過臉看著賈貴人,眼中未有一絲溫度。臉上卻含著恬然溫和的笑意——賈貴人隻看了她一眼,便由衷覺得有一種被兇獸窺伺的恐怖感覺,登時手腳冰冷。她忙福身笑道:“愨昭儀可別怪嬪妾多嘴吃醋呢,今兒皇上翻得,可是嬪妾的牌子,娘娘這會子過來,可是要跟嬪妾搶皇上嗎?”


    馥心噗嗤一笑,先是扭臉跟楚翊瑄苦笑道:“喲。皇上,貴人生氣了呢,定是不歡迎臣妾過來,是不是呢?不過,貴人你誤會了,本宮這會子過來,可不是跟貴人搶皇上的!隻是想拿點東西,換貴人一點東西,給肚裏的孩子祈福罷了。”


    賈貴人一臉茫然,卻搖頭道:“娘娘那裏什麽好東西沒有。偏偏嬪妾這邊有娘娘那裏沒有的寶貝嗎?”


    馥心淡然笑了笑,又衝楚翊瑄道:“多謝皇上把蘭菱還給了臣妾,臣妾沒了她。還真是樣樣不成呢!”而後她又衝隨行的蘭菱點了點頭。


    蘭菱將那盒金珍珠遞了上去,賈貴人見那盒子描金邊,還鑲嵌有玳瑁,看上去金光閃閃燦爛一片,可以預見裏麵定然是放置了不少好東西。正在心向往之時,馥心緩緩打開,從裏麵捏出一枚金珍珠來:“貴人,本宮已然近七個月,照著星曜城的規矩。是要娘娘的姐妹每人一束頭發,為孩子祈福的。本宮不敢高攀那些位份比本宮高的娘娘們。也隻能求貴人等呀!”


    賈貴人暗自一驚,剛想高唿道:星曜城哪有這樣的規矩!可是一瞬之間她冷靜下來。旋即屈膝接過馥心手上的金珍珠道:“多謝娘娘的賞賜!隻是,娘娘要嬪妾一束頭發,張口便是了,又何須賞嬪妾如此貴重的東西呢?”


    “這盒金珍珠,是靖梁王陳子楓送來的。王爺說,這是蒲甘王的貢物——當時萬國來朝,先帝為顯示咱們天下同歸一家,便將這些貢物分送給六王,靖梁王當時收到的便是這一盒珍珠。後來陳哥哥便把這盒珍珠送給臣妾了。”馥心娓娓道來這盒珍珠的來曆,續道,“皇上,臣妾這肚子是一天天見大了,行動實在不力,可臣妾還想求著其他妹妹們的頭發呢。正巧皇上在這裏,能不能求皇上動動金口,讓其他姐妹來惜春殿送一束頭發呢,臣妾用金珍珠跟她們換的!”


    楚翊瑄看她認真的模樣,簡直又愛又憐,不由笑道:“這都是小事。”他轉向門邊恭身站立的蘇瑾,高聲道,“蘇瑾,去給朕把昭儀以下的嬪妃都一律找來,告訴她們說,要為愨昭儀腹中的孩子祈福,讓她們趕緊過來,這是朕的意思。”


    蘇瑾俯身應道:“遵旨!”


    說罷,轉身快步而去。


    不多一會兒,同在胤和宮的麗貴人最先到了——她臉色不大好看,發髻和衣飾皆有些淩亂。馥心一看她這般模樣,便可想到宸妃並不把她放在眼裏,定然是拒絕她再次加入己方。


    “臣妾給皇上請安,恭祝皇上萬福聖安!”麗貴人先是衝皇帝請安,而後又衝馥心福身道,“嬪妾給昭儀娘娘請安,娘娘萬福!”


    “起來吧!”楚翊瑄聲音很是冰冷,其實皇太後一早就遣了人稟告皇帝,他一早便知道了麗貴人跑去謀害楚梓茂的事——前些日子,聽宸妃說,麗貴人眼見不得次子楚梓萌,差點把她廢了位份打入冷宮,且是看在她父親慕容尚雲和戰死的慕容遠山份兒上,才沒有懲戒她。


    但今天此事,楚翊瑄心中極為不滿,他冷冷看著麗貴人——而麗貴人迎上他的目光隻有一瞬,便嚇得低眉順眼,再也不敢多說一句話。


    “麗妹妹臉色不大好,是身子骨不大舒服嗎?”馥心一副恬靜,什麽都上心的樣子,竟還在關心對方,“可曾讓太醫過來看過?”


    麗貴人低著頭,卻是答道:“多謝愨娘娘掛懷,嬪妾很好……”


    “麗貴人,本宮想求你一束頭發,拿來給孩子祈福的。”馥心照著剛才的話又說了一遍,又衝蘭菱頷首,讓她把一顆金珍珠送過去,“不能白拿貴人的東西,這顆珍珠,便算是迴禮。”


    麗貴人聽這話卻有些吃驚,抬起頭茫然失神地看著馥心,顯然是本著單刀赴會迎接懲罰的心情過來,卻沒曾想到馥心竟似全然不知今兒晌午的事,還要拿一顆金珍珠,換自己的一束頭發!


    會有這樣的好事?


    她狐疑地接下珍珠,依著蘭菱的指示剪了一束頭發遞上去:“嬪妾多謝娘娘的賞賜!”


    馥心含笑點頭,一副溫柔嫻淑的模樣。


    麗貴人又看了看皇帝,他卻是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不禁道:“皇上,娘娘,若沒什麽事,雪瑗宮中還有些事,這便告退了!”


    “慢著!”皇帝終於忍不住高聲道,“慕容雪瑗,難道你就沒什麽事與朕說嘛!”


    聽見他這話,麗貴人全身一震,嚇得噗通一聲已然跪倒在地!


    “皇上,皇上不知何出此言!臣妾……臣妾著實不知!”麗貴人嚇得話都說不完整,隻是抖若篩糠地俯著身子。這般一鬧,她的發髻已然徹底散開,頭上的珠花跌落在地。


    賈貴人微微一怔,她並沒有聽說今天白天的事——可是,麗貴人從前成日裏找她麻煩,讓她非常心煩,這番被皇上訓斥,她倒有些隔岸觀火之嫌,隻是心中冷笑著站在那裏不動聲色。


    “你不知道?哼,朕給你提個醒!”楚翊瑄先是看了一眼賈貴人,覺得她頗有幸災樂禍之嫌,更是怒火衝天,聲音愈發陰鬱逼人,“你晨起的時候,在慈寧宮西苑給皇太後請安,是不是給了梓茂一隻甜餅?”


    麗貴人知道事情敗露了,俯拜在地哭道:“臣妾……臣妾……”


    “不要自稱臣妾,朕沒有你這樣的女人!”楚翊瑄抬腳想踹她,可被馥心拉住:“皇上,您發這麽大火幹什麽?臣妾去看過梓茂了,並非是甜餅的過錯!”


    這下連蘭菱都吃驚愣在那裏,她想不到馥心為什麽突然這樣說!難道……難道她想用這一招收服麗貴人?


    馥心拉著楚翊瑄坐下,往下說道:“皇上,梓茂這幾日脾胃一直不和,再加上秋日風涼,孩子們多少會有些受寒跑肚,別說梓茂,連帶梓萌梓芹也多少有這般症狀。臣妾已叫明太醫看過了,太醫說,麗貴人這個甜餅,不過是個誘因,梓茂今日生病,是因為氣候和脾胃不和所致。”


    麗貴人全身一震,聽到馥心這樣說,心中登時劃了個大疑問——她根本沒想過她海馥心會為自己求情!自己從來跟她都是敵人,甚至都沒給過好臉,海馥心怎麽可能為自己求情!況且,今天自己是想利用她的孩子,重歸宸妃門下!


    可她心中還是很感激馥心,再三俯拜道:“多謝娘娘明察!臣妾……臣妾有錯,不該給皇子胡亂吃東西……可是,可是皇子看見臣妾吃得香甜,臣妾也不好反駁他……”


    “真是這樣?”楚翊瑄也沒想到馥心會為麗貴人求情,兩人從來脾性不和,也經常犯顏——真且是小吵小鬧從未斷過。可今日馥心竟大度到,為這種女人求情!況且,她還想害了馥心和自己的兒子!


    光是想到這一點,她麗貴人死一萬遍也難解心頭之恨!


    這琳兒賣得是什麽藥?自己選在賈貴人這裏過夜,就是打算辦了麗貴人,順便殺雞儆猴,也給賈貴人一個警醒,可是琳兒……


    楚翊瑄滿臉不解地看著馥心。(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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